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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他们中的某个人

  几乎跟亚当擦肩而过,罗斯埃亚带着法尔克走了过来。

  我走出作战室,站在走廊里。法尔克的眼梢嘴角都弥散着可怕的紧张感。紧随其后的尼古拉今天早上也没有往日那副无聊的神情。他身后背着一个几乎跟他差不多高的大背架。

  法尔克站在我面前,简短地说了一句:

  “我很遗憾。”

  就这一句,我便知道他既不会安慰我,也不会助我一臂之力。他必须要跟他的敌人战斗。父亲的死对他来说不过是其中一幕。虽说我一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可还是稍微有些难过。我偷偷掐着自己的大腿,挤出话来:

  “你的警告没能起到作用。既然是在我们埃尔文家族的领地上杀了人,那么对他的罪行加以制裁就是我们埃尔文家族的义务。不过现在我们无法为了追捕一个杀人犯而调动兵力。我已经得到领主合法继承人亚当的同意。费兹强骑士,请您无论如何要将杀害我父亲的凶手绳之以法。”

  我声音颤抖。可法尔克并没有点头答应。

  “很高兴听你这样说。但是我还没有开展任何调查。如果确实是暗杀骑士艾德里克杀害了你父亲,那敝人自当追究到底,让他受到其罪行的报应。但是我们也必须考虑到犯人有可能不是暗杀骑士。”

  虽然我坚持保持冷静,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动摇。在听到这番话之前,我从没想过杀害父亲的可能不是暗杀骑士。但是……

  “我父亲可是夜里被杀的呀。小索伦岛在夜里是谁也不可能登陆的,这一点你也很清楚吧。想来也只能是用你说过的那种邪教的法术。”

  “阿米娜小姐。”

  法尔克怀着耐心向我解释道:

  “我会将自己了解的情况事无巨细地报告给你。可是那些尚未明确的事即使说给你听,也不是真实情况。”

  的确如此。我必须冷静。深深呼吸后,我用意志力压住声音中的颤抖:

  “……明白了。如果这不是你的敌人所为,我们也不该寻求你的帮助。就为了这一点做出判断,我准许你调查我父亲的死。”

  “我必定竭尽全力。领主大人在作战室?”

  “是的。你亲眼去确认一下吧。”

  我推开门。

  血腥味仍浓浓地弥漫在空气中。我之前还抱有一丝幻想,想着在关上门的这段时间里,里面的情况能发生一些转机,可是无论父亲还是作战室都悲惨地毫无变化。

  我察觉在看到父亲尸体的那一瞬间,法尔克决绝的眼神有了一丝变化。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我读出法尔克对父亲的死有一种无言的悲痛和哀悼。不过他迅速恢复了严肃的神情,然后说道:

  “岛上已经搜查了吗?都没有找到凶手的藏身之处吗?”

  这个问题出乎了我的意料。

  “还没……这件事还没做。”

  “那么我建议立即彻底搜查。不光要搜寻敌人的身影,还要调查所有跟昨天不一样的东西。而且切记必须要几个人一组进行搜查。一旦遭遇凶手,一对一实在太过危险。”

  “你的意思是凶手还在岛上?”

  “可能性倒是不大,不过不管凶手手法多老道,也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偶然失误。他有可能在领主大人的反击下受了伤,或者被什么绊住了手脚也不无可能。所以我们应该先搜搜看。”

  我点头同意。刚好罗斯埃亚还在现场,于是我对他下了命令:

  “你都听清楚了吧。去把用人们组织起来搜查。如果发现敌人不要莽撞应战,一定要大声请求支援。如果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也不要触摸,要向我汇报。”

  “是,我马上去办。”

  罗斯埃亚快步就要离开,却被法尔克喊住了:

  “一旦发现敌人,离他不要近于三码。”

  罗斯埃亚并不知道敌人可能是掌握东方魔法的暗杀骑士。所以一开始他并不明白法尔克的警告是什么意思,不过见我点头后,他便顺从道:“照您说的办。”

  随后法尔克又重新将目光转回作战室。

  “那么,请阿米娜小姐在此等候。”

  “不,我想看。”

  并不是因为对海之彼岸怀有好奇心。而是异国的骑士都在尽心尽力,身为领主家的人也不应该逃避悲伤与恐惧。这是我的坚持。察觉到这一点,法尔克没有再强行不让我进门。

  “您请便。但是请您尽量不要触碰任何物品。我们的工作将会非常细致。”

