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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珊看了看外公。
“我记得他们没有要能发出声响的礼物。”她说。
哦,袜子里肯定有能够发出声音的东西,死神说,不然凌晨四点半还能做什么呢?
“这里有小孩?”茗时说,“对,当然有啊。叫他们来。”
“绝对不行!”
“这是有好处的,”茗时说,“有教育意义。你的对手是死神,那无论如何你也只能当好人了。”
他用剑指着苏珊。
“我说,叫他们来。”
苏珊满怀希望地看了看外公。死神点点头。她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他的一只眼窝里闪过一点火光,对死神来说,那就是挤挤眼睛。
他有计划,他能让时间停止,他无所不能,他有计划。
“高文?泰拉?”
隔壁房间里鬼鬼祟祟的声音停下来。一阵脚步声后,两张严肃的面孔出现在门口。
“进来,进来,小卷毛们。”茗时亲切地说。
高文严肃地看了他一眼。
又一个错误,苏珊心想。如果他管他们两个叫“小浑蛋”,他们肯定会立刻缠着他不离左右。他们知道大人什么时候要送他们去睡觉。
“我抓住了这个吓人怪,”茗时说,“我们该怎么处理他呢?”
两个孩子转向死神。泰拉把拇指放进嘴里。
“这只是个骷髅。”高文很不以为然。
苏珊张了张嘴,那把剑立刻朝她挥过来。她赶紧闭嘴。
“对,一个很坏很恐怖很讨厌的骷髅,”茗时说,“很吓人,对吧?”
泰拉把拇指从嘴里拿出来,发出很轻微的“噗”的一声。
“他在吃饼饼。”她说。
“饼干。”苏珊下意识地纠正。她仿佛心不在焉似的晃动着茶壶。
“一个穿黑袍的恐怖骷髅!”茗时发现事情的走向有点不对。他转头对苏珊说:“你在摆弄那个茶壶。所以我认为你是想做一些很有创意的事情。请你把它放下,慢慢地放。”
苏珊轻轻蹲下,把茶壶放在了壁炉边。
“嗯,并不吓人,只是骨头而已。”高文随意地回答,“马厩的马夫威利答应过要给我一个真正的马的骷髅。我要用它做个塔克提库斯将军那样的帽子,将军想要吓人的时候就戴那种帽子。再说他只是站在这里,又没有发出那种呜呜呜的声音。而且你才比较可怕吧,你的眼睛好奇怪。”
“真的吗?那我们就看看我能有多可怕吧!”茗时回答。他举起剑,蓝色的火焰在剑身上噼啪作响。苏珊握住拨火棍。
茗时看到苏珊转身。他走到死神身后举起剑……
苏珊抬手把拨火棍扔了出去。棍子发出嗡嗡的声响从空中飞过,带出一串火花。
它击中死神的袍子消失了。
死神眨眨眼睛。
茗时朝着苏珊笑了笑。
他转身有些迷糊似的看着手里的剑。
剑从他手中落下。
死神在剑落下的同时握住剑柄,剑身一转,画出向上的弧线。
茗时低头看着插在自己胸口的拨火棍,然后倒了下去。
“啊,不,”他说,“棍子不可能从你身体里穿过去。你穿着袍子,还有好多东西挡着!”
又是轻轻的“噗”的一声,泰拉把拇指从嘴里拿出来,“它只杀死怪物。”
“马上停止时间!”苏珊喊道。
死神打了个响指。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灰紫色的光芒中,时间静止了。钟没了声响。“你朝我眨了一下眼睛!我以为你有计划!”
确实。啊,确实。我计划看你怎么做。
“只是这样?”
你很聪明。你确实接受了不错的教育。
“什么?”
我确实加了些火花和声音。我觉得那样挺好看。
“万一我什么都没做的话怎么办?”
我确实有一些想法,在最后时刻使用。
“刚才就是最后时刻!”
总有时间再安排一个别的最后时刻。
“孩子们看见了!”
很有教育意义。世界很快就会告诉他们怪物无处不在,但是至少要让他们记住还有拨火棍。
“他们看到的是一个人——”
我认为他们很清楚他是什么。
死神踢了踢倒在地上的茗时。
别装死了,米——英——斯——希先生。
刺客的鬼魂像玩偶匣里的小丑一样跳了出来,脸上带着那种疯疯癫癫的笑容。
“你挺得意呢!”
当然了。
茗时渐渐消失。
我把尸体带走,死神说,免得出现一些不好应付的问题。
“他做这些事情到底是为什么?”苏珊说,“有什么原因?为了钱?为了权力?”
有些人只是出于纯粹的爱好而去做事情,死神说,或者是为了出名,或者是为了违反禁忌。
死神扛起那具尸体。有个东西在壁炉处弹了一下。他转过身,犹豫地问:
呃……你知道那个拨火棍可以从我身体里穿过去吧?
苏珊发觉自己有些惊讶。
“当然知道。在这个屋子里,拨火棍很厉害的。”
你一点都不怀疑?
