16
“你愿意卟咚卟咚卟咚当老师是他运气好。”
“上师,”卢泽说,“道的本质是谁都不知道谁会成为老师。我只能为他指出一条路。”
“是通往卟咚城市的路。”住持说。
“是的,”卢泽说,“安卡-摩波距离尤伯瓦尔德很远。你说我老了不让我去尤伯瓦尔德。所以无论如何我请求你让我这老头开心一下。”
“没办法,只能让你去了。”住持说。
“上师。”仁波不自觉地开口说道。
勺子“砰”的一声被丢到盘子里。“卢泽有很高的声誉!”住持喊道,“我相信他肯定会做出正确的行动!我只是希望卟轮卟轮他做我想要他做的事情!我严禁他去尤伯瓦尔德!你想要我禁止他不去尤伯瓦尔德吗?饼干干!我已经说过了!现在,你们所有人可以离开了吗?我有紧急事务要处理。”
卢泽鞠了个躬拽起洛布桑的胳膊。“走了,孩子,”他低声说,“赶紧在其他人想明白之前走!”
他们出去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低级别的侍僧捧着一个画了兔子图案的小罐子走过来。“转世再生很不容易。”卢泽沿着走廊边跑边说,“现在我们得赶在有人突发奇想之前离开寺庙。去拿上你的包和铺盖。”
他们匆忙跑过一个转角,洛布桑说:“但是谁都不会违背住持的命令吧?”
“哈!再过十分钟他就要睡了,等他醒了之后,如果有人给他一个新玩具,他忙着把绿方块敲进蓝色圆洞里,就再也想不起自己刚才说过什么了。”卢泽说,“这就是政治啊,孩子。就是有无数的傻瓜冲出来说他们知道住持刚才表达了什么意图。你快去吧。一分钟后我在五重惊诧花园等你。”
等洛布桑到达花园的时候,卢泽正仔细地把一座盆栽的山系在竹子框架上。他把最后一个结绑好,然后扛上一个口袋。
“这个不会坏吗?”洛布桑问。
“这是一座山。山怎么会坏?”卢泽拿起扫帚,“走之前我们顺便去拜访一位老朋友。也许还要拿些东西。”
“到底是怎么回事,清洁工?”洛布桑跟在他后面问。
“嗯,事情是这样的,孩子。我和住持还有我们现在要去见的那个人,我们三个已经认识很久了。而现在事情又有些变化。住持不能说‘卢泽,你这个老坏蛋,是你把尤伯瓦尔德这个概念放进了众人的脑子里,不过我知道你有所计划,所以去按你的直觉行事吧’。”
“他难道不是最高管理者吗?”
“正是!当你是最高管理者的时候,反而很难做成事情。有太多的人来碍事,来捣乱。所以当那群新来的小朋友围着尤伯瓦尔德瞎跑高喊‘是!’的时候,我们就去安卡-摩波。住持是知道的,基本上知道。”
“你怎么知道那个新的钟是在安卡-摩波建造的?”洛布桑跟在卢泽后面,他们走在一条长满青苔的低洼小路上,小路穿过杜鹃花丛朝寺院墙壁的方向延伸。
“我就是知道。这么跟你说吧,某天,有人把宇宙底座上的插头拔了,这个连锁反应直通安卡-摩波,然后某个浑蛋说‘我想看看会发生什么情况’。条条大路通安卡-摩波啊。”
“我觉得是条条大路都离开安卡-摩波。”
“我们走的那条不是。啊,到了。”
墙上有一扇大而粗糙的门,卢泽上前敲了几下。与此同时门里头发出爆炸般的声响,一个人——洛布桑立即纠正自己——半个人以极快的速度跌跌撞撞地冲向门旁边的毛玻璃,然后以足以粉身碎骨的冲击力撞上了下面的小路。等它翻滚几下停稳了之后,洛布桑才发现那是个穿着僧袍的木偶。
“看来屈玩得很开心。”卢泽说。木偶从他耳边飞过他也不为所动。
门突然开了,一个老胖和尚激动地探出头。
“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他说,“那只用了一勺!”他朝另外两人点头。“啊,你好啊,卢泽。我正在等你。我已经把东西准备好了。”
“准备什么东西?”洛布桑问。
“这孩子是谁?”屈请他们进去。
“一个新来的孩子,名叫洛布桑。”卢泽打量着屈的工作室,石头地板上有个冒烟的圈,周围还有一堆黑色的沙子,“是新玩具吗,屈?”