  没等我回答,他便用法语说道:

  “开始吧,尼古拉。”

  尼古拉点点头。

  我以为他们会立刻对父亲展开调查,没想到二人一踏进作战室就停住了脚步,用视线扫过这个昨天他们来过的房间的每个角落。

  作战室只有一扇门,是个又深又长的房间。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长桌,两侧摆放着没有靠背的长椅。在房间深处是父亲的椅子,父亲就是在那里被刺穿胸膛而亡。

  长桌上摆着烛台和索伦的地图。像我昨晚最后看到时那样,地图上还摆着小石头。

  左右的墙壁上用铁钩悬挂着长剑、短剑、战斧、战锤、棍棒、枪等。几扇窗户开在最里面的墙壁上,晨曦和海风如往常一样涌入房间。麻织的壁毯随风摇曳。

  “尼古拉。你觉得这房间有多大?”

  “从门口看的话,大概宽有七码,深有十六码,高是三码半吧。”

  “差不多是这样啊。”

  他们的步伐十分慎重。像注重肃静的修道士一样不出声地走着,他们的视线不在任何地方停滞,似乎一切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我不想扰乱他们的工作。可是跟随他们进入作战室后,我不得不近距离直面父亲的死状。昨天明明还是那么威风八面,可现在死去的父亲看上去是多么地苍老!我仿佛听到他那微启的嘴里发出苦闷的呻吟。大睁的双眼浑浊迷蒙。当我强忍住呜咽出声的瞬间,一阵眩晕袭来。我摇摇晃晃地靠在了桌子上。一双手伸了出来,扶住了就要顺势倒下去的我。是尼古拉。

  尼古拉没有开口说话。可能是觉得我听不懂法语吧。我奋力调整自己的情绪。见我渐渐冷静下来,还没等我道谢,尼古拉已经回到了法尔克的身边。

  法尔克正在查看父亲的尸体。他摸了摸父亲的手腕、手指和脖子,然后又摸了摸从他胸膛里流出的已然凝固的血。这或许是他独特的做法,抑或在东方是很平常的。但是对我来说,他毫无顾忌地触碰死者是一种亵渎。如果他再持续下去,作为子女我肯定会制止他。

  万幸法尔克并没有再继续碰触我的父亲。他对尼古拉说道:

  “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大概在宵课钟声(大约凌晨一点半左右)前后就已经去世了。”

  “是在一片漆黑中遇害的吗?”

  “昨晚是满月,而且这个房间开了窗户,桌上还有烛台。你注意到没有,蜡烛已经烧到底了。没有人吹灭蜡烛,所以烧光了。”

  法尔克稍微离开父亲的尸体,仰着粗壮的脖子:

  “不过,这件马甲真是华丽。上面居然绣着金线。锁边的是什么毛?”

  “会不会是松鼠呀?”

  “别说傻话了。堂堂领主怎么会用松鼠毛。可是,他为什么会穿着这样的衣服?”

  一方面,尼古拉热心地看了看地板:

  “几乎没出什么血啊。”

  “那是因为这把剑没有拔出来。看,地板上的血都是沿着剑刃淌下来的,在剑柄那侧也没有沾上血点。”

  “凶手就没有想过拔剑再刺一次吗?虽然这样做凶手身上也会溅上反喷出来的血……”

  “凶手应该是认为没有第二击的必要。实际上,领主大人已经是即刻毙命了。”

  两人都把目光落在父亲胸前的这把剑上。剑柄非常简单朴素,剑身要比索伦骑士的佩剑短一点,越靠近剑柄的地方越宽,这显然不是时下流行的设计。

  “这把剑果然是这么回事啊。”

  “有可能,那有个空钩子。”

  我也看向了尼古拉指着的墙壁。在装饰的众多战利品中,确实有一个空钩子。法尔克点点头问我:

  “阿米娜小姐,你对这把剑有印象吗?”

