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利安不再迷茫 2
神奇的是，听说“愤怒之剑”以沾满鲜血的模样预言了恶魔后裔的到来。基利安寻思，这就是神明的方法吧。所以才说雕像中蕴含着力量。
室内训练场中，已有许多训练生各自挥舞着长枪练习。他们力道十足地举枪刺出，给假人以最大的伤害。
场内完全没有交头接耳的声音。基利安的同学也有数人已经开始训练，他们没有交谈，仅仅递了个眼神，像是在说“你才来?”接着便回到自己的练习中。
钟响了。钟声响起的瞬间，训练场中的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移动到了房间里面。
担任当日教官的正义人类党青年团团长在房间中等待他们。每回训练内容随责任教官不同也会有相应变化。
有的教官只一味传授长枪的实战技术，一整天都反复进行枪术训练。有的教官则要求放下长枪，训练在没有武器的时候，如何赤手空拳杀伤对手。包括学习利用身边的工具杀死敌人，或是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利用自身肉体给予敌人最大的伤害。教官教导道：哪怕没有半点儿格斗经验，也没有锻炼好自己的身体，只要明白敌人祖先所干的勾当，理解祖先的痛苦，即便手无寸铁也能打倒对方。只要剥夺对方的视觉，数人合力便能夺走敌人的性命。
比起这种训练，基利安认为枪术可靠百倍。对他来说，捏碎敌人脖子的行为从生理上就让人无法接受。
今天来的是个新教官。若是在室内进行训练，指导内容或许又有不同吧。
全体训练生在椅子上坐下。此次训练似乎是以讲演的形式开展。
基利安有点儿紧张。从训练形式来看就能感到事态紧迫。训练频率较以往有所增加也能说明这一点，在这种时候加入讲演形式的培训，不是更能作为印证吗?
不过，这次与其说是训练，不如说是向战士公布信息。
或许是打算通过公布最新消息，鼓舞士气。
据介绍，教官平时在市政厅任情况分析员一职。他的体格举止看上去都与战争无关，但平直的讲话方式反而更具压迫感。
讲演中，基利安看到了没有对普通人公开的宇宙飞船的视频。
就是这艘宇宙飞船在遥远的、新伊甸上空的卫星轨道上绕行。
视频开始时，画面与肉眼所见的情景完全相同。基利安觉得，它与天上星星的光芒和形状几乎一模一样。
可是，就算以肉眼观察也能马上明白，飞船在缓慢地移动。听说新伊甸还能知道它飞过上空的确切时间，不过基利安尚未亲眼见过。
更令他吃惊的，是提高分辨率后拍下的宇宙飞船照片。
那个东西有许多突起，基利安一下子就看出它是人工制造的物体。可他不敢相信，这艘宇宙飞船竟能从遥远的宇宙尽头，历经数百年时间抵达这颗行星。
然而这却是现实。
据说新伊甸的科技已复原到非常接近地球时代的水平了，但艾迪森后裔是搭载着地球时代的尖端技术来到这颗行星的，在飞船中，技术应该也得到了发展吧?
这样的联想在脑海中膨胀。
“这艘宇宙飞船‘诺亚方舟号’如今正一边于卫星轨道上绕行，一边窥伺降落地面的时机。飞船上搭乘了近两万名乘客。”
那些人会一次性全部降落吗?基利安想，宇宙飞船上的人应该也会慎重行事。
教官分析说：“他们应该会派先遣部队下来。在那之前，不可以把我方的信息透露给他们。”
基利安觉得难以置信。那些人历经漫长旅途才从太阳系飞抵这颗行星，难道不该早就知道，用其他方法从地球来到这里的人已经在行星上生活了吗?
他们能预测到新伊甸的人类如何来到这颗行星、如何看待自己也不奇怪。
正因如此，他们才在登陆一事上变得慎重。
这样考虑才最为自然吧?
虽然在讲演最后安排了答疑时间，但教官仿佛早已料到那些问题会是什么，提前一一说明了情况。
“恶魔艾迪森的后裔应该正在分析地表信息。当先遣队降落后，我们便要一气加以攻击，洗雪祖先的怨恨。如歌曲《将艾迪森一党赶尽杀绝》中所唱，尽可能残虐地制裁恶魔后裔。”
教官没有修饰辞藻，以极度冷静的口吻讷讷而言，反倒有一种奇特的魄力。
教官预测了之后全面战争的经过。他说，虽然无法预料宇宙飞船的武装程度，但不可小觑敌人的科学技术。
敌人会使用什么样的武器无从预见，但作为抛弃了祖先的人，无论准备了多么惨无人道的武器都不足为奇。
基利安边听边想。
惨无人道的武器是什么武器?自己正在练习的长枪算是人道的武器吗?
不对，说到底，武器根本不分人道不人道吧?
他们用的肯定是只将地面上的人类有效消灭的武器吧?
是否存在那样的武器呢?
