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扭转命运

惨烈的一幕,那种绝望疯狂的感觉几乎要从画面中拥有实质,然后扑出来落在身上,陈渊的手掌微微颤抖,几乎本能猛地一拳打出,而后本就已经到了最后,虚幻如烟的河图洛书崩碎。

游侠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急促喘息着,瞳孔收缩。

这位靠着双足来回十万里入剑的当代剑豪,鬓角居然已经湿透。

一切如烟。

先前所见到的一幕都烟消云散,耳畔传来了小厮的招待声。

窗外看得到胡姬头顶着陶器,婀娜多姿离去。

应龙庚辰平静看着他,道:“这就是我在昆仑山的河图洛书里,看到的东西……我知道无支祁的实力,所以比你更震惊,一时间不察,被人偷袭,虽然之后将其逼退,可是终究是被伤了本源,无法活到那个时代。”

“我需要你帮我,渊。”

“也是为了这芸芸苍生……”

许久之后,陈渊缓缓道:

“我知道了。”

“我会帮你,你们也要帮我。”

应龙庚辰吐出一口浊气。

而后道:“对了……那个可能的未来里面,你背上的女子是……”

“珏。”

陈渊回答。

他道:“那是珏。”

“我知道的,她是珏。”

“贫僧也会帮忙的……”

含糊不清的声音传来,然后道:“不过渊,你先把拳头挪开。”

陈渊吓了一大跳,转过头去,看到自己刚刚本能一拳头砸到前面去,结果却反倒是砸在了玄奘脸上,给了僧人一大腮帮子,陈渊连忙收手,旁边的石磐陀眼角抽了抽。

这世上只有一人能近了玄奘的身。

这一路上倒在那把禅杖下面的人,要是见到了这个和蔼可亲的温和僧人,估计会死不瞑目的吧?石磐陀心中感慨,又回忆起来当年第一次见到师父的时候。

那一天,他觉得自己差一点,从物理意义上见到了佛祖。

陈渊起身,看着眼前的英朗青年,道:“你要我怎么做?”

庚辰神色安宁,闭上了眼睛,坦然道:

“请杀死我。”

游侠儿拔出了剑。

突然问道:

“是必须要现在杀了你,还是说,只要让你死在我手下就可以?”

庚辰愣了下,睁开眼睛道:“……时间上倒是没有什么要求。”

“是吗?”

游侠的剑收回剑鞘,只是起身在庚辰的肩膀上拍了拍:

“那就不用着急了。”

“放心,在我死之前,一定会用这把剑取了你的性命。”

“而在这之前……”

“你也要享受一下人间才行。”

“或许你并不习惯,但是所谓人类就是如此,哪怕知道自己的死期,也会竭尽全力在这人间努力活着。”

游侠浮现一丝微笑:“所以,请先看看长安城吧。”

“古往今来,再没有比这一座城池更伟大的地方了。”

甘心赴死的庚辰愣住。

抬起头的时候,是离去的游侠留下的背影,和最后那两句。

“这人间这么美好,没多看看就死去,太寂寞了。”

“人生路短,我一定会杀了你,所以不必如此匆忙。”

……………………

这一天,陈渊和玄奘,还有石磐陀回到了现在落脚的慈恩寺。

远比西行更为艰难巨大的任务砸在了他们的面前。

游侠儿苦思冥想,坐在床铺上,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

玄奘想了好几天之后,提出一个办法:“我们必须要从现在开始准备,否则的话,很难应对那时候的危机……”

苦思冥想的游侠儿一个咕噜从床上爬起来,眼睛发亮:

“怎么样,你想到办法了吗?”

“是……”

玄奘点了点头,温和道:“我们现在最大的优势,一个是庚辰。”

“第二,就是提前一千多年知道了大劫的存在。”

“所以这千年的岁月,就是我们翻转的机会。”

“机会……你是说。”

玄奘缓声道:“在这慈恩寺内,铸造一座一百八十尺的佛塔。”

“之后千余年间,以诵经之力,在这佛塔之中积蓄力量。”

“直到灾变之时,这一座佛塔,应当也能够成为可以为人所用的力量,而这只是第一个想法,利用这一千多年的时间,提前布局,等到那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应该足以多出好几张底牌。”

游侠双眸微微亮起,呢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好!”

“不过,玄奘……普普通通的佛塔,也能积蓄佛门的诵经愿力吗?”

玄奘仔仔细细地介绍道:

“这一百八十尺佛塔,可以在每一层都埋入足够的舍利子。”

“如此就能积蓄了,我算了算,舍利子应该够用。”

“哦哦,原来如此。”

游侠恍然大悟,而后微微怔住,望向慈眉善目好说话的和尚:

“等一下,玄奘,你从天竺带了多少颗舍利子回来。”

“一百五十颗啊。”

“……这座佛塔你打算建造多高?”

“一百八十尺,每一层铺满舍利子。”

游侠心中默默计算了下需要的舍利子数目,看向和尚:

“所以,你带回来多少颗”

玄奘法师笑容温和,双目没有聚焦:

“一百五十颗哦。”

“佛塔多高。”

“一百八十尺,每层铺满舍利子。”

“……所以你到底带了多少?”

僧人眼观鼻鼻观心,当游侠的双手按在光头上的时候,才回答道:

“………那烂陀寺给了一百五十颗。”

陈渊嘴角抽了抽:“其他的那些呢……”

僧人瞪大眼睛,据理力争:

“他们不是都输了以后,拜我为师了吗?”

