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詹姆斯
扑通一声水花喷溅，我抬头看到大片木块漂来，应该是被风暴劈开的树干。阿瑟又出现在岸边，伸手指着浮木。
我挤出所剩不多的力气拚命游，抓到浮木以后，继续踢水往士兵前进。他在水流中翻滚，面部时上时下。
我赶紧将士兵捞上来，他也在我一手搀扶下，立刻抓住木块。接着我们两个抬起腿，靠浮木顺水而下。
阿瑟站在河岸一边观察一边穿过灌木丛。
几分钟后，树木逐渐稀疏，剩下黑色沙土。前面本该是草原，但经过大火不知道还剩下多少，再往北就是耶利哥。
我踢水准备上岸，但阿瑟又指着下游。他的判断正确，谷西丛林才是避开暴龙的最佳路径。
耶利哥附近草原的确烧光了，但西边一段距离外蓝绿色野草依旧茂盛、未受波及，想必是风暴和雨水扑灭火势的缘故。
经过草原再度进入密林。晓神星的太阳不会移动，无法藉此判断经过了多少时间，但上半身浮在水面上的部分还没风干。
我伸手摇摇士兵，他一转头那眼神看得我也好疲倦。人活下来就好，我们两个都是，保住性命最重要。
他动嘴说了什么，我猜是「谢谢」，就点头回应。两个人继续随波逐流，看着两岸景色变换。
不久又看到了树木倒塌断裂，被踩得零零落落，河水越来越暖。
阿瑟消失片刻，回来时带了一条细长树枝往我伸来，我抓牢之后就被他拖上陆地。
我抖个不停，士兵抖得更厉害，不只因为气温变化，还因为他失血过多。
「你叫什么名字?」我调整呼吸问。
他闭上眼睛，声音微弱得快要听不见。「下士莱恩.杨。」
「好，下士，我们会治疗你。」
阿瑟仰头一派不耐烦的模样。
「帮我搬。」我吩咐。
我们将士兵搬到密林深处轻轻放下。
检查伤势后，发现士兵背部撕裂伤及脊骨，所幸脊髓看来无大碍，只是可能有瘀血，下背部已经肿起来了。
这情况需要真正专业的医师，也就是泉美，而我则需要厘清状况。
「耶利哥是什么情形?」我一边问一边检查他身上别的伤口和瘀青。「我看到放火烧草，然后暴龙冲进去了。」
「布莱韦上校派遣阿尔法与贝塔两小队进丛林尝试分散暴龙群。」下士吞咽口水。「可惜效果不大。市长决定放火，把遮光罩往下拉，然后全城撤离。」
听完我像是肚子被重重打了一拳。事态竟往最坏的方向发展。「是撤离到东边山脚下的洞窟吗?」
下士点头，脸朝旁边一侧便昏去。我终究没能赶上，呆坐在旁边错愕了一阵。
后来不得已再轻轻摇了下士肩膀，要他睁开眼睛。「所有人都进去山洞了吗?」
他摇头。「来不及。」
「还有人在城里?」
他点头。「嗯。」
「现在还没离开?」
「对。」下士喘息不已，呼吸越来越不稳定。
「埃玛也还在那里吗?」
「谁?」
「梅休斯市长。她还在城里吗?」
「不。路上。」
「什么意思?」我凑过去，否则快听不见他的呢喃。下士快昏迷了。
「衣服，路。」
衣服。路。埃玛有一套可以隔绝红外线的装备，所以她出了城。刚才总共三个穿着隔绝衣的人，两个死了，我只看见其一，也就是说，倒在树下的那个是她。
我往后跌坐在地上，别过脸不知说什么好，脑袋一片空白。
阿瑟开口讲话，声音很遥远，像隔着一片玻璃。
「……和你们一起在通往山洞的路上作战?」
我没听清楚下士的回答，只注意到三个字：手榴弹。
「她丢了手榴弹?」阿瑟问。
「对。」
她死了。我的妻子死了。
我的视觉渐渐模糊。阿瑟说了什么，我充耳未闻。心底最深最深、自己从未知晓的角落，翻涌出巨大哀伤，四面八方只剩无尽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