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盖兹的房间 2
幸雄与格力对望了一眼。虽说二人都听说了詹姆斯老人曾经担任过区划长，不过他们都以为是纽约Ⅱ区的区划长，没想到竟然是纽约Ⅳ区的区划长。
“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在您担任纽约Ⅳ区的区划长时，当时的居民您还有印象吗?”幸雄不假思索地脱口问道。
“嗯，虽说我当过区划长，可是区划内也有好几千人呢。经常见面的还好说，要说认识全部的人那倒真有些不太可能。”
这个，自然是这个道理，幸雄想。他这一问，也就像是溺水的人试图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你是要找一位什么样的人?”
“跟詹姆斯·戈登先生年龄差不多的人，名字叫作威廉·盖兹。”幸雄想着随口问问，就算没得到有价值的答案也不亏，所以试着说明了一下。
詹姆斯老人歪了歪头，皱起眉。
幸雄想，对方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
“啊，我想起来了。他和我是同岁。我年轻的时候就认识他了。那个人个性稳重，很受大家喜爱。他好像是在区划里的总务局做事情吧。我跟他私下应该说过话的……我从区划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之后，便搬来纽约Ⅱ区和女儿夫妇俩一起住了。打那之后我和他便再也没有见过面了。盖兹他怎么了?他还好吧?他还住在纽约Ⅳ区吗?啊，对了……纽约Ⅳ区就快解体了。”
看见幸雄他们脸上的表情，詹姆斯老人似乎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这么说来，威廉·盖兹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是的。”
坦率来讲，无论是幸雄还是格力，充其量也就是知道威廉·盖兹的年龄、名字和简单的经历而已。詹姆斯老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幸雄简要地将截至目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我们负责的居民数目非常多，其中大部分居民接触下来都没有任何问题，因此我们也不会在执行任务之前进行非常深入的调查。”
在遇到威廉·盖兹之前，他们都是这样操作的。有时候解释和说明工作会稍稍花些时间，但碰上完全不予回应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嗯——”詹姆斯老人右手握拳，抵在嘴边。这似乎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人是会变的吧。我所认识的那个稳重的人，只是年轻时候的他。我女儿现在也经常会说我的性子越来越慢了。所以，威廉·盖兹究竟是不是还和当时我所认识的他一样，这还真的不好说呢。”
“那位盖兹先生，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詹姆斯老人指着幸雄拿着的信息终端说道：“如果你们不赶时间的话，不如拿着这个K-phone到屋里来吧。那样可能会好理解一些。”
幸雄心想，这个K-phone里面或许保存着威廉·盖兹的信息。将这个信息终端交给技术局，取出里面的稀土类金属之后，剩下的零配件也将变成制造航天飞机的材料吧。
幸雄和格力对视了一眼，然后说道：“就听您的吧。”
他俩跟着詹姆斯老人进了房间。詹姆斯老人伸出手，幸雄将信息终端交给老人。老人将信息终端放入一个正对着他们的装置。打开装置后，墙壁上展现出一段段的文字。与此同时，各式各样的人脸也出现在墙壁上。画面从左向右播放。然后从下往上滚动。詹姆斯老人有些不耐烦地伸出手掌对着画面做出滑动的样子。于是，画面变化的速度变快了。
当他手上的动作停止以后，画面也静止下来。
这是一张中年男子的照片，只有上半身。神情看上去有些微妙，不过单凭一张照片，还看不出他的性格。照片上的男子没有什么特点。感觉在“诺亚方舟号”上任何一个区域的道路上都可能会和这样长相的男子擦身而过。
“这个人就是威廉·盖兹先生吗?”
“是。这就是我所认识的威廉·盖兹。当时，我是纽约Ⅳ区的区划长，而他在纽约Ⅳ区的总务部工作。不过，他同时还在做志愿者，担当娱乐设施的工作人员。我女儿特别喜欢去‘人鱼礁湖’玩。那个设施设置在纽约Ⅳ区和Ⅴ区之间。我和女儿一起打发闲暇时光时，她总是一个人尽兴地玩着。而这时候陪我聊天的，就是威廉·盖兹。那时候，我没有想到他是总务部的，只是来娱乐设施做志愿者，而他应该也没有想到我是区划长吧。我们随便聊着家常，聊着我除了N-phone之外还拥有K-phone等等，言语之间，我们彼此的了解不断地加深了。”
随后，詹姆斯老人从他担任区划长时期的数据里面调出了有关威廉·盖兹的信息。
威廉·盖兹做着“人鱼礁湖”娱乐设施的维护以及粉刷工作，人手不够的时候，他也会担任大型活动的工作人员。当时，威廉·盖兹是和父母史蒂夫·盖兹夫妇同住。
“现在‘人鱼礁湖’已经拆除了吧?”