“爆炸曼陀罗,”屈开心地忙活着,“用一点点特殊的沙子放在一个简单的装置上,任何地方都可以,一旦有敌人踩上去——砰,立刻产生因果!别动那个!”
洛布桑那双好奇的手把面前桌子上的一个化缘钵拿起来,卢泽赶紧给他拿走。
“记住第一条规则,”他把那个碗丢到屋子另一头。碗里隐藏的刀刃突然伸出来,碗爆发出一阵强光。
“那能把人脑袋都削掉!”洛布桑说。他们忽然听见一阵微弱的嘀嗒声。
“……三、四、五……”屈说,“全体蹲下……马上!”
卢泽把洛布桑推到地上,接着碗就爆炸了。金属碎片从他们头上呼啸而过。
他们站起来之后,屈骄傲地说:“你上次来过之后,我又加了点别的东西。这是个非常好用的发明。当然也可以用它吃饭。你看过这个没有?”
他拿起一个转经筒,卢泽和洛布桑赶紧后退。
他转了几下,那沉甸甸的线芯轻快地敲打着转经筒的外皮。
“这个线一抽出来就可以当作简易绞首工具,”屈说,“筒子本身一取出来——像这样——就能成为一把称手的匕首。”
“当然,也可以用来祈祷?”洛布桑问。
“观察得很仔细,”屈说,“真是个聪明孩子。转经筒肯定是可以用来祈祷的。事实上我们一直在研发一种应用前景广阔的诵经方式,与声波调子配合使用,可以对人的神经系统产生切实影——”
卢泽说:“我们不需要这些东西,屈。”
屈叹了口气:“至少你该让我们把你的扫帚改造成秘密武器,卢泽。我给你看过我们的计划——”
“它就是秘密武器,”卢泽说,“它是扫帚。”
“那你要不要我们最新培育的牦牛?只要轻轻一按缰绳,它们的角就会立刻——”
“我们想要那个转子,屈。”
屈看起来似乎很愧疚:“转子?什么转子?”
卢泽走到房间另一头,一只手放在墙上某个部分按了一下,墙滑开了。
“这些转子,屈。别想糊弄我,我们没时间了。”
洛布桑觉得那东西很像是两个小型延时器,每个都自带一组安装在板子上的金属框架。每个板子都连接着一副背带。
“你没把这件事告诉住持吧?”卢泽取下其中一个板子,“如果你说了,他就会阻止你,你心里清楚的。”
“任何人都不知道!”屈说,“你怎么——”
卢泽笑起来。“谁都不会在意一个清洁工。”他回答。
“这些还是试验品!”屈有些慌了,“我当然是要告诉住持的,但是我打算等到做出一些切实成果的时候!而且要是不怀好意的人拿到这些东西,后果会很可怕!”
“那我们就确保它们拿不到,”卢泽检查那些背带,“它们现在效果怎么样?”
“载重和棘轮还有问题,”屈说,“我觉得应该要重新调整……时钟装置。”
卢泽的动作忽然一僵,看着屈说:“时钟装置?”
“是作为动力使用的,只是作为动力!”屈赶紧申辩,“没别的办法了啊!”
“来不及了,只能这么用了。”卢泽说着把另一块板子也取下来,塞给洛布桑,“拿好,孩子。用麻布装起来,看上去就跟背包差不多了。”
“这是什么?”
屈叹了口气:“这是便携式延时器,千万别打碎了。”
“我们要这个干什么?”
