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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公大人在乞丐说话的时候,漫不经心地看着他的报告。那的确是个诡异的夜晚。破鼓酒馆的骚乱……哦,那倒是正常,可是听起来不太像典型的骚乱,而且他也没听说过巫师们还会跳舞。他感觉自己认出了那些征兆……只有一件事能让它变得更糟。

  “告诉我,”他说,“迪布勒先生对此反应如何?”

  “什么,大人?”

  “一个足够简单的问题,我早该想到了。”

  加布林·迈克尔心里想到的话是“可你怎么知道老家伙迪布勒在场?我从来没提过”。这句话在他喉咙口排列来排列去,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他想说出来。

  “他就是坐在那儿看着,大人。他的嘴巴张着,然后就冲出去了。”

  “知道了。哦,天哪。加布林·迈克尔,非常感谢。你可以走了。”

  乞丐迟疑了。

  “脏鬼老罗说过大人有时候会给线人付钱。”他说。

  “他说过吗?真的吗?他说过是吗?嗯,那还真有意思。”维第纳利在一份报告的边缘潦草地写下了一个字。“谢谢。”

  “呃……”

  “别让我扣留你。”

  “呃,不。上帝保佑线人。”加布林·迈克尔说着,快速逃命去了。

  乞丐的靴子声响渐渐消失,王公大人踱到了窗户边上,双手背在身后,叹了口气。

  很可能有些城邦,他推测着,那里的国王只为些小事情而烦恼……蛮族入侵啊,收支平衡啊,暗杀啊,本地火山爆发啊……那儿不会有人频繁地拉开现实之门,寓意深刻地说:“嘿,进来吧,很高兴见到你,你的斧子可真漂亮,顺便说一下,既然你在这儿,那你能给我点儿钱吗?”

  有时维第纳利大人也会想到底那时洪先生发生了什么事。当然,这个人人皆知。都知道个大概。但都不知道底细。

  这是座多糟糕的城市啊。春天,河流着火了。大概一个月之前,炼金术士行会爆炸了。

  他走回了自己的书桌旁,又做了简单的记录。他很担心他会不得不杀死谁。

  然后,他又拿起了方德尔的《G大调前奏》第三乐章,坐下看了起来。

  苏珊走回她之前跟冰冰分开的小巷。卵石路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六个男人,紧抓着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痛苦地呻吟着。苏珊无视了他们。任何打算偷走死神的马的人很快就会明白什么叫“疼得生不如死的境界”。冰冰下蹄挺准的。那是一个很小很小、很私人的境界。“是音乐在演奏他,而不是他在演奏音乐,”她说,“你也看到了。我都不确定他的手指是不是碰到了琴弦。”

  吱吱。

  苏珊揉着手。鲨鱼嘴的头真的很硬。

  “我能在不杀他的基础上杀掉它吗?”

  吱吱。

  “毫无希望,”渡鸦翻译道,“就是它让他活着。”

  “但是外公……但是他说过它无论如何最后会杀掉他的。”

  “这是一个宽广奇妙的宇宙,不要紧的。”渡鸦说。

  吱吱。

  “但是……你看……如果它是一种……一种寄生虫,或是……之类的,”苏珊说,冰冰开始疾步升空了,“杀死它的宿主对它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吱吱。

  “他说是你把他带到那里的,”渡鸦说,“我要从奎尔姆下,好吗?”

  “它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苏珊说,“它在利用他。但是为了什么呢?”

  “二十七块!”瑞克雷先生说,“花了二十七块把你弄出去!那个中士一直在咧嘴笑!巫师们被捕了!”

  他在一排垂头丧气的人面前走来走去。

  “我是说,破鼓酒馆叫警卫进来的情况多长时间才有一次?”瑞克雷先生说,“我是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咕哝咕哝咕哝。”院长眼睛看着地板说。

  “你说什么?”

