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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是的,当然能,”西德尼赶紧挥手,“我就是搞清楚了本质才打开了这一个锁。反转魔术,当然,只要有时间。”
“我们有很多时间。”茗时说。
“可能需要更多一些的时间,”西德尼斗胆说,“这个过程非常、非常、非常……困难。”
“哎呀,要是对你来说太困难,你就早说呀。”茗时说。
“不!”西德尼惊叫起来,然后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不,不,我可以……我肯定很快就能打开——”
“真是太好了。”茗时说。
巫师学徒低下头。门缝里冒出来一丝雾气。
“你知道门里面有什么吗,茗时先生?”
“不知道。”
“啊,好吧。”西德尼悲伤地看着第四个锁。当旁边有茗时这样的人在场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好得惊人。
他紧张地看了茗时一眼,“不会再有暴力死亡了吧?”他问,“我实在受不了暴力死亡的情景了。”
茗时安慰地攀着他的肩膀说:“不用担心,我很支持你呢。暴力死亡只是最后的手段。”
“茗时先生?”
茗时转身看到中戴夫走过来。
“塔里还有其他人。”他说,“他们抓走了猫眼。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抓走的。我让桃子守住楼梯,但是找不到铁丝网了。”
茗时回头看了一眼西德尼,那巫师学徒正以强烈的求生欲疯狂捣鼓第四个锁。“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我花了很多钱雇你们这些大块头就是为了处理这种事情啊。”
中戴夫张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是说出口的却是:“啊,对,但是我们在这里对付的究竟是什么呢?是麻烦老头,还是吓人怪?还是别的东西?”
茗时叹了口气。
“我认为应该是牙仙的雇员。”他说。
“塔里那几个人不像仙子,”中戴夫说,“他们像是平民。另外地面似乎裂开把猫眼吞进去了。”他想了一下又改口说,“是天花板裂开。”他许久未用的想象力勾画出一个恐怖的场景。
茗时走到楼梯上往下看,遥远的塔底部那堆牙齿看起来像个白色的圆点。“那女孩也不见了。”中戴夫补充道。
“真的?我觉得我是说要杀了她。”
中戴夫犹豫了一下。莉莉白大妈向来教自己的儿子们要像对待贵重易碎品一样敬重女性,如果他们行为有所不敬又恰好被老妈那敏锐的雷达发现,那就会被狠狠惩罚一顿。就算隔着三个房间老妈也能听见你在干什么,对于半大孩子来说这简直太可怕了。
这种事情是会留下阴影的。莉莉白大妈肯定教育成功了。至于说其他人呢,要是任何人阻碍他们挣大钱,他们都不介意表达自己的反对意见。但是对于茗时要他们杀死没用的人一事,大家嘴上不说却都很反感。这不是专不专业的问题。刺客才在乎专不专业。这里重点是你要做什么事情和不做什么事情。杀死一个女孩是你不会去做的那种事。
“我们以为……嗯,你不会知道……”
“她没用了,”茗时说,“很少有人有用。”
西德尼赶紧翻看自己的笔记本。
“总之,这地方就是个迷宫——”中戴夫说。
“很不幸,确实是。”茗时说,“我确信他们能找到我们。不过不能指望他们有什么壮举。”
堇菜花和唉神快步跑下楼梯。
“你知道怎么回去吗?”堇菜花问。
“你不知道?”
“我记得是有……一处软的地方。如果你走到那里就会知道自己可以穿过去。”
“你知道在哪里吗?”
“不知道!我从来没来过这里!而且我们来的时候他们往我头上套了个袋子!我只负责把枕头底下的牙齿拿出来!”堇菜花说着哭起来,“我刚拿到清单,才培训了五分钟,他们就问我收每星期十便士的梯子钱。我知道威廉·鲁宾小朋友那事是我的错,但是他们自己也说了,把所有牙齿都拿上——”
“呃……什么错?”比利尔斯想催她跑快点。
“因为他睡觉的时候把头放在枕头下面,然后他们确实又给了我钳子,而且没人说过不该——”
她的声音的确挺可爱的,比利尔斯心里说,只是调子有些奇怪,感觉像是在跟一支笛子说话。
“我们还是快点到外面去吧,”他比画了一下说道,“免得那些人听见我们。”
“你负责哪方面的神灵工作?”堇菜花问。
“呃……嗯,我……做点这个做点那个……嗯……”比利尔斯顶着剧烈的头疼思考该如何作答。很快他想到了答案,是那种喝多了之后才会觉得不错的答案。虽说喝酒的是其他人,不过得出这个答案的却是比利尔斯。
“我其实是个体经营的神。”他尽可能轻松愉快地回答。
“神怎么能个体经营?”
