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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八月二十四日,星期六

  天空如洗过一般明净澄澈,红橘两色交融,渲染出美丽的夏日色泽,铺展成夕阳的绚丽背景。雨下了一整天,此刻终于停歇。

  我走出家门,希望甩开繁杂的思绪。散步一圈应该有助于入睡,我在心中如此祈求。

  公园很安静,太安静了,静得令人毛骨悚然。一声鸟鸣穿过树枝,也穿过沾满露水的树叶。一层薄雾覆盖地面,正好盖住草地,让人想到电影中的恐怖怪物总是住在迷雾之中。我走在步道上,等待枯萎的草地迎接我,心想死亡不是跟随在后,就是于前方领路。

  没告诉谭美关于字条和埃拉的状况,这两件事所产生的罪恶感,犹如阴影般尾随着我。我从未对这位好友隐藏过什么事。我可以合理化自己的犹豫不决,并把它归咎于谭美承受的巨大压力、我内心的怀疑和缺乏睡眠等等理由。但无论怎么想,最后总会归结到一件事,那就是我很害怕,平凡而简单的事实。

  我每往前踏一步,心中就越不安。平常我会一步一步慢慢走,穿梭在迂回的步道之间,时而停下脚步,时而轻抚雕像,欣赏整座庭园。但今晚无法这样做。今晚的我只是注视着雾气,看着它在四周旋绕,犹如脑中紊乱的思绪。

  没过多久,我就走到了公园尽头。若往左走,就会抵达专门设计给儿童游玩的茶派对区,往右走则是前往白兔(White Rabbit)屋。

  再往前走便是农夫的玉米田。

  我突然感到一阵睡意袭来,便慢下脚步。或许这正是我需要的。我的头脑不断想起那些自己试图掌控的事,而我已经累了。也许……也许我该停止对自己进行心理分析。

  我保持静默,脑海浮现一幅情景:我坐在图书馆里,一本厚重的书放在大腿上,埃拉正在为周围的小朋友朗读故事。这件事她可以做一整天。我喜欢她的声音,她那娇小的身躯发出抑扬顿挫、柔声细语、低沉咕哝、傻言傻语。我好以她为荣,她出狱后有了这么多进步,真是令人惊奇。

  我不能让谭美摧毁她。我知道谭美不会故意这样做,但这种事终究还是会发生。无论谭美有多小心,消息一定会走漏出去。

  当我回神过来,发现自己已站在农田里的一座小山丘上。放眼望去,远处有间废弃的屋子。

  那是一间老式的木造房子,过去曾是某人的家,但现在看起来似乎只要一阵强风就能把它吹倒。屋子的木材因年代久远而发黑,有些地方缺了木板,半片屋顶已经塌陷,但屋子旁却停着一辆看起来颇新的车。

  我推测不出那间屋子的年龄,但不知怎地,它让我心神不宁。

  这种感觉就像走路转了个弯,来到一条没有标志的小路,因恐惧而全身发抖;又像是沿着阴暗的走廊往前走,却感到有人在背后吐出呼息。这种感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冲刷着我,把我推向边缘,直冲谷底。

  我立即转身,快步踏上另一条小路。我只想回到安全的地方,只想回家。我的脚步十分沉重,头脑疲惫不堪。

  我站在浴室里,盯着镜中的自己。我不喜欢眼前看见的自己。眼睛底下有太多疲惫的皱纹,肩膀沉重下垂,双眼无神、黯淡、失焦。

  我需要睡眠,但知道自己只要一躺上床,脑袋就会清醒无比。我的头脑彷佛在跟我玩躲猫猫,不肯关机休息。

  谭美买给我的那罐助眠药躺在床边。我手中拿着两颗药丸。吃下它们可以助我入睡,我的身体迫切需要睡眠。

  吃下这两颗药也代表着,我醒来时会觉得头脑昏沉、头晕目眩,昏沉感将残留好几个小时。

  我讨厌吃药。讨厌任何药物。但更讨厌现在的感觉。

  谭美说得对。

  布朗医师说得对。

  我需要睡眠、需要休息,需要处在最佳状态,这样才能继续协助案主,而这两颗药可以发挥关键作用。

  我没再多想,将药放进嘴里,喝下半杯水把药吞下,然后闭上眼睛。

  药力要多久才会发挥作用,让我安然入睡?我会不会安稳地睡上一觉?或者会陷入昏睡,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听不见?

  一想到这里,喉咙便一阵紧缩、胃部收缩。万一又有人趁我熟睡时跑进家里、留下字条,那该怎么办?如果他们不只是留下字条,而是看着我睡觉、伤害我,又该怎么办?一阵冷颤传遍全身,接着,我发现自己已下意识蹲在马桶前,手指伸进喉咙,让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包括刚才吞下的那两颗药。

  我想睡觉,但必须按照自己的方式,而且一切都必须在掌控之中才行,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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