  “咕哝咕哝跳舞咕哝。”

  “跳舞。”瑞克雷先生平静地说。他又沿着这排人走了回来。“那是跳舞,是吗?往别人身上撞?把他们一个个抡到你身后去?在那里到处打转转?巨怪都不会那么干。(我对巨怪没有恶意,只是提醒你们,了不起的人就是了不起的人。)你们是巫师。人们应该尊敬你们,不是因为你们会在他们头顶上翻跟头,近代如尼文讲师,别以为我没看到你的小动作,说实话,真让我感到恶心。可怜的庶务长只能躺下来。舞蹈是……要围成圈,你们不知道吗,像是仲夏柱[40]什么的,还有健康的旋转轴,可能是在打着光的小舞厅里……不是像个拿着战斧的矮人一样围着别人团团转。(注意:我总是说矮人们是社会的栋梁。)我表述得够清楚了吗?”

  “咕哝咕哝咕哝每个人都这么干咕哝咕哝。”院长说。他的眼睛还在盯着地板看。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对十八岁以上的巫师说这些,但是你们在接到我下一个通知之前不准走出校门一步!”

  关在校园里也算不上什么惩罚。连空气都要在室内徘徊上一会儿,才能得到巫师们的信任。他们生活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他们的房间与餐桌之间的槽状通道中度过的。但是,他们觉得很奇怪。

  “咕哝咕哝不明白为什么咕哝。”院长咕哝着。

  很久之后,他才说,那天当音乐声消逝之后,很可能是因为他从未真正年轻过,或者至少,岁数大到知道自己年轻过。像大多数巫师一样,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巫师训练,那时的他,正式场合戴的尖帽子都能一下子扣到耳朵下面。在那之后,他就,嗯,成了一名巫师了。

  他又一次感觉到,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东西。在几天之前,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它。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是想做些事情。他也不知道想做的事情是些什么,但就是想尽快做出来。他想……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在苔原住了一辈子的人,有一天早上醒过来,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要去滑水。只要空中还散播着音乐,他就绝不可能待在屋子里。

  “咕哝咕哝咕哝不待在屋子里咕哝。”

  他胸中有一股陌生的感觉在翻涌。他要违抗命令!违抗一切!包括重力法则。在上床睡觉之前也绝对不会去叠衣服的!瑞克雷先生马上会说,哦,是个反叛者呢,是吧,你在反抗什么,他还可能会说……他会说一些让你记忆犹新的混账话,他一定会这么做的!一定——

  但是,校长已经扬长而去了。

  “咕哝咕哝咕哝。”院长挑衅地说道,一个反叛者是不羁的。

  有人在敲门,这声音在一片喧嚣中若隐若现。悬崖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是我,西比柯斯。这是你们的啤酒,把它喝掉,然后给我滚出去!”

  “我们怎么能滚出去呢?”戈罗德说,“每次他们看到我们,都非让我们多演奏一会儿!”

  西比柯斯耸了耸肩。“我不在乎,”他说,“但是这啤酒一块,还有那些破损的家具,你们要再赔二十五块。”

  悬崖关上了门。

  “我可以跟他协商一下。”戈罗德说。

  “不,我们赔不起。”巴迪说。

  他们面面相觑。

  “嗯,观众爱我们啊,”巴迪说,“我们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呃。”

  一片寂静中,悬崖把啤酒瓶的一端咬了下来,把啤酒倒在了自己的头上[41]。

  “我们想知道的是,”戈罗德说,“你们觉得自己刚才都在干什么?”

  “对——头。”

  “还有,”悬崖咯吱咯吱地把剩下的酒瓶子都嚼碎了,“我们怎么知道要演奏什么?”

  “对头。”

  “还有,”戈罗德说,“你们刚才在唱什么?”

  “呃……”

  “志《别踩我的新蓝色靴子》吗?”悬崖说。

  “对头。”

  “《和蔼亲切的波利小姐》?”戈罗德说。

  “呃……”

  “《斯托·赫里特蕾丝》?”悬崖说。

  “对头?”

  “那是一种斯托·赫里特城出产的极其精致的蕾丝。”戈罗德说。

  戈罗德斜着眼看了看巴迪。

  “你说‘你好,小宝贝’的时候,”他说,“你为什么那么做?”

