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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摘下帽子,有人伴随着丁零零的声音掉落下来。一个小地精在地上滚了几圈。“咦,又来一个啊。我以为都清理干净了呢,”瑞克雷说,“你是什么?”
地精紧张地看着他。
“呃……每次有另外的魔法出现,你就能听见声音,铃声之类的,对吧?”它的表情显示,它心里知道接下来要坦白的事情很可能会招来一顿抽打。
“然后呢?”
地精拿起一个很小的手摇铃,紧张地晃了晃。铃铛发出悲伤的丁零零零零的声音。
“挺好听对吧?那是我弄出来的声音。我是丁零零零零精灵。”
“滚!”
“我还有发光的仙尘,不仅发光还有‘铮’的一声。你喜欢的话……”
“滚出去!”
“《圣有蹄类之歌》你喜欢吗?”地精很绝望地说,“很应景。很好听。一起来唱唱吧。是这样唱的:圣(咣)有蹄类(咣)的铃铛(咣)啊……”
瑞克雷抄起橡皮鸭子朝它砸去,地精沿着浴室管道跑了。边跑边骂,同时手摇铃还不断发出丁零零的声音。
最终在一片美好的宁静中,校长脱下了袍子。
图书管理员打完气之后,管风琴室的铆钉都在呼哧呼哧响。他满意地爬到座位上,然后十分满意地看着面前的键盘。蠢蛋约翰逊在音乐方面的成就和他在其他领域的成就不相上下,他的天才如同霜冻席卷土豆田一样在各个领域肆虐。他说:要响亮,要大,要包罗万象。结果就制造出了幽冥大学的巨大管风琴,这架管风琴是世界上唯一一架能将电闪雷鸣和碾压蛤蟆的声音演奏成交响乐的东西。
温水从马斯特朗·瑞克雷的尖顶浴帽上流下来。
约翰逊先生虽不是刻意为之,但他确实制造了一个完美的浴室——至少这里非常适合唱歌。回音和共鸣管道消除了歌声中的一切瑕疵,哪怕是最业余的歌手也能唱出浑厚悠长的声音。
于是瑞克雷放声歌唱。
“——我离开嗒嗒嗒嗒嗒,去做个什么事,带上嗒嗒嗒嗒嗒,我看到一个非常美丽的少——嗷嗷——女,于是我——”
管风琴管道中充满能量,它们发出嗡嗡的声响。图书管理员咔咔掰了几下手指关节。整理关节花了些时间,接着他拉下减压阀。
嗡嗡声变成了急促的敲打声。
他非常小心地踩下离合器。
管风琴的声音穿过墙壁传入浴室,瑞克雷不唱歌了。
洗澡期间还有音乐?他心想,还真是周到。但是被浴室的墙壁管子挡住了,真可惜。
就在此时他看到了一个很小的杆子上面写着“音乐管道”。
瑞克雷从来不会去考虑每个开关是干什么用的,因为按下去了自然会知道。所以他拉下那个杆子。但是并没有他预想中的音乐声,几块大板子打开,他被无声无息地推到一旁,板子下面露出一排排黄铜喷嘴。
图书管理员十分陶醉,他乘着音乐的翅膀尽情梦想。他双手双脚在键盘上飞舞,声音渐次加强,《泡沫灾祸组曲》的第一乐章结束。
他一只脚踩上“加力燃烧室”挡杆,另一只脚打开氮氧气缸的阀门。
瑞克雷拍了拍喷嘴。
什么事都没发生。他又看了看那些控制开关,忽然发觉自己从未动过“管风琴互锁”的那个黄铜杆。
于是他拉了一下。但此举并没有给沐浴带来更加美好的体验。只是发出“砰”的一声,接着远处某个咕噜咕噜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响亮。
他没再管这个开关,又回去给自己胸口抹香皂。
“——鹿群奔跑,玩耍……嗯?怎么——”
那天晚些时候,他叫人再次把浴室钉起来,并且在门上挂了个通告,上面写道:
“任何情况下均不可使用。切记。”
不过莫多钉钉子的时候并没有把钉子都钉死,钉子都留了一截在外头,下次有人想开门的时候就方便拔出来了。他从不猜测也从不抱怨,他只是深知巫师们的想法而已。
他们老是找不到肥皂。
庞德和学生们小心翼翼地看着小六。
“它不能就这样死机啊,你说是吧。”艾德里安·呆鸟·萝卜籽说。
“蚂蚁都不动了,”庞德叹了口气,“好吧,把那个东西放回去。”
艾德里安小心地把一个毛茸茸的小泰迪熊放在小六的键盘上头。各种东西马上运行起来。蚂蚁又开始干活了。老鼠也开始吱吱叫了。
他们试了三次。
庞德又一次看着小六写下的那个句子。
+++我的!哇哇哇!+++
他郁郁不乐地说:“只要把小六的毛绒泰迪熊拿走它就不工作了,我不想把这件事告诉校长。我不想住在那样一个世界里。”
“呃,”呆鸟说,“其实,你可以说它必须要在启动TDX的情况下才能工作……”
“你觉得这么说比较好吗?”庞德有些犹豫。TDX听起来根本不像是个泰迪熊。
“跟‘毛茸茸的泰迪熊’相比确实好点儿?”
庞德点头:“是要好点。”
高文对苏珊说,在圣猪老爹赠送的所有礼物中,他最喜欢那个弹珠。
苏珊问,是什么弹珠?