也许有，但基利安想象不出来。
教官推测，敌人应该不会使用那种能将新伊甸化为焦土的终极武器。
他说：“艾迪森后裔寻求的是可供他们生活的新天地，目的是在这里扎根并繁衍生息。可是，这颗行星的表面大部分都是海洋，人类能够居住的土地只有新伊甸周边。既然如此，他们就必须在不破坏有限的陆地环境的情况下占领这里，否则，花费数百年时间抵达这颗行星的全部努力将化为泡影。”
基利安觉得这个说明令人信服。
如果要在尽可能不破坏新伊甸当前环境的情况下抢占这里，双方的对垒最终应该会发展成白刃战。从宇宙飞船上降落的那些人也许会使用远程武器，但新伊甸人在地利上占据了数百倍的优势，这样一看，双方的攻击力也旗鼓相当。
基利安如此说服自己，觉得心中的疙瘩渐渐消失。
教官还详细解说了新伊甸的武器。基利安也听说，大人们平时接受的训练就是使用枪械。至于那些枪械有何等程度的杀伤力及破坏力，就只能全凭想象。
但教官断言：“具体情况属于机密，但我保证，我们拥有足够的武力对抗敌人的侵略。”基利安对此已觉得满足。
没错，新伊甸没有期待我们参与前线的战斗。可当战力相持不下时，打破胜负均衡的有可能是……
“这一关键就在于你们。”
教官的发言让基利安有些措手不及。
新伊甸民众将迎击从宇宙飞船上降落的恶魔军团。在那场战斗中，基利安等少年是必不可少的一员。一定要朝敌人挥下正义的铁锤。
这时，基利安似乎第一次从教官的话语中窥见了他隐藏至今的感情。可以察觉到，他对宇宙飞船上的人有着牢不可破的憎恨。
到了最后的提问时间，已经没有人向教官提出问题了。在场的全员都发誓，对于自上空飞来的艾迪森后裔，必定要用自己手上的长枪施以毫不留情的攻击，让他们倒毙于血泊之中。
这样一来，讲演的目的便已充分达到了。
教官命令少年队队长念出少年队五则。
身为少年队的一员，应该拿起武器，将祖先的怨恨一并注入枪锋，不断努力磨炼技艺;应该保持并爆发出要置敌人于死地的意志力;少年队万众一心守卫新伊甸;保护弟弟，保护妹妹，保护祖父母，保护家人;保护所有新伊甸居民。
这样的训诫有五条。队长走到众人面前，充满气势地一条一条念出，全员齐声跟着念。
基利安当然也一字不落地背下了少年队五则。可今天得知最新消息后的五则，与平时在战技训练前念诵的五则仿佛完全不同。内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分量。
记诵下来的五则自然从口中冒出。基利安本以为自己早已学习并领会了它的含义，但如今得知教官所讲的新消息再念诵，五则给了他全然不同的印象。
讲演结束后，少年们回到了使用长枪的实战技术训练中。基利安集中精神，练习着右半身探前的姿势。基利安惯用右手，一般来说会下意识地将左半身探出，但如果敌人也惯用右手且持有武器，探出右半身的迅捷攻击应该更有利于对决。因此，近来基利安要求自己一边设想对手的反应一边敏捷地变换姿势。同时，基利安也改变了突刺的方式。
让长枪与敌人的武器交叉。然后直接瞄准胸部，或是甩动长枪避开敌人的防御，并刺入敌人身体。击打敌人的拳头、胳膊，再放松身体灵活刺出。接着顺应身体动作的势头，将长枪高举过头，从上往下刺。
贯穿假人的瞬间，基利安体内有种快感蹿过，仿佛自己很强大。
但基利安注意到，内心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感。
以前从不会这样。可一旦察觉到那种不安，基利安便感觉它一边膨胀一边显露出真容来。基利安告诉自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很强!”却在某一时刻发现了那不安是什么。
至今为止，自己练习长枪时的“敌人”全是假人。
将来要交手的敌人虽然被称为恶魔，但外表与自己相同，有眼睛、鼻子、嘴巴，是皮肤下面也流淌着鲜血的人类。
他担心的是，自己能够刺死那些人吗?
这并不是害怕。
但若有人指着走在新伊甸街上的陌生人，命令道：“他是敌人，用长枪刺死他。”自己能做到吗?
假人可没法与之相提并论。
这与少年队五则的内容一样吗?
有人说过，如果是为了保护自己珍视的人，他就能杀人。所以少年队五则才会编入那样的内容。若敌人朝自己母亲举起武器的话。
基利安想，那时，自己应该下得了手。
那天，在随后的训练时间中，基利安都没有放下长枪。
他只一味地捅刺假人。刺进大腿、胸口、腹部，以及脑袋。
每次刺中假人，基利安都极力想象敌人可憎的表情，于是瞬间感觉自己仿佛真的成功刺死了敌人，觉得自己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