  他们认为刺杀父亲的剑可能是装饰在这间屋子里的。但是我却只能摇摇头:

  “我不清楚,这个房间里的剑太多了。”

  “现在还不能确定这把剑是不是属于这个房间。”

  “我只能说可能见过,不过打扫这件屋子的用人应该知道吧。”

  “那过会儿去问问。”

  接着法尔克十分郑重地对尼古拉发号施令:

  “我们要开始寻找魔法痕迹了,准备好。”

  尼古拉点了点头,慎重地将背筐卸下。

  尼古拉从背筐中拿出一盏怪里怪气的提灯。灯的四面罩着玻璃,可是玻璃像涂了煤灰一样漆黑一片,完全遮住了灯光。接着,尼古拉掏出打火石打火。我心下觉得奇怪,法尔克解释道:

  “我们正在为一会儿要用到的一种魔法做准备。目前还没人知道暗杀骑士使用的魔法究竟是什么,但是我们知道暗杀骑士一旦用魔法杀人,必然会在死者身上留下某种痕迹。举个例子来说,就像是一般人肉眼看不到的污渍。我们的这种魔法就是让光透过这些做了手脚的玻璃,照出死者身上留下的污渍。”

  “这种魔法有什么名字吗?”

  “我们叫它‘骑士暗光’。”

  尼古拉已经将灯点燃。不出所料,漆黑的玻璃透不出一点儿亮。法尔克用手在提灯上像撒什么东西一样挥了三次。出人意料的是他的手指非常好看,简直让人难以想象这是一双握着剑的骑士的手。他的动作也是一气呵成。

  我突然想到之前见过的那些自称为魔法师的人们。那些神秘兮兮的骗子总是癫狂地吟咏一些咒语,激发观众的好奇心。而其中极少数是正牌魔法师的人却并不会满嘴疯话,也没有营造什么神秘的气氛,只是直截了当地施展自己的魔法。同样地,法尔克也没有弄出那些类似仪式一样的招式。他仅仅是在提灯上打了那个手势,然后就把那盏不透亮的灯照向父亲。

  我没有惊叫出声简直是不可思议。父亲身上确实有魔法的痕迹。

  父亲胸膛处现出了神奇的光芒,就像被某种肉眼看不到的火焰照亮。那股光芒慢慢地转着圈向外散开,绿森森的。

  法尔克低声说道:“错不了。这就是暗杀骑士在死者身上施了魔法的证据。”

  “暗杀骑士当面对父亲施了魔法吗?”

  “并不是这样。他们有一种魔法可以把木棍变成毒蛇,然后去咬他们的目标。像这种情况,杀掉被害者的就不是暗杀骑士,而是毒蛇。不过用魔法变出来的蛇会在死者身上留下魔法的痕迹,嗯……就像被害者的血会溅到凶手身上一样,不过血是留在了凶手的身上,而魔法的痕迹却被留在了被害者身上。”

  他们将提灯拿开后,绿光就消失了。尼古拉小声说道:

  “师父,既然光是绿色的……”

  “没错。”

  看来根据提灯映照下出现的光的颜色可以判定到底是哪种魔法。浮现在父亲胸口的绿光显然让法尔克他们怒气冲天。从法尔克的声音中就可以听出他似乎在强压着自己愤怒的情绪。接着他命令道:

  “现在开始看手和脚上的痕迹,把‘雷柏粉’给我。”

  “是。”

  尼古拉取来一个鞣皮袋,那个袋子就像他身披的那件兜帽斗篷一样又脏又破。

  “给。”

  皮袋子里装着一些细细的粉末,看起来就像是细细研磨的小麦粉。不,甚至比面粉还要绵细。法尔克把那些细细的粉末倒在手心里,然后撒在父亲的尸体周围。阳光从窗口照了进来,那些粉末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接下里那些银色的细粉末就像是被吸走一样,缓缓附在父亲胸口那把长剑的剑柄上。只是当下这番景象已经足够让人瞠目结舌了,而更不可思议的还在后面,法尔克对着剑柄吹了一口气,将粉末吹散,剑柄上便出现了异样的痕迹,那上面出现了人的手印。

  “这是……”

  这次我终于按捺不住了。

  而尼古拉已经沉下心思在观察那个手印了。

  “上面居然有手印。看来凶手就是握着这把剑将领主刺杀了……可是这不是我们早已经知道的事了吗?”

