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戈罗德的脸绽放出了灿烂的微笑。“什么,是每个人吗?”他说。
迪布勒又打量了他们一眼,仿佛是在评估价格。“哦,不,”他说,“很公道。一共是十块。我是说,严肃点儿。你们需要曝光率。”
“还志辣句话,”悬崖说,“音乐家行会很快就会找上门的。”
“这个地方不会,”迪布勒说,“安全有保证。”
“那,究竟在哪儿呢?”戈罗德说。
“你们准备好了吗?”
他们冲他眨眨眼。迪布勒笑了,吐出了几圈油腻腻的烟雾。
“是大洞穴!”
节奏还在继续……
当然了,里面肯定有些变奏……
戈特里克和锤壶是两个歌曲作家,也是音乐家行会的全额会员。他们为矮人谱写各种场合的歌曲。
有些人说只要能记得怎么拼“金子”两个字,写歌就不是什么难事,这话说得有点儿愤世嫉俗了。许多矮人歌曲[45]里的确有一行行的“金子,金子,金子”,但那都是在转调的时候。矮人们有几千个词可以用来表达“金子”这个含义,但是他们在紧急情况下用到随便哪一个都有可能。比如说,当他们看到了些不属于他们的金子的时候。
他们在听里巷有个小办公室,他们会坐在一根铁砧的两头,一边写着流行歌曲一边挖矿。
“戈特?”
“什么事?”
“你觉得这一首怎么样?”
锤壶清了清嗓子。
我小气又坚强啊,我小气又坚强,
我小气又坚强啊,我小气又坚强,
啊,我和我的朋友们,朝你走去,
我们的帽子反着戴,咄咄逼人啊。
哟!
戈特里克若有所思地嚼着他用来作曲的小锤子的一头。
“节奏不错,”他说,“有些词还要再改改。”
“你是说要多用点儿金子,金子,金子吗?”
“是,是的。你觉得应该起个什么名字?”
“呃……呃……老鼠……音乐……”
“为什么叫老鼠音乐呢?”
锤壶一脸迷惘。
“我也说不清楚,”他说,“就是我脑子里的一个想法。”
戈特里克摇了摇头。矮人们是爱打地洞的民族。他知道他们喜欢什么。
“好的音乐里面一定要有洞,”他说,“如果没有洞,那就一无是处。”
“现在冷静一下,冷静一下,”迪布勒说,“那是安卡-摩波最大的场所,就是这样。我不明白这有什么问题……”
“大洞穴?”戈罗德尖叫道,“那是巨怪绿玉髓开的!那就是问题!”
“他们说他志角砾岩区域的教父呢。”悬崖说。
“算了吧,至今都没有人证实过呢……”
“那只志因为当有人在你脑袋上挖个洞,再把你的脚塞进去的话,事情就很难证明了。”
“我们没必要因为他是个巨怪,就心存偏见吧。”迪布勒说。
“我就志巨怪!所以我可以对巨怪心存偏见,对吧?他志个小气巴拉的矿主!他们说肢解帮遇到他,所有人一颗牙都不剩……”
“什么是大洞穴?”巴迪说。
“巨怪的地盘,”悬崖说,“他们说——”
“那是很棒的地方!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迪布勒说。
“那也是个赌场[46]!”
“但是行会的人不会去那儿,”迪布勒说,“就算他们知道去那儿对他们有好处,他们也不会去的。”
“我也知道什么是对我有好处的!”戈罗德大喊着,“我脑子清醒得很!我知道不要到巨怪的地盘对我有好处!”
“那些在破鼓酒馆的人会拿斧子扔你。”迪布勒理智地说。
“是的,可他们只是扔着玩儿的,他们甚至好像都没有瞄准。”
“无论如何,”悬崖说,“只有巨怪和辣些愚蠢的年轻人才会去辣儿,只有他们觉得在巨怪酒吧里喝酒志聪明的做法。辣儿一个观众都没有。”
迪布勒轻轻敲击着鼻子的一侧。
“你们演出,”他说,“就会有观众。那是我的工作。”
“他们的门不够大,我可进不去!”戈罗德厉声说。
“门很大。”迪布勒说。
“对我来说不够大,因为如果你想把我弄进去,你就准备好把整条街都拖进去吧,因为我会紧紧抓着不放手的!”
“不,请你们理智一点儿。”
“不!”戈罗德尖叫着,“我会为了我们仨的安全而尖叫的!”
吉他开始哀鸣了。
巴迪把它一把扭过来,抓在手里,弹出了几组和弦,这才让它渐渐冷静下来。
“我想……它……呃……喜欢这个主意。”他说。
“它喜欢这个主意,”戈罗德也略微平静了一点儿,“哦,好的。嗯,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待到‘大洞穴’去的矮人吗?”