“这……舍利子这样的宝物,由为师掌管,也很正常啊。”

“总不能交给徒弟啊。”

资深大马匪石磐陀端茶的手都抖了抖。

无论如何,这一座储藏有大量舍利子的佛塔还是在这一年开始动工了,哪怕是玄奘都亲自去准备材料,最后是被那些僧人们劝离了这里,让他好好地回去翻译经文。

这一段时间,在游侠儿心中,是最开心和轻松的时候了。

他会去长安城里面,在城里和袁天罡,和庚辰饮酒狂歌。

会拉着石磐陀在大唐境内行侠仗义。

闲散下来的时候,会回慈恩寺里面,帮着玄奘翻译整理经文。

若是还有机会,就以武媚娘亲族的身份,偶尔和她相聚,就在佛塔建造的第二年,永徽五年,武媚娘再一次怀孕,这一次的孩子是个女孩子,陈渊曾经见到过,心中大喜。

“我的剑术要传授给这个孩子。”

年岁早已经四十有余的游侠大笑着,纠缠那和尚纠缠了足足七八天,才让这位当世的觉者无可奈何,在游侠亲自雕刻的白玉长命锁里面,注入了一道佛门真力。

“有此佛门愿力,可诛邪不侵,万法不扰。”

“然后我再教会她剑术,这孩子必然顺遂无忧,我见过她,和她娘小时候太像了,当年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这么个小团子样子……明天就是满月之席了,到时我把这个东西送上去。”

游侠儿难得开心睡去。

夜间却被嘈杂的声音吵醒,推门出去的时候,石磐陀面色苍白地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小公主,去世了。”

“是王皇后杀的。”

………………

游侠几乎恨不得飞掠入皇宫。

但是终究也只是和武昭仪的亲族一起进入安慰。

本是没有资格去看孩子的尸身的。

但是按捺不住心中悲痛,当代剑术身法之中,胜过他的不多。

飞掠而至,想要去看那孩子最后一面。

他的剑曾经斩杀过不知道多少的悍匪和敌人,曾经在大唐长安和人比剑,曾经在西域的茫茫大漠里斩开狂风,也曾经一剑将突厥的铁骑刺下马来,但是此刻看着那小小的身体,握剑稳如铁铸的手掌却微微颤抖不停。

但是他立刻发现了孩子身上一个小小的痕迹,身躯骤然凝滞。

那痕迹小而微弱,几乎无法察觉到。

游侠却很熟悉。

因为这东西只有曾经熟练使用一柄兵器留下了老茧才可能留下,而留下这个形状老茧的兵器,就是他少年时候曾经亲自铸造的那柄短刀,在离开长安的时候,曾经送给了武则天。

这也就代表着,真正杀死这个孩子的,究竟是谁。

游侠心中瞬间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而与其说是愤怒,更不如说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感觉,痛苦到超过一切兵器的伤害,他仗着身法冲入皇宫当中,寻找到了武昭仪。

昭仪殿里。

女子的双眼眼眶通红,不断地在洗手,把手都搓红了。

当她看到那早已经不再年轻的侠客时,双眼眼眶泛红,巨大的心理压力让她想要开口诉苦,想要说出自己的挣扎和无可奈何的选择,那是前所未有的残酷抉择。

是让自己的女儿死去,尝试绝地反击;还是说在王皇后巨大权势下,自己的亲族好友故交全部受到打压,以至于流离失所这一结局的抉择,残酷,至少在第一次如此决定的时候是残酷的。

而她面对的是冰冷如同剑锋一般的视线,将她刺退了:

“……你究竟做了什么?”

游侠走进来,身上裹挟着一股凌冽的气机。

“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

“你想要做什么!”

“权势在你心里就那么重要吗?!”

“甚至于不惜用你的女儿来换?”

游侠的言语里面,不敢置信,失望,痛苦夹杂,化作凌厉的锐气。

女子嘴唇颤抖了下,最终自嘲笑了一声,因为确实是自己亲手杀死了孩子,宫廷之中步步杀机,她平静道:“确实如此。”

陈渊没有想到自己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

他如此开口逼问,心中未曾没有某种隐藏的期冀,期冀着某个理由。

但是眼前的女子,自小倔强。

那一日终究没有和谈,因为那曾经顽皮的女子在面对着自己的少年好友时候,退后了一步,道:“侍卫,刺客!”刺耳的声音在大明宫里回响起来,伴随着的,还有大批玄武禁军调动时候甲胄带来的肃杀之气,游侠深深看了女子一眼。

取出了亲自雕刻的长命锁。

往日之言,历历在耳。

‘其,其实也不错的,没准我就生下来公主或者皇子了呢?到时候,你把这长命锁再送来就好嘛。’

‘上面还可以刻一个字,比如你自己的符号。’

曾经的少女比划着手,道:‘到时候你就是我孩子的叔父了。’

武昭仪眼底浮现一丝温情,张了张口。

游侠五指猛地握合。

自天竺得到玉书开始,保留了十多年的长命锁化作齑粉。

袖袍一拂,佛门的愿力丝丝缕缕溢散,最终混入了白玉的碎屑里面,在两人之间升腾而起,一如年少时候冬日的阳光,最终消失,游侠转过身,大步离去,再不曾回头。

背后的女子嘴唇颤抖。

最后,她转过头,带着黄金步摇, 一步一步,走向了重重宫阁之中。

那年年少春光暖。

‘陈大哥,我如果成为天下主的话,你还会对我好吗?’

‘当然!’

ps:今日第二更…………

那个本章说活动大家看清楚啊,是今天才申请下来的。

所以是从今天开始,到月末,这一段时间内发布的本章说啊,躺尸。

《新唐书》:昭仪生女,后就顾弄,去,昭仪潜毙儿衾下。

伺帝至,阳为欢言,发衾视儿,死矣。又惊问左右,皆曰:后适来。昭仪即悲涕,帝不能察,怒曰:后杀吾女

《唐会要》:昭仪所生女暴卒。又奏王皇后杀之。上遂有废立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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