“啊,这个嘛,你看啊,如果其他哪个神想要度假之类,我就去顶班。对,这就是我的工作。”
接着他又很不明智地把自己这段瞎话添油加醋了一番。
“没错,我很忙的,忙得脚不沾地。大家都争相雇用我,你想都想不到。他们一心血来潮就请假一个月,变成大白牛或者天鹅之类的东西,然后说:‘哎哟,比利尔斯老兄,我不在的时候你照应一下好吗?回答一下祈祷之类。’我真是一刻也不得闲,根本不敢拒绝工作委托。”
堇菜花很崇拜地睁大了眼睛。
“你现在在顶谁的班呢?”她问道。
“嗯,是……现在是宿醉之神……”
“宿醉还有神啊?真可怕!”
比利尔斯看了看自己那身皱巴巴脏兮兮的长袍。
“我觉得这个……”他含含糊糊地说。
“你不太擅长吧?”
“这还用你说吗。”
“你更适合当重要的神灵,”堇菜花不无敬佩地说,“我认为你适合当空眼爱奥或者命运之类的神灵。”
比利尔斯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我一见到你就觉得哪里不对,”她继续说,“你不适应这样糟糕的小神灵。有你这样的小腿,你甚至能当上奥夫勒。”
“是吗?我是说……对,有时候是的。我得戴上假獠牙——”
这时候忽然有人拿剑抵住他的喉咙。
“怎么呢?”铁丝网说,“情人散步呢?”
“你!你放开他!”堇菜花喊道,“他是个神!你会后悔的!”
比利尔斯非常小心地吞了口口水。这把剑非常锋利。
“神啊?”铁丝网说,“什么神啊?”
比利尔斯又想吞口水了。
“这样那样的都有。”他模模糊糊地说。
“哼,”铁丝网说,“我真是大开眼界。所以我在这里必须特别小心才对啊?免得你用闪电劈死我啊?一整天都妨碍着我之类的——”
比利尔斯一动也不敢动。但是从眼角的位置,他确信自己看到一片阴影正沿着墙壁移动。
“天啊,闪电用完了吗?”铁丝网冷笑着说,“嗯,你知道不,我从没——”
忽然传来嘎吱一声。
铁丝网的脸离比利尔斯只有几寸远,唉神看见他忽然脸色大变。
那人瞪大了眼睛,嘴唇哆嗦着……
比利尔斯冒险后退一步。铁丝网的剑没有动。他站着不动,整个人轻轻发抖,仿佛想要转身看看背后有什么,但是又不敢转身去看。
就比利尔斯所见,不过是什么东西吱嘎了一声而已。
他抬起头看着前面不远处的东西。
“谁把它放在那里了?”堇菜花说。
那是个衣柜。深色橡木制成,上头粘着一些花哨的木质装饰品,以便掩饰这东西只是个直立木盒子的事实。它是个衣柜。
“那个什么,你不用丢个闪电,再说点什么吗?”堇菜花又问。
“哈?”比利尔斯看了看吓傻了的铁丝网,又看看那个衣柜,它很普通也很……古怪。
“我是说,闪电是S开头的词,衣柜是……”
堇菜花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比利尔斯内心有一部分想的是:这女孩需要把脑子里别的功能全部关停才能想清楚字母顺序,不过我还是喜欢她。但是她喜欢的却是穿长袍的狡诈大人物,所以我还是别想这个事了。
但是他内心最主要的一部分想的是:这人为什么如此害怕一点小噪音?神仙(我自己)在上,那就是个衣柜而已!
“不,不,”铁丝网语无伦次地说,“我不想!”
