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快把美味尤比克放进烤面包机，纯鲜果和纯素酥油精制，健康又营养。
丰盛早餐就选尤比克，让你活力满满一整天!依指示使用，保证安全。
乔.奇普驾驶着大车穿梭在车阵中，心里想着，我们一个接着一个送命。我的理论一定有哪里出了错。伊笛一开始就和大家在一起，应该可以幸免。反观我……
他想，应该是我才对。应该在我从纽约搭机过来的缓慢飞行过程之间。
「我们该做的事，」他对唐.丹尼说：「是确保只要有人觉得疲倦──这似乎是前兆──就得告诉其他人。谁都不能擅自脱队。」
唐转头看着后座的人，说：「你们都听到了吗?只要觉得疲倦，就算只有一点累，也要立刻告诉奇普先生或我。」他转头回来，问乔：「然后呢?」
「然后呢，乔?」小派.康利重复一次。「接下来要怎么做?告诉我们该怎么做，乔，大伙儿都洗耳恭听。」
乔对她说：「奇怪了，妳的能力没发挥作用。我觉得这是为妳量身定做的状况。妳为什么不能回到十五分钟前，叫伊笛.多恩不要离开?发挥我第一次带妳去见朗西特时表现的能力?」
「带我去见朗西特的是GG.爱许伍德。」小派说。
「所以妳打算作壁上观?」乔说。
山米.孟度咯咯笑，说：「康利小姐和多恩小姐昨天晚餐时吵了一架。康利小姐不喜欢她，所以她没帮忙。」
「我喜欢伊笛。」小派说。
「那么妳为什么不使用妳的能力?」唐.丹尼说：「乔说得对，这真的是太匪夷所思了──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的，妳为什么没试着帮忙呢?」
小派顿了一下，才说：「我的能力消失了。自从月球上那次爆炸之后就消失了。」
「妳为什么不早说?」乔问道。
小派说：「该死，我就是不想说。我为什么要主动告诉大家我什么也办不到?我一直努力尝试，但就是行不通，什么效果也没有。从前不是这样的。我这辈子几乎一直都有那种能力。」
「什么时候……」乔开口想问。
「朗西特那件事。」小派说。「在月球上，爆炸后，在你还没开口前我就试过了。」
「所以妳已经知道很久了。」
「我在纽约又试了一次。当时你从苏黎世回来，温迪显然遭遇了不测。而且我到现在还在努力。你一说伊笛大概死了我就开始试。问题可能出在我们回到了这个过时的年代，说不定预知能力在一九三九年行不通。但这没法解释为什么在月球上也派不上用场。除非我们当时已经回到过去，只是没有发现。」她陷入沉思，不再开口，闷闷地看着德梅因的街头，魅力十足的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
这很合理，乔告诉自己。当然了，她的时空转移能力不能发挥作用。这不是真正的一九三九年，我们存在于时间之外，这证明阿尔说得没错。涂鸦是正确的。就像涂鸦告诉我们的，这里是中阴世界。
然而，他没把这些话告诉同车的队友。他心想，为什么要让他们知道一切无望?再过不久，他们自然会知道。聪明一点的人──例如丹尼，透过我的叙述和他们自己的经历──可能已经知道了。
「小派失去能力真的让你很心烦。」唐.丹尼说。
「那当然。」他点头。「我本来希望她的能力可以改变情势。」
「不只如此。」凭敏锐的直觉，丹尼说：「我从你的……」他指指乔，「……也许是语气听得出来。总之，我知道这一定有意义，而且很重要，这让你明白了某些事。」
「这边下去要直走吗?」乔到了路口，开始减速。
「这里右转。」蒂比.杰克森说。
小派说：「你会看到一幢红砖建筑，外头有霓虹灯上下闪，叫做梅尔蒙旅馆。那旅馆烂透了。两间房间共享一间浴室，而且没有淋浴设备，只有浴缸。食物更糟，饮料品牌没别的选择，只有尼嗨。」
「我喜欢他们的食物，」唐.丹尼说：「是真正的牛肉而不是蛋白质合成物。真正的鲑鱼……」
「你们的钱能用吗?」乔问。这时，他听到车子后方传来尖锐还带着回音的笛声。「那是什么?」他问丹尼。
「我不知道。」丹尼紧张地说。
山米.孟度说：「是警笛。你刚刚右转没打方向灯。」
「要怎么打?」乔说：「方向盘边没有操纵杆。」