她犹豫了一下,笑起来。
“我很自信的。”
啊。她外公看了她一会儿,她察觉到一丝丝轻微的不确定。当然。当然。对了,你愿不愿意从事更大规模的教学活动?
“没有这个打算。”
死神朝阳台走去,他似乎又想起一点别的事情,于是在袍子里摸索了一阵。
我给你做了这个东西。
苏珊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个湿乎乎的方形纸盒,盒子底下都滴水了。盒子里头有几片棕色羽毛,像是粘上去的。
“谢谢。呃……这是什么?”
阿尔伯特说上面必须有雪,不过雪融化了,死神说,这个当然是一张圣猪节卡片啊。
“哦……”
本来还该有一只知更鸟的,但是我实在没法把它固定在上头。
“啊……”
它就是不肯合作。
“是吗……”
它完全不懂圣猪节的精神。
“哦,嗯,也挺好。外公?”
什么事?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死神想了好一会儿,似乎在努力整理措辞。
最终,他回答:我觉得这么做一定能有所收获。是的,就是这个意思。因为人类太有趣了,连无聊都能发明出来,真的很让人惊讶。
“哦。”
嗯,总之……圣猪节快乐。
“好的。圣猪节快乐。”
死神在窗边站了一会儿。
晚安……所有的孩子们。
渡鸦停在一根积雪覆盖的木头上。他伪装的红色胸脯已经撕坏了,被拖在身后。
“连搭个便车回家都不行。”他说,“喂,来看看这里?到处都是雪和冰冻的垃圾。我真的寸步难飞了。我简直要当场饿死了,你知道吗?哈!最近人人都说着循环利用,但是你一提应用生态学,他们就……就……装傻充愣了。哈!知更鸟肯定就能搭到便车回家,肯定能。”
吱吱。鼠之死神很同情地说,然后四处嗅了嗅。
渡鸦看着那个戴兜帽的身影在雪地里跑来跑去。
“我就只能在这里冻死了,对不对?”他阴沉沉地说,“只剩下一堆可悲的羽毛,外加我的小爪子被冻得蜷起来。甚至不能让别的动物饱餐一顿,我跟你说,瘦成皮包骨而死很可耻,我们种族——”
它忽然发现积雪之下有一块脏兮兮的白色。老鼠继续挖下去,露出一块像是耳朵的东西。
渡鸦看着那东西。“是一头羊!”它说。
鼠之死神点头。
“一整头羊![46]”
吱吱。
“哇!”渡鸦说着跳上去啄它的眼睛。“嘿,还没凉透呢。”
鼠之死神愉快地拍拍它的翅膀。
吱吱咿克,咿克吱吱……
“谢谢。也祝你……”
很远很远的某处,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时间,一家商店的门被打开。一个矮个子玩具制造商从后头的工作间里跑出来,他突然停下脚步,以某种惊人的远见卓识死去了。
你们橱窗里有一个很大的木质摇摇马?新来的客人问道。
“啊,对对对。”店长紧张地摆弄着自己的方框眼镜。他没听见店门口的铃响,这点让他很焦虑。“但是那个木马只是用来展示的,它已经被预订了,是一位爵士——”
够了。我买下来。
“不行,因为,您看——”
店里还有其他玩具吧?
“虽然有,但是——”
那我就买这匹马。爵士给你们多少钱?
“呃,定价20元,不过——”
我出50元,那位客人说。
这个小个子店主不说话了,他半是不满半是贪婪地抬起头。确实有别的玩具,他对充满先见之明的自己说。而这位客人,看起来不是个能容许别人拒绝的人,甚至连问都不会问。塞拉齐阁下会生气,不过他现在又不在这里。这位陌生人却在这里,确凿无疑地在这里。
“呃……既然如此……嗯……我帮您包起来吧?”
不用了。我就这样拿走吧,谢谢。我从后门出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店主打开橱窗取出木马,顺口问道:“呃……你是怎么进来的?”
穿墙进来的。比走烟囱方便多了,你说是吧?
这位怪人说着把一个叮当作响的钱袋放在柜台上,轻松扛起木马。店主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昨天的晚餐仿佛在威胁说要离家出走。
那人看了看别的货架。
你做的玩具挺不错。
“呃……谢谢。”
那人准备出门了,忽然说:对了,外头有个小男孩鼻子冻在橱窗上了。可以弄点热水帮他解冻。
死神走出玩具店,冰冰在雪地上等着他,他把木马绑在鞍子后面。
阿尔伯特肯定会很高兴的。我简直等不及想看他的表情了。嚯。嚯。嚯。
圣猪节的晨曦照进幽冥大学的塔楼时,图书管理员溜进大厅,他脚上还牢牢粘着几页乐谱。
圣猪节的晨曦照进幽冥大学的塔楼时,校长回书房坐下,舒了口气,脱下靴子。
这真是非常漫长的一夜,毫无疑问。发生了很多怪事。资深数学家流泪就是其中之一,他还是头一次见。
瑞克雷看了看通往新浴室的门。嗯,他已经处理完了那些麻烦事,现在去洗个温暖的淋浴肯定会令人振奋。然后就可以干净清爽地去参加管风琴合唱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