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后退几步跑上楼梯,但是跑得很慢,仿佛全身肌肉都不听使唤一样。
“不想干什么啊?”堇菜花说。
铁丝网转了个圈。比利尔斯见过别人转圈。人转圈都挺快的,但是铁丝网转圈的样子就好像是一只大手抓着他的头,把他转了一百八十度。
“不,不,不,”铁丝网哀号起来,“不。”
他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
“你们帮帮我。”他小声说。
“怎么了啊?”比利尔斯问,“只是个衣柜而已,对不对?你可以把旧衣服全都放进去,然后就没地方放新衣服了。”
衣柜门突然打开。
铁丝网想伸开双臂抓住衣柜门两边,他一动不动地站了片刻。
然后突然就被拖进了衣柜里,接着门砰地一下关上。
一把黄铜小钥匙在锁眼里咔嚓转了几圈。
“我们得把他放出来。”唉神说着走上前。
“为什么?”堇菜花问,“他们不是好人!我见过这个人。他给我拿吃的的时候,对我有……一些暗示。”
“对,但是……”比利尔斯透过镜子看到一张前所未见的脸——铁丝网看起来万分恐惧。
他转动钥匙想打开门。
“唉天啊……”
“我不想看!我不想看!”堇菜花在他背后看着。
比利尔斯弯腰捡起摆在衣柜中间的一双靴子。
然后又小心地把靴子放回去,接着绕衣柜转了一圈。柜子背后是胶合板做的,角落里还印着“德拉特里父子店,费卓路,安卡-摩波”字样,墨水有点褪色了。
“是魔法吗?”堇菜花紧张地问。
“我不知道,魔法物品上还会印上厂商名字吗?”比利尔斯说。
“确实有魔法衣柜,”堇菜花紧张地说,“你钻进去之后,就会走到一个魔法世界。”[43]
比利尔斯又看了看那双靴子。
“嗯……是哦。”他说。
我认为必须告诉你一些事情。死神说。
“是啊,我也觉得你该说,”瑞克雷回答,“我这里有各种小怪物满地乱跑,吃袜子吃铅笔,今晚早些时候,我们还给一个人调了醒酒剂,那人自称是宿醉之神。我们这里一大半的巫师都在哄快乐精灵开心。我们认为圣猪老爹出事了,我们说对了吗?”
“是小六说对了,校长。”庞德纠正道。
小六?什么小六?
“呃……小六认为——小六计算出——今天在信仰方面发生了巨大变故。”庞德说。虽然具体情况不明,但是庞德隐约觉得死神不喜欢会思考的非生物。
小六先生非常机敏。圣猪老爹他……死神停顿了一下,没有合适的人类词语可以表达,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死了。但准确来说也不是死了……神不会被杀死,不会被彻底杀死。我们可以说,他被严重减损了。
“嗯,神嘛!”瑞克雷说,“谁想杀死那个老头呢?”
他也有敌人。
“他怎么了?爬烟囱失手了?”
每个生物都有敌人。
“什么,每个都有?”
对,每个都有。强大的敌人。但是这一次他们太过分了。他们利用人类。
“他们是谁?”
是一些认为宇宙里只能有石头绕圈的存在。你听说过审计员吗?
“庶务长做过一些审计——”
不是财务方面的审计员,是现实的审计员。它们认为生命是宇宙中的污点,是瘟疫,是混乱,必须清除。
“为什么要清除?”
为了让宇宙更高效运转。
“我以为宇宙是为了我们……嗯,为了应用学教授而存在的,我们都是沾他的光。”瑞克雷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再说只要没有那群该死的学生整天跑来跑去,我也能把大学管得非常好。”
确实。
“他们想消灭我们?”
他们希望你们不要那么的……该死,我忘记那个词怎么说的了。不要那么的虚伪?圣猪老爹就是这种……死神打了个响指,那声音在屋里回荡。这种刻意撒谎的代表?
“虚伪?”瑞克雷说,“我?我诚实极了,就像今日白昼最长一样诚实!嗯?这次又怎么了?”
庞德拉了拉他的袍子,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瑞克雷清清嗓子。
“有人提醒我今天是一年中白昼最短的一天,”他说,“但是这不会影响到我刚才提出的观点,不过我还是要感谢同事提出宝贵意见,感谢他随时准备彻底纠正一切错误甚至鸡毛蒜皮也不放过的品格。我是个无比诚实的人,先生。大学委员会议上说的那些都不算数。”
我是说人类整体意义上的虚伪。呃……比如说非要说宇宙是这样而不是那样。
“这倒是难住我了,”瑞克雷说,“算了,你为什么要送礼物?”
总有人要送啊,这是很重要的。他们必须看见,然后才能相信。在黎明前必须有足够多的人相信圣猪老爹才行。
“为什么?”瑞克雷问。
这样太阳才能升起来。
那两个巫师呆呆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