“希望你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卢泽说,“谢谢了,屈。”
“你确定不要拿点时间炸弹吗?”屈满怀期望地问,“只要往地上丢一个,时间就会慢下来——”
“真的不用,谢谢你。”
“别的僧人都全副武装。”屈说。
“我们轻装出行,”卢泽坚定地说,“屈,我们从后门出去好吗?”
后门是一条窄窄的小路,通往院墙上一扇很小的门。这边到处都是散架的木偶和烧焦的石头,说明屈和他的助手经常过来。在冰冻的溪流旁边还有一条小路。
“屈是好心的,”卢泽快步走着,“但你要是听他的,就会扛着一堆咣当咣当的东西走路,而且一坐下就会爆炸。”
洛布桑快跟不上了。“走路去安卡-摩波要花好几个星期啊,清洁工!”
“我们切分路径去,”卢泽停下脚步转了个身,“你能做到吗?”
“我做过几百次切分了——”洛布桑说。
“是的,在假沙恩做过,”卢泽说,“不过山谷里有很多检查的人和安全护卫,你不知道吗?在假沙恩内做切分很简单,孩子。但是在外面就不一样了,空气会来妨碍你。要是做得不对,空气就会变得像石头一样硬。你必须塑造好身体周边的切分形状,这样才能在空气中如鱼得水一般自由行动。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我们学过相关理论,但是——”
“苏托说你在城里的时候能让时间停下来。这叫郊狼式,很难做到,盗贼行会不教这些吧?”
“可能是我运气好,清洁工。”
“好。那就坚持练习,在离开雪原之前你有很多时间练习。在到达草场之前要练会,不然你就没有脚了。”
他们把这叫作切分时间……
演奏某些乐器的时候要用到“循环呼吸法”,在演奏迪吉里杜管或风笛的时候,采用这种呼吸法可以避免憋气憋到爆炸或是被吸进管子里。“切分时间”也是类似的道理,只不过材料是时间而不是空气,整个过程也安静得多。一个训练有素的僧人可以将一秒钟拉伸成一小时……
但这还不是全部。他会进入一个完全僵硬的世界。他必须学会看清反射的光线,听清细微的声音,让时间慢慢渗入他这个瞬时的宇宙。只要掌握了诀窍就不难,切分时间后的世界看起来还是平常的样子,只是颜色不一样……
这颜色就像走在夕阳中,只不过太阳还一动不动地高挂在天上。前方的世界近乎紫色,洛布桑转头去看后方的世界,发现那是一片陈旧的血色。这是一片孤独的世界。但洛布桑意识到,最坏的一点是这里一片寂静。周围确实有某种噪声,但那是一种几不可闻的咝咝声。他自己的脚步声听起来很奇怪也很沉闷,而且脚步声和脚步并不同步。
他们来到山谷的边缘,离开了永远的春季进入覆盖着雪白的真实世界。冷气像虐待狂挥舞着刀子一样慢慢扑上来。
卢泽走在前面,似乎毫不介意这点寒冷。
当然了,有一个关于卢泽的故事是这么讲的,是说他曾经在冰天雪地里走了很长的路程,那天气冷得就连天上的云都冻成冰了。于是人们说卢泽不惧严寒。
但是——
在故事里,卢泽变得无比高大强壮……不再是这个不愿打架的干瘦光头老头。
“清洁工!”
卢泽停下脚步转过身。他的轮廓此时看起来有些模糊,洛布桑放开了周身的时间。色彩回到世界中,冷气虽然还是冷,但也不那么刺骨了。
“怎么了,孩子?”
“你会教我,对不对?”
“如果还有你不懂的东西,我就教你。”卢泽语气很单调,“你切分得很好,我都看见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忍受这样的寒冷!”
“你不知道其中的诀窍吗?”
“是科兹莫皮利特太太的道给了你这种力量吗?”
卢泽掀起自己的袍子在雪地里跳了几步,他瘦巴巴的腿上绑着厚厚的黄色秋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