「你应该伸手打信号。」山米说。警笛声越来越近了。乔转过头，看到一辆摩托车驶到他旁边。他减速，不确定接下来该怎么做。「停到路边去。」山米建议他。
乔把车停在路边。
警察下了摩托车，走到乔旁边。这名长相阴险的年轻警员有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他打量乔，说：「先生，请拿出驾照。」
「我没有驾照。」乔说：「请开罚单，让我们离开。」他现在能看到旅馆了。他告诉唐.丹尼：「你最好赶快过去，和大家一起过去。」后头，布里斯那辆威利斯奈特车继续朝旅馆前进。唐.丹尼、小派、山米.孟度和蒂比.杰克森下车跑向后面那辆正在减速、打算停在旅馆对面的车，留下乔独自面对警察。
警察问乔：「你有没有任何身分证件?」
乔把皮夹递给他。警察掏出紫色不褪色铅笔开出罚单，递给乔。「转弯没打信号，没有驾驶执照。罚单上写了你该在什么时候到哪里去。」警察盖上罚单本，把皮夹递还给乔，从容地回到摩托车上，一发动之后，就头也不回地骑进车阵中。
为了某种不知名的理由，乔把罚单放入口袋前先看了一眼，接着又慢慢读了一次。紫色不褪色铅笔用熟悉的字迹写着：
你的处境比我原来想的更危险。
小派.康利说的
讯息在这里中断，句子就这么写到一半。他纳闷地想，不知道后面接下去要写什么。罚单上还有其他信息吗?他翻到背面，什么也没看到，于是再翻回正面。没有其他手写字迹了，但是，罚单下方的小铅字印了一行字：
请来价格实在的亚契药局，合格成药及处方药应有尽有。
乔想，这好像没什么用。可是──这行字似乎不该出现在德梅因的交通罚单上。这显然是另一种方式的显灵，和上头的紫色字迹一样。
他下车，走进最近一家商店。这家店卖杂志、糖果和香烟、烟草。「我可以借用你们的电话簿吗?」他问臀围惊人的中年老板。
「在后面。」老板客气地说，用肥胖的拇指指向后方。
乔找到电话簿，就着小店阴暗的光线寻找亚契药局的电话，但是没找到。
他合上电话簿，走向正在卖尼可糖果给一名小男孩的老板。「请问你知道亚契药局在哪里吗?」乔问他。
「哪儿都不在。」店主回答。「至少现在不在了。」
「怎么说?」
「亚契药局几年前就关了。」
乔说：「那么请告诉我药局从前的位置。画个地图给我。」
「不需要地图，我可以告诉你。」体型庞大的老板把身子往前探，指向自己的店门外。「你看到那个理发院的旋转灯了吗?走到那里然后往北看。北边是那边。」他指点方向。「你会看到一栋砌着山墙的老房子，黄色房子。那栋楼还有好几户有人住，但是楼下的店面是空的。不过你还是看得到招牌：亚契药局。这样就找到了。艾德.亚契因为罹患喉癌，所以──」
「谢谢。」乔说完话，立刻走出商店，回到午后昏暗的光线下。他快速穿越马路走到理发店，从那个位置往北看。
他看到远方有一栋黄色外墙斑斑剥落的高楼。但不知怎么着，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在闪烁、摆动似的，那栋建筑彷佛是晃着晃着进入稳定状态，随后又退回朦胧的不稳定状态中。震荡的每个阶段都会维持个几秒钟，然后模糊地晃进相对的状况。这种震动相当规律，建筑结构彷佛有自己的脉动。他想，就像有生命一样。
也许是我走到了生命终点。他目不转睛，迈步走向废弃的药局。他看着建筑物在两个状态间震荡，越走越近后，他才辨识出虚实变化的本质。当建筑物震荡到稳定状态时，这家商店是他那个时代的居家用品自动化自助卖场，贩卖摩登时代大楼公寓住客所需的上万种产品。打从他成年后，便经常光顾这种计算机化的高效率商店。
当建筑物震荡到不稳定状态时，便成了一间过时、以巴洛克风格装潢的小药局。他看到品项相对贫乏的橱窗里展示着疝气带、一排排光学眼镜、一组研钵和捣杵、一罐罐药锭、一面手写「水蛭」的招牌，以及几瓶装着各种成药和安慰剂、犹如潘多拉盒子的大玻璃瓶……还有，横摆在橱窗最上方、上头写着亚契药局的木板招牌。再怎么看，这里也不像废弃空洞、没人经营的店铺。这家药局莫名地被一九三九年的状态排除在外。他想，所以如果我走进店里，不是进入更早的时光，就是回到大约我原本的那个时代。但我宁可回到一九三九年之前的年代。