“我们确实需要钱,再糟糕也应该强过行会的人会对我们做的事儿,如果我们到别处演出的话。”巴迪说,“我们必须演出。”
他们站着面面相觑。
“你们几个小伙子现在该做的是,”迪布勒说着,他的嘴里吐出了一个烟圈,“找一个安静舒服的地方打发一下白天的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说得太对了,”悬崖说,“我从来没想过要一直拿着这些石头到处走来走去……”
迪布勒伸出了一根手指。“啊,”他说,“我也想到了这一点。你们不愿意每天拖着行李走来走去,荒废自己的才华,这也是我跟自己说过的话。我给你们雇了一个帮手。很便宜,每天只要一块,我会直接从你们工资里扣的,所以你们不用发愁。来见见沥青吧。”
“谁?”巴迪说。
“是我。”迪布勒身边的一个麻袋说。
麻袋开了一点儿口,原来根本就不是个麻袋,而是一个……一团……可移动的一堆……
巴迪感到自己的眼睛里流出泪来了。他看起来像个巨怪,除了一点,他的个头比矮人还要矮。倒也不比矮人块头小——虽然沥青不高,他的宽度弥补了这一切,说起来,他体味也特别重。
“怎么会这样呢,”悬崖说,“他怎么辣么矮?”
“有只大象在我身上坐过。”沥青绷着脸说。
戈罗德擤了擤鼻子。
“只是坐过吗?”
沥青已经穿上了一件印着“摇滚乐队”的T恤。身上绷得紧紧的,却长得一直垂到了地上。
“沥青会照顾你们的,”迪布勒说,“对于演艺行业,他无所不知。”
沥青冲他们咧嘴一笑。
“你们跟着我绝对没问题,”他说,“我一直跟他们合作,一直。哪儿都去过,什么都干过。”
“我们可以到前面去吧,”悬崖说,“幽冥大学放假了,辣儿没什么人。”
“很好,我还有事要安排一下,”迪布勒说,“晚上见了。‘大洞穴’,七点钟。”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
“你知道有关他的什么趣事吗?”戈罗德说。
“什么?”
“他抽着那根香肠的样子,你觉得他知道吗?”
沥青一把抓起悬崖的袋子,轻轻松松地就甩到肩上了。
“我们走吧,老板。”他说。
“一只大象坐在你身上过?”巴迪说。他们一路走着穿过了广场。
“是啊,在马戏团的时候,”沥青说,“我曾经精通这门艺术。”
“你就是这么变成这样的吗?”
“不,是很多只大象在我身上坐了三四次之后才变成这样的。”小小扁扁的巨怪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完了我都洗得干干净净的,可是下一分钟就全脏了。”
“要是我,经过第一次之后肯定就不干了。”戈罗德说。
“不,”沥青洋溢着一脸心满意足的微笑说,“不能放弃。演艺事业融在我的灵魂里。”
庞德低头看着他们拿着锤子一起敲敲打打出来的东西。
“我也不理解,”他说,“但是……看起来我们好像可以把它禁锢在琴弦里,它能让琴弦重新弹奏出那段音乐。这看起来像是声音的配图。”
他们把琴弦放进了盒子里,琴弦发出了美妙的共鸣,一直重复演奏着同样的十几个小节,循环往复。
“一个音乐盒啊,”瑞克雷先生说,“哎呀!”
“我打算,”庞德说,“再找那些音乐家在一大堆这样的琴弦面前演奏。也许这样我们就能捕捉到这段音乐了。”
“为了什么呢?”瑞克雷先生说,“这到碟[47]是为什么呢?”
“嗯……如果你可以将音乐装在盒子里,你就不再需要音乐家了。”
瑞克雷先生迟疑了。这个想法倒是内涵丰富。一个没有音乐家的世界倒确实令人神往。他们那群脏兮兮的人,以他的经验来看,非常不卫生。
他摇了摇头,一脸的不情愿。
“不是这种音乐,”他说,“我们必须阻止这种音乐的传播,而不是制造出更多来。”
“这种音乐究竟有什么问题呢?”庞德说。
“它……嗯,你看不出来吗?”瑞克雷先生说,“它能让人做滑稽的事情。穿上奇怪的衣服。举止粗鲁。不听指挥。让我无法与他们共事。这是不对的。此外……你还记得洪先生吗?”
“它的确极不寻常,”庞德说,“我们能多弄一些吗?为了研究?校长?”