“嗯，是的。在纽约Ⅴ区解体之前就拆除了。不过，在此之前，它应该也被闲置很长一段时间了。”
幸雄也对“人鱼礁湖”有着模模糊糊的记忆。那是一个以被地球的大海环抱着的小岛为基础来设计的娱乐设施。能够让人联想到太阳和蓝色的海面。至于更加细节的部分，就算回忆起来了，他也没办法保证是否正确。不过，他很肯定，大海的颜色是明亮的淡蓝色。
将威廉·盖兹的简历放大之后一看，里面果然包括了关于“人鱼礁湖”的信息。
詹姆斯老人用手触碰了一下“人鱼礁湖”这几个字，墙壁上立刻出现了一段关于这个娱乐设施的影像，是“人鱼礁湖”内部的景象。
不过，幸雄发现墙上出现的“人鱼礁湖”跟他记忆中的有些不同。原来，那里的植物竟然生长得如此繁茂呢。可能当时大海留给他的印象太过于强烈了吧。
他们没有在这段影像中看到威廉·盖兹的身影。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作为总务局工作人员的威廉·盖兹，只知道他后来结婚了。因为有报告递交上来。再之后，我女儿的兴趣也渐渐转移到了别的地方。我们没有再去‘人鱼礁湖’，自然也就没有再和他说过话了。”
“就这些吗?您记得可真是清楚啊。对方只是娱乐设施里面的一名志愿者呢。”幸雄说出了他的真实感受。
“是的。当安德森说他想向人请教志愿者工作的诀窍时，我还将威廉·盖兹介绍给了他。另外，他对我的女儿照顾得非常贴心。最重要的……是他说话时对人真诚。他有一双非常清澈的眼睛。因为这些，我记住了他的名字。记忆中也保留着对这个人的印象。”詹姆斯老人将信息终端的电源关掉，还给了幸雄，“关于他，我也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印象，可能帮不了你们什么。”
“哪里的话，非常感谢您抽出了这么宝贵的时间。那么，在您看来，威廉·盖兹先生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他几乎不怎么谈论自己的事情。总之，他给人的感觉是眼神很温柔，让人愿意跟他聊任何事情。他似乎自带某种气场，可以包容一切的气场。”
从这番话里看不出威廉·盖兹有任何拒绝与幸雄他们接触的理由。
“安德森船长向威廉·盖兹学了什么呢?是什么样的诀窍?”
“哦，当时在大型活动中有一个超重力肌肉训练项目。这个训练项目是为了让人降落在新的星球之后，能够适应超重力环境。虽然不知道这样的训练有多大的效果，不过威廉曾经指导过这个项目，并且很受欢迎。据威廉说，他的这些本领都是他的父母传授给他的。当时，他和父母住在一起，所以我想这些本来应该是在日常生活中培养起来的吧。”
之后，他的父母应该过世了吧，幸雄心想。现在他住的屋子里应该只有他一个人了吧。
看来，果然还是因为屋里拥有与家人的回忆吧?威廉·盖兹从小就在那间屋子里生活，因此才会对那间屋子如此执着。
向詹姆斯老人道谢之后，两人离开了纽约Ⅱ区。
幸雄在环线上呆呆地想着，要不，将信息终端交到加利福尼亚Ⅳ区的技术局之后，再去一趟威廉·盖兹的房间吧。
这时，格力的N-phone响了起来。
“来了，来了。”格力瞄了一眼左手腕说道。
“怎么了?”幸雄问道。
格力得意扬扬地说道：“我女朋友在总务局工作。刚才，詹姆斯老人不是也说过吗，威廉·盖兹结婚了。我在想，他是不是在父母去世之后才结婚的呢。于是，我赶紧向我女朋友求证了一下。”
格力一边扫着N-phone上的信息一边说着：“安吉莉可·盖兹。按照地球时间计算的话，她差不多是在七十岁的时候去世的。也就是大约十年前。啊……她果然是在威廉·盖兹的父亲去世之后，和威廉结婚的。”
“她是怎样的一位女性呢?”
“不清楚。我还没有问到这些细节信息。要不我试着问问吧?”
格力这一次直接呼叫了N-phone：“苏珊，你在上班吧?不好意思。关于威廉·盖兹夫人的事情，你那里还有其他信息吗?”