  “呃……”

  “我是说,他们好像根本就不让太小的孩子进破鼓酒馆来。”

  “我不知道,那几个词自己跑出来的。”巴迪说,“它们是音乐的一部分……”

  “而且你……在非常奇怪地动来动去。就像你的裤子穿得不舒服一样,”戈罗德说,“当然,我也不是很了解人类,但是我看到观众席中有几个女士看着你的样子就像是一个矮人看着一个女孩儿,好像他知道这个女孩儿的父亲有一个大大的采矿井,还有几个大煤矿。”

  “志啊,”悬崖说,“也像一个巨怪在想:嘿,你志在辣人身上看到岩层了吗……”

  “你肯定你身上没有精灵血统,是吗?”戈罗德说,“有那么一两次,我总觉得你的行为举止有点儿……精灵气。”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巴迪说。

  吉他在嗡鸣着。

  他们都看着它。

  “我们要做的志,”悬崖说,“把它拿起来,扔到河里去。同意的人说‘赞成’,也可以说‘对头’。”

  又是一阵沉默,并没有人冲过去拿起吉他。

  “但是问题是,”戈罗德说,“问题是……那里的人们的确喜欢我们。”

  他们仔细地想了想。

  “这确实让人感觉……不错。”巴迪说。

  “必须承认……我一生中从没见过辣样的观众。”悬崖说。

  “对——头。”

  “如果我们这么出色的话,”戈罗德说,“为什么我们这么穷呢?”

  “因为志你在出面协商,”悬崖说,“如果我们得赔辣些家具的话,我很快就得靠吸管吃晚餐了。”

  “你是说我不够出色?”戈罗德说。他愤怒地站了起来。

  “你吹得一手好号角,但你不志精通财务的巫师。”

  “哈,我倒想看看——”

  又传来了一声敲门声。

  悬崖叹了口气。“肯定又志西比柯斯,”他说,“把辣个镜子递给我。我打算从另一边儿再拔颗牙出来。”

  巴迪打开了门。西比柯斯站在门口,他后面还有一个身材矮小的人,穿着一件长大衣,还咧着大嘴善意地微笑着。

  “啊,”微笑脸说,“你是巴迪,是吧?”

  “呃,是的。”

  男人进来了,看起来似乎根本就没有移动过,然后,他当着房东的面踢了一脚房门,门关上了。

  “我叫迪布勒,”微笑脸接着说,“自割喉咙迪布勒。我敢说你之前听过我的名字吧?”

  “对——头!”

  “我不是跟你说话!我是跟你们其他几个人说!”

  “没有,”巴迪说,“我想我们可能没听过。”

  微笑脸嘴咧得更大了。

  “我听说你们几个现在有点儿麻烦,”迪布勒说,“损坏家具之类的。”

  “我们甚至还没拿到报酬呢。”悬崖对着戈罗德怒目而视,说道。

  “那么现在,”迪布勒说,“可能只有我能帮你们了。我是个商人,我做的是生意。我知道你们是音乐家,你们玩音乐。你们不想为钱的事情而发愁,对吧?不想让那些事儿妨碍你们的创作过程,对吧?把这个麻烦交给我怎么样?”

  “哼,”戈罗德说,他还在为自己的财务敏感度遭到侮辱而生气,“你能做些什么呢?”

  “嗯,”迪布勒说,“首先,我能把你们今晚的酬劳结清。”

  “那么家具呢?”巴迪说。

  “哦,这儿每天晚上都会打破东西,”迪布勒兴高采烈地说,“西比柯斯是在诓你们。我会跟他协商好的。悄悄说一句,你们可要小心像他那样的人。”他俯身前去。如果他嘴巴咧得再大一点儿的话,上半截的脑袋瓜一定会掉下来的。

  “这座城市,孩子们,”他说,“是个丛林。”

  “如果他能给我们酬劳,我就相信他。”戈罗德说。

  “就辣么简单?”悬崖说。

  “我相信所有给我钱的人。”

  巴迪望了一眼桌子。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有种感觉,要是事情不对劲的话,吉他会有反应的——也许,会弹奏和弦。但是它只是轻柔地兀自发出“咕噜咕噜”声。

  “哦,好吧,如果这意味着我就能保住我的牙的话,我赞成。”悬崖说。

  “好的。”巴迪说。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可以一块儿制造美妙的音乐啦!至少——你们几个可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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