他站在商店前方，切身体验潮汐般的震荡拉扯，觉得自己被往后拉，被往前推，接着再次往后退。路过的行人完全没有发现，显然他们看不见他眼前的景象。他们既看不到亚契药局，也看不到一九九二年的居家用品卖场。这是他最为不解之处。
当建筑物荡回古早阶段，他往前走了一步，跨过门坎走进亚契药局。
他的右侧有一座大理石桌面的长形柜台。架上的盒子褪了色，整间店昏昏暗暗，这不只是光线不足的问题，而是另一种保护色，像是为了要让整个店面融入阴影当中，随时保持阴暗。店内沉重的氛围将他往下拉，像是永远压在他背上的重量。这时候，建筑物已经不再震荡。至少对已经踏入店里的他而言是如此。他不晓得自己是否做了正确的决定，如今想这些已经太迟。他纳闷，踏进另一个卖场代表的是什么。可能是回到他自己的时代。也许可以永远离开这个时间不断倒退的世界。嗯，他想，不管，就这样吧。他在店里闲逛，欣赏黄铜和显然是胡桃木制的摆设，最后走到药局最里面的给药窗口。
窗后出现一名穿着三件式多扣西装的瘦弱年轻人，静静地看着他。乔和年轻人久久对望，两人都没有说话。室内只听得到钟摆来回摆荡的声音，而这座圆形挂钟还是以拉丁数字作为标示。这座钟和其他地方的钟没有不同。
乔说：「我想买一罐尤比克。」
「是要药膏?」药剂师说。他嘴唇的开合和说出来的话似乎没有同步，乔先看到男人张开嘴、动嘴唇，接着，经过好一段时间后，才听到声音。
「是药膏吗?」乔说：「我以为是内服药。」
药剂师又停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两人间似乎隔了一个海湾，隔着一个年代。这次，乔听到他说：「尤比克有好几种型态，制造商改良过。你熟悉的可能是从前的尤比克，不是新产品。」药剂师转向一侧，他的动作宛如停格动画，飘动的步伐缓慢又有节制，宛如舞蹈，就美学的观点来看，他自带赏心悦目的韵律，但情绪上却让人心惊。「最近不容易拿到尤比克。」他边说边往后退，右手拿来一个扁平的合金锡罐放在乔面前的给药柜台上。「这种尤比克是粉剂，和焦油一起使用。焦油要另外买，我可以便宜卖你。但是尤比克粉剂价格不便宜，要四十美金。」
「粉剂的成分是什么?」乔问道。这个价格吓了他一跳。
「那是制造商的机密。」
乔拿起密封的锡罐，就着光线研究。「我可以看看标签吗?」
「当然可以。」
对着街上照进来的昏暗光线，他终于看清楚印在锡罐标签上的字。这些字是罚单的后续，正好接上朗西特中断的留言。
绝对不是真的。炸弹爆炸后，她没有──我重复一次，没有一次试图使用她的能力。她也没有试着去拯救温迪.莱特、阿尔.汉蒙或伊笛.多恩。她是骗你的。乔，这让我重新思考整个状况。一有结论，我会尽快让你知道。在这期间，你要非常小心。顺道一提：严格遵守使用说明，尤比克粉剂疗效广泛。
「我可以开支票吗?」乔问药剂师。「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但是我急需尤比克。没开玩笑，这真的攸关生死。」他伸手到外套口袋里找支票簿。
「你不是德梅因本地人，对吧?」药剂师说：「我从你的口音听得出来。很抱歉，对于不认识的人，我无法收下金额那么大的支票。前几个星期我们收到了一大堆废票，全是外地人开的。」
「那么，可以用信用卡吗?」
药剂师说：「『信用卡』是什么东西?」
乔放下那罐尤比克，无言地离开药局，走到人行道上。他穿过马路，朝旅馆的方向走去，接着停下脚步回头看药局。
他只看到一栋黄色建筑和楼上窗户挂的窗帘。建筑物的一楼钉上了木板，没人使用。然而，透过木板的缝隙，他看到一个阴暗的洞，那是破掉的橱窗玻璃。那地方完全没有人气。
他想，就这样了，买尤比克粉剂的机会就这样错失。就算我现在能在地上捡到四十美金也没有用。但是，他想，我总算收到了朗西特的完整警告。光这样就够了。然而，讯息不见得是对的，说不定，那只是垂死之人──或像电视广告说的，是已死之人错误或误导性的看法。天哪，他沮丧地想，万一警告是真的呢?