看来，格力在总务局工作的女朋友名字叫作苏珊。
“目前知道的就这些了，抱歉。”对方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回答道。
“威廉·盖兹在父亲去世之后才认识了他的夫人吗?”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现在工作有点儿忙，因为搬迁居民的协调问题正手忙脚乱的呢。”
格力只好结束了与女友的通话。结果最后什么信息也没有问到。
将信息终端交给技术局之后，幸雄再次回到了纽约Ⅳ区，与居民们进行沟通协调。必须将搬迁的劝说工作有效地进行下去。
“要不，我们再去一趟威廉·盖兹先生的住处怎么样?”幸雄提议道。
“好。之后我们也不大可能再一趟一趟地去他那里了。”
幸雄和格力被分配的协调家庭还剩下五百户左右。在现阶段，他们能够再去到威廉·盖兹的住处进行劝说的机会，最多还有一次。
在去纽约Ⅳ区未访问的家庭之前，两人又去了一趟威廉·盖兹的住处。
这一次，他们决定在劝说的方式上做一些改变。
他们假装无意地将在詹姆斯老人那里获得的信息加入了劝说的内容中：“威廉·盖兹先生，您还记得曾担任纽约Ⅳ区区划长的詹姆斯·戈登先生吗?他对您可是赞不绝口啊。听说您在‘人鱼礁湖’那里做过志愿者吧?”
幸雄的声音渐渐变低，因为屋内并没有任何反应。
站在幸雄旁边的格力似乎已经达到了忍耐的极限。他挡在幸雄前面对威廉·盖兹大声发出警告：“威廉·盖兹先生，您知道强制执行这件事吧?从初次拜访的时间算起，一旦过了规定时间，我们就得暴力拆除您家的门，并将您遣送离开。或许，您想要向我们展示抵抗到底的姿态，可是，这样做对您而言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的。您也没有传递出任何有效的信息。您明白吗?”
格力带着威胁的口吻不断警告屋里的人，但当他发现这样做没有任何效果之后，最终闭上了嘴。他向幸雄耸了耸肩，看起来有些无能为力，“真是没辙了。”
他们决定先将这间屋子的问题搁置，过后再来拜访。时间或许会让威廉平静下来。到那时候，他可能会愿意再听听幸雄他们的话。
于是，两人先去拜访那些还没有去过的家庭了。他们想，在规定的时间到来之前，应该还可以再来几趟，确认威廉·盖兹的反应。
他们之后从通往纽约Ⅲ区的环线附近开始了劝说工作。需要进行情况说明和劝说工作的家庭还剩下不少呢。
不过，拜访工作的推进高效得令人吃惊。要拜访的居民似乎都已经对情况有所理解，并友好地对他们的工作表现出配合态度。而且，无论是幸雄还是格力，他们劝说的技巧都比刚开始进行这项工作时提升了不少。不对，与其说是劝说技巧提升了，不如说是对劝说手册的内容越来越熟悉了。几乎不需要考虑什么，劝说的话语便脱口而出了。
在访问工作不断向前推进的过程中，两人渐渐将威廉·盖兹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让他们想起这件事情的是总务局突然打来的电话。
对方告知他们，威廉·盖兹的屋子已经超过了规定的劝说时限，就要被移交强制执行了。
“技术局的拆迁队已经到达那间屋子了，现在可以进去开展工作吗?”
“请稍微等一下。我们马上就过去。”
幸雄觉得无论如何自己都必须要再劝说威廉·盖兹一次。或许这一次，对方会有所回应呢?
威廉·盖兹的住处面前停着一辆油压加重机，操作这台机器的两位拆迁队的队员和联系他们的那位总务局员工也在。
“请让我再试着和威廉·盖兹先生说说话吧，一次就好。不再试一下，我有些过意不去。”
来自总务局的那位男子立刻同意了。拆迁队也是按照规定办事。只要搬迁局的员工提出要求，他们就会尽量配合。所以，强制执行绝非专断独行，他们还提前通知了幸雄他们。
“威廉·盖兹先生，请您开开门好吗?如果你再不开门的话，就会进入强制执行的阶段。技术局拆迁队的人会直接将您的房门打开。拜托您了，把门打开吧。”
然而，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屋内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这是在表示，他对房间外发生的事情都没有任何兴趣吗?
总务局的男子确认了安装在房间外面的计量表后说：“他在里面。”
“是的，我知道。”
“那么，开始强制执行吧。请向里面那位也这么宣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