瑞克雷先生耸了耸肩。“我们跟着院长。”他说。
“天哪,”巴迪深吸了一口气,巨大的回声在空荡荡地回响,“难怪他们管这儿叫‘大洞穴’。真的大极了!”
“我感觉自己变矮小了。”戈罗德说。
沥青信步走到了舞台前方。
“一二,一二,”他说,“一,一,一二,一二——”
“三。”巴迪好心地插嘴道。
沥青停住了,看起来一脸尴尬。
“只是试一试那个,你知道的,就是试试那……试试那个……”他小声嘟囔着,“只是想试一试……而已。”
“我们没办法填满这个舞台。”巴迪说。
戈罗德在舞台的一侧戳开了一个箱子。
他说:“我们也许可以。看看这些。”
他展开了一张海报。另外几个人都拥了过来。
“这志一张我们的画像,”悬崖说,“有人给我们画了一张画像。”
“看起来不怎么样。”戈罗德说。
“巴迪画得不错,”沥青说,“他就是那样挥动吉他的。”
“那为什么还有闪电啊什么的?”巴迪说。
“我吹号角吹得最好的时候,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厉害。”戈罗德说。
“《四处传扬的新声音》。”悬崖读着上面的字,他的前额因为用力都起了褶子。
“‘摇滚乐队’。”戈罗德说。
“哦,不!它上面写了我们会在这儿还有其他的一切,”戈罗德哀号道,“我们死定了。”
“不见……就不走……”悬崖说,“我看不懂哎。”
“这里还有好几十卷呢,”戈罗德说,“这些是海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已经把这些海报张贴在各个地方啦。说起来,等音乐家行会的人抓到我们——”
“音乐是免费的,”巴迪说,“它必须是免费的。”
“什么?”戈罗德说,“在这个矮人的城里可不是这样的。”
“那它应该是,”巴迪说,“人们不该被迫为演奏音乐而交钱。”
“对!这孩子说得对!这就是我一直在说的话!难道我不是一直这样说的吗?这是我说过的话,的确如此。”
迪布勒从舞台侧边的阴影里闪了出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巨怪,巴迪猜,那一定是绿玉髓。他的身材不算特别高大,身上也没有特别怪石嶙峋。事实上,他看起来倒是平滑而有光泽的,就像是海滩边儿上发现的鹅卵石一样,身上也没有一丝青苔的痕迹。
他还穿着衣服。穿衣服,而不是制服或是特别的工作装什么的,对于巨怪来说倒是不常见。大多数巨怪只会缠个腰带来装东西,也就是那样了。但是,绿玉髓穿着西装,看起来似乎剪裁得很不得体。事实上,西装的剪裁倒是很考究,只是就算不穿衣服,也没有一个巨怪看起来是身形得体的。绿玉髓刚到安卡-摩波的时候,学东西很快。一开始,他学到的重要一课就是:打人属于谋财害命,雇别人替你打人就是一桩不错的生意了。
“我希望你们见见绿玉髓,”迪布勒说,“我的一个老朋友。我们俩有很深的交情,是吧,玉髓?”
“当然。”绿玉髓给了迪布勒一个温暖和善的微笑,就如同一只鲨鱼冲着一只跟着它的黑线鳕笑,这很得体,至少现在,它们在往同一个方向游。舞台角落里,有人在秀他们的硅质肌肉,同样也在预示着,总有一天,某些人会后悔管他叫“玉髓”。
“喉咙先生告诉我,李们这些孩子是打从切片面包以来最好的东西,”他说,“李们拿到需要的东西了吗?”
他们点点头,默不作声。人们尽量不跟绿玉髓说话,以免会说出什么得罪他的话。当然了,他们在当时也不会知道是不是得罪他了。以后就知道了,当他们身处某条漆黑的小巷子的时候,后面有个声音说:绿玉髓先生真的很不开心。
“李们到更衣室去休息一下吧,”他又说道,“李们要什么食物饮料,就尽管说好了。”
他的手指上戴满了钻石戒指。悬崖禁不住一直盯着那些戒指看。
更衣室就在厕所旁边,里面一半儿地方都放满了啤酒桶。戈罗德靠在门上。
“我不要钱了,”他说,“就活着放我出去吧,这就是我想要的。”
“哦哇啊哦咿……”悬崖开口了。
“你在闭着嘴说话哎,悬崖。”巴迪说。
“我志说,你不用担心,你又没有长我这样的牙。”巨怪说。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悬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但是这次敲门的是沥青,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托盘。
盘子里有三种啤酒,甚至还有去了皮剪了尾巴的烟熏老鼠三明治,还有一碗里面撒了灰的细腻无烟煤焦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