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埃玛

　　我在隔间里为山姆裹上废墟找回来的厚重衣物。

　　「要……要去哪里?」他很紧张。

　　「散步而已，别怕。」

　　亚黎在对面麦迪逊那儿和表哥表姊玩。她和山姆一样感觉得到气氛变化，马上跑过来抓着我另一只手。「妈咪，我也要去。」

　　我顾不得腿痛，拄着拐杖蹲下。「今天先不行喔，亚黎。我得带山姆去个地方。」

　　女儿眉头紧蹙，眼眶湿润。

　　我抱住她小声说：「我很快就回来，然后陪妳玩，好不好?约好了喔，宝贝。」

　　「拔呢?」

　　「他去工作了，很快就回来。妳要乖乖等爸爸。」

　　之前七号营是岩石黄沙上的一座座白色圆顶屋，如今放眼望去除了积雪，什么也看不见。高高低低的雪山雪丘掩埋了所有人家，彷佛想粉饰电网的残酷暴虐。

　　山姆与我走在雪地上，留下了五条痕迹。他的两只小脚，我的两只大脚，加上拐杖刻出一个一个小洞。我牵着他，他的小手抓得很紧。

　　离开地堡之后，山姆还是没出声。

　　三百码外还有一组人，父母带着两个孩子，应该是想回去以前住的地方(没有路标门牌非常难判断方位，通常只能找个大概位置)。另一头一百码外，还有一对父母蹲下来和三个小孩解释。

　　外头变得很奇怪，除了风没有其他声音，太阳昏黄、天空朦胧，彷佛所谓的冥界。我们逃不出去，只能在此彷徨徘徊，直到永远。

　　我停在一座雪丘旁边，并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山姆的家，但无所谓。「山姆，最后一次看见爸爸妈妈的时候，你还记得吗?」

　　听见爸妈，他的反应很激动，立刻用力点头。

　　「他们说了什么?」

　　男孩的表情有些戒备。

　　「有没有提到『小行星』这个词?」

　　山姆摇头，似乎听不懂。「爸爸妈妈说……有暴、暴风雨。」

　　「没错，山姆。暴风雨，一种自然现象，发生了就发生了，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我看看四周。「只是这次发生在我们住的地方。你的爸爸妈妈很勇敢，暴风雨打过来之前保护了你。他们也可以保护自己，但决定先保护你，因为他们真的很爱你。」

　　男孩望着积雪。「我听见……风，然后……有东西撞到。很黑，我想出去，但动不了。」

　　我从大衣内取出一迭照片。「山姆，这些给你。」

　　男孩低头盯着照片。他的双亲与我年纪相仿，妈妈有一头深褐色头发、笑容可掬，爸爸带着细框眼镜，表情比较严肃。两人抱着刚出生的小山姆坐在客厅沙发上，隔着一排窗户能看见小而美的郊区庭院与围篱。那是长冬之前的事，当时山姆太小，应该没印象。

　　「你的父母很爱你，山姆。他们一直很爱你。」

　　我以为他会抬头，但他的视线离不开照片，小手颤抖起来。

　　「暴风雨太大了，很多人不像你这么幸运，没有逃出来。很遗憾，山姆，你爸爸妈妈……也没有。」

　　一滴眼泪滴在照片上。

　　「他们会一直爱你。」我轻轻把手抵在山姆胸口。「把他们放在心里，他们就会永远陪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