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埃玛
我躺在医务室病床上，詹姆斯带了午餐来，两份热好的口粮包和一瓶水。
我从他手里接过食物。「我一定要在床上吃吗?」
「休息不就是该在床上?」
「完全不能离开?」
「至少前三个月吧。」
「这样下去我会发疯的。」
他笑了。「那妳不孤单，地堡里每个人都心浮气躁。」
「什么时候走?」
「确定地点就走。无人机应该明天能完成侦察。」
「你对阿瑟说的话有什么看法?」
詹姆斯的眼神飘忽。「很多值得思考。」
「你会因此改变主意吗?最多就一半机会。」
詹姆斯鼻子哼了一下。「一半?我很怀疑。」
「你觉得他说谎?」
「跨世代的作法，他就能把机率说得那么明确。我猜他是刻意模糊，或者根本胡说八道，只是想牵着我们鼻子走，引诱我们选休眠。」
「如果成功机率不到一半，你还是觉得我们应该离开地球吗?」
「机率再低都是最有可能成功的选择。而且我认为还有其他手段能提升机率，阿瑟并没有全部考虑进去。」
「是什么?」
「我们。」
「我们?」
「人类有生存欲望。我们被逼成这样，还是坚持活了下去。每次交锋，电网都低估地球人。」
战情室内，佛勒站在墙面屏幕前，最大一块播放着无人机画面，大仓库旁还有一座小建筑。我认得那是生产工厂，外墙有些崩塌，不过仓库和厂房都保存了下来。
「无人机已完成侦察。」佛勒的语调颇为压抑，我觉得不是好兆头。「接下来交给尔斯部长报告。」
尔斯起立。「根据生命迹象讯号与人工计算，最新统计数字是，大西洋联盟在小行星攻击后，存活者为九百三十七人。」
数字令人心惊，地球人竟已剩不到一千!房间里的大家整整呆了一分钟无法言语。詹姆斯、闵肇和哈利面无表情盯着桌子，夏绿蒂的失落直接写在脸上。
「受伤人数?」詹姆斯终于开口问。
「目前回报两百七十七人，伤势程度无法正常轮班，但联络上最后三个营地之后，数字应该还会攀升。」
「年龄分布?」闵肇低声问。
「大约百分之五十五未满十八，四成未满五十，与我或佛勒博士同年龄层的人相当少。数据同样是目前能掌握的部分，但其余营地的比例未必会有太大差异。」
「也就是一个大人对一个半的小孩。」夏绿蒂说。「能够处理的范围。」
「单纯统计学没问题，」佛勒指出。「但现实状况是满十八岁的族群也年龄偏低，大部分是缺乏育幼经验的年轻人，而且还没有太多时间能放在孩子身上，必须参与劳动和生产。」
「那么由谁照顾孩子呢?」夏绿蒂问。
「得交给伤员，当然也要他们做得到。」佛勒说。
「实体资产部分?」詹姆斯问。「建筑物、补给品等等?」
「情况好坏参半，」尔斯回答。「包含七号营在内，有四个营地遭到毁灭性打击──至少地面建筑全毁。」
「海港呢?」哈利问。
「都没了。两个靠海的营地受到重创。」尔斯指着墙壁上两块屏幕，画面上都是建筑。「好消息是九号营的九○三号仓库、九二号工厂状况相当不错。布莱韦上尉已经带队整理3D打印机，如之前所说有四十台可以运作。」
「工厂原本负责什么?」我问。
「食物加工，将温室出产的农作包装成口粮包，回收口粮包装与容器。当然这是之前，小行星落下后，存放的新鲜食材都已腐坏。」
「仓库有多大?」詹姆斯问。
「大概二十万平方英呎。」尔斯回答。「所以大西洋联盟每人能有将近两百平方英呎的居住空间，比这边好得多。」
「还得假设世界上其他地方也有生还者，」闵肇低声说。「找到的话也要带过来。」
「没错。」佛勒附和。「尔斯和我讨论过是否将九号营所有人带去，改造仓库为居住区。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是否有反对或顾虑呢?」
「做是一定要做的，」詹姆斯开口。「只是执行面必须好好安排。我倾向先整顿好居住区，再让大家搬过去，尤其伤病者最好别先移动，」他朝我看了看才继续。「给大家更多时间休养比较能安心。再来我认为要分批，食物恐怕依旧是最大难题，至少短期内还无法保障。我提议组织搜索队到各营地去，从废墟挖掘食物和不好靠3D打印生产的重要物资。」
「同意。」佛勒说。「也正好跟下一点有关，所以派出去的太阳能无人机要侦测的就不只是生命迹象，还包括食物、医药等等。泉美那边有清单吗?」
「有。」詹姆斯说，「我想优先级是这样的：从废墟搜索食物，改建九○三仓库做为居住区，制造太阳能无人机展开全球搜救。无人机部分应该是交给哈利、闵肇和我，我们带阿瑟到工厂、写程序，做好就发射出去。」
「我会继续指挥废墟的挖掘工作。」尔斯说。「营地多了，挖掘的面积也变大，同时积雪却越来越深，难度逐渐增加，再拖下去对我们很不利。」
「我会召集工作小组规画九○三仓库内部设计，」佛勒接着说。「但真正的挑战可能之后才会开始。」他扫视众人。「究竟要倚靠阿瑟离开地球，还是留在这里坚持下去，我想听听你们每个人的意见。」
视线忽然集中到夏绿蒂和我这边。
「埃玛，妳先吧。」夏绿蒂说。
这问题我思考了很久，毕竟在病床上也没事情做。
「现在我身边有两个小孩，」我说。「很快还会再添一个。的确，离开地球前途茫茫，可是留下来是死胡同。我投移民一票。」
「附议。」夏绿蒂说。
「我是觉得根本别无选择。」哈利说。「何况可以坐星舰?我当然选择走。」
「嗯，」再来是闵肇。「我同意，不是走就是死。」
佛勒望向尔斯。「这个问题交给人民政府决定，我们军方会全力支持。」
「即使阿瑟说过成功机率不算高，」詹姆斯接着说。「我还是认为，现在只能接受电网的条件。我们有许多挑战要克服，而且所有人都会很辛苦，但我还是觉得必须走。泉美和桂葛里也认同。桂葛里最初确实有所保留，主张对电网展开反击，但我相信现在的他会支持决议。」
「那么，表决完毕。」佛勒说。「全员准备离开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