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八月二十二日,星期四
埃拉不能这样一直爽约下去。
她没有传讯,也没有提前通知。我传了好多通简讯她都不回,让我不确定她明天到底会不会来。这不太对劲。直觉告诉我,无论她发生了什么事,绝对不是好事。
以往我不会感到压力这么大,只会认为她是工作忙碌。但自从她承认自己犯下命案后,我就不只是担心而已。
我感到害怕。
上次咨商结束前,她对我坦承那些父母之所以会死,都是她的错,接着就冲出了咨商室。
她说那是她的错,还说自己要为此事负责,但却没有说要如何负责。
我感谢布朗医师带我厘清关于字条的事。要怪罪一个人是很容易的,但我知道埃拉不可能是凶手。我拒绝让她的过去玷污她的未来。「一日杀人犯,终生杀人犯」这句话不适用在埃拉身上。那时她只是个承受巨大压力的孩子。
她已经改变了,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小女孩。
但怀疑仍笼罩着我的脑海,犹如阵阵云雾飘下山脉。
既然埃拉不来找我,那我就去找她。
从我家步行到图书馆大约需要三十分钟。仙境街上有许多咖啡馆,我在其中一家买了杯咖啡,踏着从容的脚步前往图书馆。
我爱柴镇,爱这里的一切,包括镇上的雅致店铺和民宿。我爱那些二手商店和面包店。这个小镇让人彷佛身处欧洲,却少了那些石子路。
我刚搬来时,不确定能否适应这种小镇生活,因为这里没有秘密,步调也比城市缓慢,一切看起来都好得令人难以置信。
当事情看起来太过完美,大多时候正好相反。
一般认为,连续杀人案多半只会发生在大城市,不会发生在这种没有霓虹灯和繁华街道的小镇。慢活小镇应该就只是……慢活才对。人们搬来这里是为了远离尘嚣、为了安全,他们想在一个自己可以信任的小区养儿育女。
前往图书馆的人行道上,平时都可以看见一群又一群嘻嘻哈哈的小朋友,但现在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丹妮尔。」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莎宾娜走到店外,朝我挥手。她身穿一件迎风摇曳的蓝色洋装,手臂上挂着一条浅黄色丝巾。她的头发随便绑了个辫子,垂落在肩膀上。如果不是跟她很熟,我一定会认为她有独门的保养秘诀,因为她头上虽然掺有白发,看起来却十分年轻。
「我只是想问问妳好不好。」她温柔的话声中带着一丝担心。我折返回去,走到她面前。
她应该注意到我一脸迷惑。
「记得吗?昨晚我出来关店门,发现妳坐在那张椅子上。」她指了指店外的一张长椅。「妳说觉得头晕,忙了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所以我就拿了早上烤的一条坚果棒给妳吃。我都不知道妳有低血糖的毛病。」
「我没有啊,」我转头看了看那张长椅,又转回头看着莎宾娜。「昨天晚上?」
「妳不记得了吗?妳说到家以后会打电话或传简讯给我。」
昨晚我一直待在家里。
「后来我先回店里,稍晚之后有去妳家,但妳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她伸手轻轻揉了揉我的手臂。「妳真的应该把窗帘拉起来,尤其是晚上。别担心,妳身上盖了一堆毯子,我什么都没看见,但妳家离公园很近,妳可不希望有偷窥狂往家里头看吧?尤其妳又是单身。」
每到晚上,我总会把窗帘拉上。我是个非常注重隐私的人。
「妳是几点去我家的?」我知道自己没睡,而那堆毯子就只是堆在沙发上而已。
「喔,这我不太记得了。」莎宾娜看看手表。「我大概八点左右在这里见到妳,接着就跑回店里,跟葛萝莉亚(Gloria)聊天,就是晚班负责烘焙的店员,我有一阵子没见到她了,所以……我在店里待了将近两小时。后来我先生传简讯,问我要不要回家。」
「妳什么时候去我家的?」
「大概十点或十点半吧,我……」
「我没在睡觉,」我打断她的话。「妳应该敲门的。」
「妳看起来是在睡觉啊。说真的,丹妮尔,我无意冒犯,但妳需要新家具,难道妳不觉得应该把房子布置成妳自己的风格吗?」
「什么?不,那会……」我打个冷颤,一股凉意沿着肌肤往上窜。「也许我只是喜欢七○年代的摆设。」我发现自己的防护罩升了起来。没错,屋子里大部分的摆设都原封不动,看起来就像在等我祖母回来似的,但购买新家具目前不在我的优先清单上。
莎宾娜扬起双眉,彷佛在衡量我说的话。「妳有觉得好一点吗?」她又问了一次,还好她不再继续聊室内装潢的话题。
我的记忆一片空白,就跟全新的黑板一样。
莎宾娜替我担心,但也许我才应该为她担心。我整晚都待在家里,只有去公园散步了一圈,但是不记得有见过莎宾娜。无论她见到的是谁,一定不是我。
「妳应该去验血一下,丹妮尔。我发誓妳跟我说妳有低血糖。我当时觉得奇怪,因为我也有这个毛病。也可能只是注意到妳身上的症状,然后我自行推测的吧。」她不以为然地噘起嘴唇。「妳看起来很累,到底睡得够不够?」
「不是很够。我喝了妳给我的茶,但好像没什么效果。」
「我觉得大家最近都睡不好,发生那些事很可怕对不对?」她朝公园望去。「没想到这种事就发生在我们的小小区。我听说……」她倚过身来,压低声音。「……联邦调查局已经介入调查了。」她特别强调「联邦调查局」这五个字,彷佛每说一个字,就在对方胸口戳一下似的。
我们的话题转换得十分突然。
「谭美办案需要所有的协助。老实说,我担心的是她。」我知道这是在替当地八卦提供题材,但现下只希望把话题焦点从自己身上移开。
「谭美?」
「对,我的朋友。我一直想把她介绍给妳认识,她是负责侦办这件案子的警探。」
「我不知道妳认识侦办这件案子的警察。」她就像是一只眼盲的老鼠正在嗅闻干酪,整个人燃烧旺盛的好奇心。
「现在妳知道啦。」我说。
「所以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谭美负责侦办命案,」莎宾娜的嘴唇做出惊奇的形状。「真不敢相信我还不认识这个人。她从没来过我的店里?」
她的口气听起来似乎有点受伤。
「前天晚上我尝试要做干酪蛋糕。我一直想介绍妳们认识,但她工作很忙,所以我想也许干酪蛋糕可以让她抽空来一下。但我一直搞错食材,午夜过后才终于接受失败。」
「妳怎么不跟我说呢,最近我一直想做干酪蛋糕。不然这样,干酪蛋糕交给我,妳们来我这里喝杯茶如何?」莎宾娜提议。
我微笑答应。
谭美一定无法拒绝干酪蛋糕,尤其这个蛋糕又是特地为她做的。
我们互道再见。我继续往前走,但莎宾娜说的话令我愈发不安。
为什么她说自己见过我?如果我见过她,应该会记得不是吗?昨晚我试着在沙发上睡觉,但最后只有在看一部电影打了几次瞌睡,其他时间都醒着。
但她却十分确定自己见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