  “你再仔细瞧瞧。我们的对手可是暗杀骑士,决不能有任何疏漏。还有没有其他发现?仔细观察,多加思考。”

  听了师父的敦促,尼古拉加倍专注地观察着手印,可似乎并没有什么新发现。他好几次都歪着脑袋想不出个所以然。很快,法尔克便厉声道:

  “剑柄右侧留下的是手掌的印记,而左侧是五根手指,也就是说凶手是右手执剑。”

  “对不起。”

  “下次决不能出纰漏了。”

  接下来,法尔克又把那些银色的细末撒到地面上。然后又向地板上吹了一口气,将那薄薄的细末层吹开,于是石头地面上现出好多凌乱的脚印。

  “就是这个。”

  法尔克指着其中的一个脚印说道。尼古拉蹲下身去,专注地盯着那个脚印。

  “凶手迈出了右脚,用左脚蹬地借力。如果他是右手执剑刺杀,那么这个姿势再自然不过了。”

  脚印的轮廓并不清晰,看不清形状和大小。法尔克似乎突然想起我的存在,向我解释道:

  “我们的魔法可以像刚才那样找到新近的手印和脚印。这里现场的足迹很是凌乱,估计是你们发现领主大人时慌忙上前留下来的。但这里留下的则是刺杀领主大人的凶手留下的手印和脚印。现在我们要开始追寻他的足迹。”

  在法尔克和尼古拉的操作下,凶手的脚印一个一个显露出来。

  作战室的门前遍布凌乱的脚印,为了区分出哪个才是凶手的脚印,我们着实费了一番工夫。不过到了楼梯上就只剩下几个人的脚印了,法尔克他们的追踪也便顺利进行下去了。家里的用人一般都在靠近厨房一侧的东楼梯通行,很少有人走西边这个楼梯。不过昨天那些佣兵们是从这里上楼的,今天早上为了寻找父亲,我也经过了这里。

  凶手的脚印在错综复杂的走廊里一直延伸到楼梯阴影下的一扇小门。这扇门基本上已经没人使用了,不用说法尔克,就连尼古拉如果不弯下身来也休想通过。

  法尔克仔细地观察了这扇没上门闩的常用门,然后又盯着地上的脚印,之后他缓缓抬起头来,冷静地说道:

  “现在向您报告一下我们已经查明的事实。凶手是通过这扇小门潜入了领主馆。昨晚虽然刮起了大风,但却是满月,而且也没有下雨。清晨我接到通知后向这边赶来,途中没有发现道路和建筑物被淋湿的痕迹。

  凶手应该是随身携带了某种照明用具,不过具体是什么还未可知。当时这扇门应该是上了门闩,可是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这扇门已经相当破旧,木头已经腐烂,上面露出了好大的缝子。随便拿把小刀或是又细又结实的树枝都可以轻易地从外边把门闩拨开。没有强行撬开的痕迹。”

  这一点我很清楚,其实领主馆里人人都知道,这扇门不修理的话会有安全隐患,可是没人在意过它。在此之前,小索伦岛在礁石和海流的庇佑下相当安全。

  “进入门口凶手毫不犹豫地向作战室走去。”

  法尔克边说边沿着地上的脚印走着,然后在作战室门口停了下来。

  “在这里,凶手停了一下,估计是在观察室内的情况。确认领主大人在里面后,他便推开了门。”

  法尔克把门推开,迈了几大步:

  “从脚印上看,凶手曾在这里停留了片刻。这一举动令人吃惊,但我想应该是凶手站在这里向领主大人行礼致意。之后他跟领主大人交谈了起来,并在此过程中自然而然地靠近了墙壁。”

  法尔克也随着话站在了墙壁前。墙上到处都挂着剑、斧子和锤子。

  “此时凶手终于露出了真面目。脚印显示他从这里开始跑了起来。当时他的手中应该拿着武器。假设武器就是挂在墙上的战利品,那么凶手应该是拿到这把剑之后即刻便向领主大人刺了过去。当然,领主大人当时肯定发现了凶手的袭击,可是却来不及应战了。虽然领主大人佩了剑,可是无法在室内快速拔剑。他的佩剑上虽然留下了自己的手印,可那不是握剑的痕迹,他没能把剑拔出来。”

  父亲过去是一位英勇的战士,同时也是位冒险家,用剑对他来说稀松平常。可是在我们定居小索伦岛后,父亲必须时时注意自己领主的威仪。或许他早已不像过去那样身手敏捷,而更致命的是,父亲当时佩带的剑是理查德陛下御赐的,上面的装饰华丽非凡,可剑身太长。如果真要走上战场,我相信父亲一定不会选择它,而是带着那把他用起来最顺手的剑。

  “领主大人向后退了几步,被椅子绊倒,当即将坐倒在椅子上时被凶手当胸一剑刺了过去。因为当时领主大人还未坐正,所以那夺命的一剑是从斜上方刺下去的……这一切大概发生在宵课钟声前后。”

  难道父亲被长剑当胸钉在椅背上是个偶然吗?与其颓然死在地上,不如说这的死法更有尊严。

  我点了点头说道:

  “我明白了。你的法术令人叹为观止。”

  然后我故意扬了扬下巴,强硬地说:

  “那么接下来就由你们把暗杀骑士艾德里克捉拿归案。”

  可我没想到的是法尔克否定了我的话:

  “不是的,阿米娜小姐。刺杀领主大人的不是暗杀骑士。”

  “可是刚刚……”在那团不祥的绿光浮现以后,他明明说过那是东方的魔法。我刚要反驳,他直接打断了我:

  “我们了解暗杀骑士们所有的魔法类别。这次凶手使用了‘强加的信条’这种邪恶的法术。”

  “强加的信条?”