高文说:是我在壁炉里找到的一颗玻璃弹珠。是一颗战无不胜弹珠。它总会往不一样的方向滚。
乞丐们沿着他们古怪的路线穿过城区街道,偶尔还走一段回头路,在这个清新的早晨,雪又下了起来。
偶尔有人开心地打个嗝儿。他们都戴着纸帽子,只有脏鬼老罗除外,因为他把自己的帽子吃了。一个锡罐在他们几个人手里轮流转。锡罐里装的是上好的葡萄酒混合烈性酒,再加上一些横行者阿诺德从费卓路油漆厂后面偷来的东西。
“那个鹅真好吃。”鸭人一边剔牙一边说。
“我很惊讶你居然吃了,连同你头上的鸭子一起吃了。”棺材亨利一边擤鼻涕一边说。
“什么鸭子啊?”鸭人问。
“那个很油的东西是啥呢?”横行者阿诺德问。
“那个啊,亲爱的朋友,那个是鹅肝酱。我敢打赌,是从热努阿运来的。真的非常好吃啊。”
“吃了不会胖吗?”
“啊,世界上满是吓人的食物啦!”鸭人开心地说。
他们陆陆续续来到最喜欢的餐厅的后门。鸭人迷迷糊糊地看着餐厅,眼中充满模糊的回忆。
“我曾经每天晚上都来这里吃饭。”他说。
“为什么不来了呢?”棺材亨利问。
“我……我也不知道,”鸭人说,“记不清楚了。当年……我觉得我是另一个人。但是,”他说着拍拍阿诺德的头,“俗话说得好:‘跟朋友共享破靴子胜过跟仇人吃小牛排。’过来,老罗。”
他们让脏鬼老罗坐在餐厅后门门口,然后敲了敲门。服务生一开门,脏鬼老罗就朝他笑,露出所剩无几的牙齿和那出了名的口臭。“一千只手和虾!”他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前额。
“致以节日的问候。”鸭人帮他翻译道。那个服务员想关上门,但横行者阿诺德已经准备好了,他把自己的靴子卡在门口[47]。鸭人说:“也许你更希望我们午餐时间再来?顺便给客人们唱首圣猪节快乐歌?”棺材亨利在后头发出一阵火山爆发一样的咳嗽,那声音听起来就黄绿黄绿的。他说:“当然是免费的。”
“毕竟是圣猪节呢。”阿诺德说。
这群乞丐就算是放在乞丐行会里,也是名声很坏的那种,以他们自己的低端标准而言,他们过得很不错。那个标准是根据“必然性法则”精心制定的。只要他们愿意走开,人们就会给他们各种东西。
几分钟后,他们就推着快乐的阿诺德走开了,阿诺德的轮椅上摆满了各种草草包起来的东西。
“大家都很善良。”鸭人说。
“一千只手和虾。”
阿诺德查看他们收到的慈善捐助,大家推着他的轮椅灵活地绕过水洼和积雪。“尝起来……挺熟悉的。”他说。
“怎么个熟悉法?”
“像泥巴和破靴子。”
“喂!那可是很时髦的食物啊。”
“是啊,是啊……”阿诺德嚼了几口,“你觉不觉得,我们突然都时髦起来了?”
“不知道。你时髦吗,老罗?”
“滚蛋吧。”
“嗯。我听着像是挺时髦的。”
雪慢慢落在安科河上。
“总之……新年快乐,阿诺德。”
“新年快乐,鸭人,祝你的鸭子也快乐。”
“什么鸭子?”
“新年快乐,亨利。”
“新年快乐,老罗。”
“混账东西!”
“神仙保佑我们所有人。”横行者阿诺德说。
大雪遮蔽了他们的身影。
“什么神?”
“不知道。你知道什么神?”
“鸭人?”
“什么事,亨利?”
“你刚才说到小牛排来着?
“小牛排怎么了,亨利?”
“为什么会‘小’呢?因为牧草不够吗,还是别的原因?”
“啊……这个,只是修辞手法,亨利。”
“不是牛吗?”
“不完全是。我的意思主要是——”
街上很快只剩下一片白雪。
片刻后,太阳出来,雪融化了。
很多人都知道强弱人为学原则。弱的一方常常说,宇宙被塑造成这个样子真是太好了,人类可以在这个宇宙中某地(比如大学)安身立命;而强的一方则说,宇宙的重点在于,人类不光要在大学里工作,还要在标题为“宇宙”“混沌”的大书中写下文字。(而幽冥大学的人为学教授则提出了特殊和不可避免原则,也就是说,宇宙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进化出幽冥大学人为学教授。这个原则每个人暗地里都是相信的,毕竟大家都有一些“那个啥”的本性。)
总之强弱原则说得没错。大学很重视人类福祉,这点从太阳每天早晨便利地升起,方便人们开始新一天就能看出来。
为什么那些在宇宙中畅游的种族在跟地球人正式见面之前非要翻人家的内衣,个中原因不得而知。但是有好几百个种族的外星人都一起去玩了,大家谁都没起疑心,因此在这个星球的乡村地区该绑架的还继续绑架。有些外星人沉迷绑架他人,于是策划着绑架几个其他族外星人,而被绑架的那几个也在计划着绑架另外的人,而另外的人则因为错误理解了上级指示,正忙着破坏麦田,并把牛摆成一圈。
目前外星人都不准再进入地球了,他们必须首先学会彼此交换意见,确认究竟抓了几个真正的地球人。一个很糟心的可能性是,他们只抓了一个真正的地球人,是个高大、多毛、脚也很大的家伙。
真相就在眼前,但谎言在你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