人行道上站了一些人，大家都全神贯注地看着天空。乔一发现，也跟着抬头看。他抬起手遮在眼前，遮住斜射的阳光。天上有个喷出白烟的小点：那是一架飞得很高的单翼飞机，正在用白烟喷字。当他和其他行人观看的时候，已经散开的白烟写出一个讯息：
打起精神，乔!
乔心想，说得简单。真的是简单到用写的就好了。
不安又沮丧的情绪加上恐惧，再次隐约重现，压得他挺不起胸膛，只能拖着脚步，走向梅尔蒙旅馆。
旅馆朴实的大厅铺着深红色地毯，天花板很高。唐.丹尼在这里等着他。「我们找到她了。」他说：「结束了──对她来说结束了。死状很惨，很凄惨。现在佛瑞德.泽夫斯基也不见了。我以为他在另一辆车里，他们以为他和我们在一起。显然他没上车，人应该还在葬仪社。」
「状况来得更快了。」乔说。尤比克以无数方式在他们面前兜来兜去，但他们就是没办法拿到手，但如今，他纳闷，尤比克真能改变什么?我猜我们没法知道了。「我们可以在这里喝一杯吗?」他问唐.丹尼。「钱呢?我的钱不能用。」
「葬仪社会负担一切费用。这是朗西特的吩咐。」
「包括旅馆账单?」他觉得奇怪。这是怎么安排的?「你看看这张罚单。」他对唐.丹尼说：「趁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他把罚单递给丹尼。「我也找到了后续留言。我刚刚就是去办这件事。」
丹尼拿着罚单读了两次，接着才慢慢递还给乔。「朗西特觉得小派.康利在说谎。」他说。
「对。」乔说。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他拉高音调，说：「这表示她本来有能力制衡这些事。制衡发生在朗西特死后的每一件事。」
乔说：「可能不只如此。」
丹尼看着他，说：「你说得对。没错，你完全正确。」他先是惊讶，接着立刻有了反应，露出顿悟的表情。但这顿悟显然带来的是不愉快跟打击。
「我不怎么愿意往那儿想，」乔说：「我一点也不喜欢这念头。太糟了，比我原先想的，也就是像是阿尔认为的那样，还要糟得多了。」
「但这可能是真相。」丹尼说。
「在这段经历中，」乔说：「我一直试图了解一切。我本来相信，如果我知道原因……」他心想，阿尔就从来没想到原因。但我们两个就这么放下了。为了某个正当理由。
丹尼说：「在他们面前，什么都别说。这可能不是真的，即使是，知道真相对他们也没有帮助。」
「知道什么事?」小派.康利在他们身后说。她深色的眼眸睿智、冷静又安详。「伊笛.多恩的事真是太让人遗憾了。」她说：「还有佛瑞德.泽夫斯基，我猜他也丧命了。这一来，我们没剩下几个人了，对吧?真不晓得下一个会是谁。」她似乎没受到任何影响，态度仍然自持。「蒂比在她房里躺下了。她没说累，但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假设她很累。你们觉得呢?」
过了一会儿，唐.丹尼才说：「我也这么觉得。」
「警察的罚单上怎么写的，乔?」小派伸出手，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乔把罚单递给她，心想，时候到了，一切来到了现在，来到这一刻。
「警察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小派瞥了罚单一眼，这么问道。接着她抬起眼睛紧盯着乔，随后又看向丹尼。「上面为什么会提到我?」
乔告诉自己，她认不出朗西特的字迹，因为她不熟悉。不像我们其他人。「是朗西特。」他说：「都是妳干的，对吧，小派?是妳和妳的超能。我们会来到这里都是因为妳。」
「而且妳一个一个杀害我们。」唐.丹尼问她：「可是为什么?」他对乔说：「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她连我们都不太认识。」
「这就是妳到朗西特事务所工作的原因吗?」乔问她。他想维持声音的平稳，可惜徒劳无功。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忍不住要蔑视自己。「GG.爱许伍德发现妳，带妳进公司。其实他的幕后老板是霍立斯，对不对?我们真正碰上的麻烦不是炸弹，而是妳?」
小派面露微笑。
紧接着，旅馆大厅在乔.奇普面前轰然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