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詹姆斯
我已经受过一次审判。
那次我犯的罪是想要挽救自己深爱的人──我的父亲。我跨越人类社会的界线，踏上一条可能的未来。但某些不认同人、某些位高权重的人，对未来有不同的想象，因此我被判有罪、遭到囚禁。
当年我并未积极抗辩，除了受到父亲过世的哀恸影响，还有众叛亲离的震撼。我自认无望，也就没有勇气为自己站出来说话。
此时此刻站在黑暗仓库之中，外面是即将被风雪淹没的末日世界，眼前十几把枪枝指着自己，我觉得又是一次审判，面对的依旧是对未来保持不同观点、意图夺取主导权的人。这回的法官是里察.钱德勒，或许也是地球上最憎恶我的人。
可是这次我会努力。情况对我而言已截然不同了，我有了奋斗的理由：亚黎、埃玛、未出世的孩子、哥哥一家，还有许多指望着我的朋友及幸存者。接下来几分钟会决定我能否活着走出仓库，实现自己选择的未来，照顾孩子长大成人。
我将注意力放在联盟少校身上，四号营军队似乎由他指挥。对方的年纪略长，脸上生了皱纹，鬓边头发花白，盯着我的眼神极为冷漠。
「少校，你回想一下，我们过来先敲了门，还不停大声提醒──不止一次──进来前有打招呼，进来后又自报身分来意。」我放慢动作，小心翼翼伸手指着泉美。「我们还带了一位医师过来，真的有心帮忙才会这样做，若只想掠夺物资的话，我们何必如此?」
少校眼睛微瞇，彷佛自认能看透人心。
「再想想看，」我继续说。「就我们所知，两天前这里应该有一百人存活。我们之所以能掌握这种信息，正是因为我来自七号营，NASA、中央司令部，还有大西洋联盟最尖端的科技和武力都在那里。我们派遣军用高空侦察无人机，经过红外线扫描发现当时仓库内约有一百人，一百个生命迹象的讯号。的确，我们也为补给而来，但需要的不仅是补给品，还有人力。同样的，你们也需要七号营。我再正式强调一遍，有个攸关存亡的计划准备执行，能挽救的不是少数人，而是全体人类，并且需要七号营的人才能完成。少校，你们需要七号营，七号营是所有人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说来听听。」他缓缓道来，视线从未自我脸上转开。
「十四个月之内，我们要离开地球。」
少校张大了眼。我尽可能保持语调平静，继续说：「目前还有两艘宇宙飞船在轨道上，而且已接近完工。我们可以搭乘宇宙飞船，前往能够生存的星球。但想达成目标，你们需要我们──需要七号营成员的专业能力。」
钱德勒嗤之以鼻。「拜托。根据过往经验，这个人吹牛总是吹得天花乱坠。就算他不是胡说吧，也根本不需要他啊，他会的我都会，留下一个满口谎言的重罪犯扯后腿做什么?」
我仰头大笑，笑声在仓库回荡。「里察啊里察，你终究忍不住露了馅。你还以为自己是在上电视吗?但你面前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想要收视率的主持人，现在谈的可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我背后就有两位第一次接触任务的成员，他们亲耳听见你在简报会议上耍了同样的猴戏，」我仍旧保持动作缓慢，然后指着桂葛里和泉美。「也亲眼看见你为何被赶出任务团队──因为你的想法错得一塌糊涂，过度膨胀的自我会危及任务目的，牵连所有地球人。当时听我们陈述立场的都是科学家，最后他们选择让我上船，理由已显而易见吧?我们也确实在谷神星击退了电网、结束长冬。那时候你不在第一线，现在同样没那个资格。」
钱德勒走向少校，故作自信压低声音想说服对方。「早就告诉过你了，这家伙满口胡言。」
「里察，事实明摆在眼前。你们大家想想看，七号营人数比你们多。不只如此，请记住中央司令部也在七号营，我们有的不只是高空侦察无人机，还有重型枪炮和足够的兵力，可以轻而易举压制这座仓库。如果我们打着这种算盘，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面对面讲话，各位不是早已经死了就是要逃命了。我们一开始就没必要敲门、没必要打招呼，偷偷摸进来不是更好，而你们听到的声音只会是枪响。各位想想方才的经过，应该就能明白我们完全没有敌意。然而，背后还有另一个理由。」
钱德勒想插嘴，却被少校严厉的眼神吓阻。
「我们要的不只是补给。」我淡淡说。「也需要仓库里的生还者。七号营科学家团队能带大家离开地球，但人数不足以维系人类延续的话就毫无意义。所以最重要的其实是人，基因库规模决定了种族存亡。」我稍微停顿，给他们一点思考时间。
「少校，地球会越来越冷，就算你们击退所有来到门口的人，仓库里的食物依旧只减不增，山穷水尽之后还是会饥寒交迫而死。我们才是各位活下去的机会。」
少校瞥了瞥钱德勒，接着望向我，手慢慢移向挂在腰间那把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