  “没错。虽然暗杀骑士的每一种魔法都是夺命的,不过数这一种最为卑鄙。想要使用这种魔法,首先必须选定一个操作对象,然后取他的血。将血涂在银质短剑上,一起浸入盛满葡萄酒的铅质器皿中。这样血的主人就会悲惨地沦为暗杀骑士的爪牙……变成他们的‘走狗’。”

  “是被人操纵了吗?”

  “是的,但又不止是这样。”

  可能觉得说出这样的话简直脏了他的口,法尔克的话说得并不流畅。

  “举个例子来说,就好像骑士下马后自然会照料自己的坐骑,修道士听到钟声自然会去礼拜堂祷告,农夫到了秋天自然会去收长好的庄稼……‘强加的信条’的牺牲者——‘走狗’就会像这样自然地运用自己掌握的知识和力量去杀死目标,完成这项强加于身的任务,之后就会把这一切忘个精光。”

  简直难以置信,若不是父亲的遗骸就躺在我面前,我死都不会相信。

  “怎么可能,居然有这种恶魔般的魔法……”

  “是存在的。虽然这种魔法需要烦琐的准备工作和相当高的魔法知识,但暗杀骑士因此无须自己动手杀人了。在东方,他们就是使用这种魔法让基督教徒自相残杀。”

  说完法尔克将视线稍稍移开:

  “艾德里克操纵了某个人,替他杀害了领主大人。而且关于那个被操纵的嫌疑人究竟是谁,我心里也有了几个人选。”

  对这几个人我心里也有数。

  “昨天领主大人说‘我今晚会在作战室里对即将到来的战事做一个梳理。’那个‘走狗’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所以当他从常用门潜入公馆后,并没有去领主大人的卧室,而是直接奔向了作战室。阿米娜小姐,请问家里的用人有谁知道领主大人昨夜在作战室吗?”

  如果不一一确认,我也很难给出一个确定的答复。不过想来想去他们应该都并不知晓。

  “父亲并没告诉我用人们是否知道他在作战室。管家罗斯埃亚是知道的,不过其他人应该并不知情。因为一入夜用人们就会回到他们的宿舍去。”

  “恐怕确实是这样。如果用人们知情,大概会记挂着彻夜考虑战术的领主大人,并给他送来消夜或者其他照明的物件,可是在这张桌上什么都没有。管家虽然知情,可也没有让人做任何准备,估计是领主大人不许他说出去。那么目前能列入我们嫌疑范围的只有八个人。”

  这八个人的名字显而易见。

  首先是我本人,阿米娜·埃尔文。

  管家罗斯埃亚·弗拉。

  扈从骑士亚伯·哈佛。

  还有撒克逊人,康拉德·诺伊德尔法。

  威尔士弓箭手,伊特尔·阿普·托马斯。

  马扎尔战士,哈尔·恩玛。

  撒拉逊魔法师,斯怀德·纳兹尔。

  英国行吟诗人,伊沃尔德·萨穆西。

  其实我觉得马丁·伯内斯市长可能也是知情的,可他昨天中途就愤然离场了,所以暂且将他的嫌疑排除。

  这些人中的某个人就是杀死父亲的凶手。

  到底是谁?

  “希望那些佣兵得知领主大人的死讯后还没有离开索伦。被迫成为‘走狗’的那个人在成功杀死目标后仍无法从魔法中解脱,因为这种魔法对‘走狗’也是一种诅咒。他的身体会逐渐被侵蚀,少则半月,多则三个月之内一定会毙命。所以破除诅咒,拯救魔法的牺牲者也是我们医院骑士团的义务。”

  可是,直接对父亲痛下杀手的可是这个“走狗”。

  如果找到了他,我能克制住自己的复仇之心吗?能忍得住不以埃尔文家族的名义宣判他的死罪吗?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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