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嘛,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肯定是要打牌、看电视的。
可以容纳几十个人的底楼大客厅里,几个弧形的高档沙发摆着,面对的是一副100*100的幕布。
20几英寸的电视相对这么多人来说太小了, 还是喜欢投到幕布上看。
黎会计早就在报纸上查好了他要看的节目今天重播的时间, 提前五分钟便打到了中央台。
黎夏看到屏幕上出现的照片和竖列的、从右至左出现的字, 心头涌起一股悲伤。
她坐到了黎会计身旁和他一起看。
大伯、三叔、姑父、彭叔也都在一起看。
那两列字是:我是中国人民的儿子, 我深情的爱着我的祖国和人民。——邓小平!
今天正月初二, 1997年2月9日。
老人家只剩下十天了!
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规律,谁都没有办法。但是老天何其残忍,如果能再多四个半月, 老人家就能看到香港回归了啊!
这个纪录片是元旦开始在中央电视台黄金时间播出的。收视率极高,如今重播依然如此。
大伯道:“为健在的党和国家主要领导人拍摄纪录片, 尚无先例。”
黎会计道:“小平同志当得起!而且, 也是从前条件不够吧。上一代领导人尚在的时候, 国家没条件啊。”
三叔和姑父都附议的点点头。
黎夏跟着看了半集,正好是谈到香港问题。老人家说他就是要等到回归以后, 到香港自己的土地上去走一走、看一看。
因此,在那之前他几次到深圳,都没有过去香港。只是站在岸边远眺过这颗东方之珠。
黎夏有些难受,但是又不想大过年的一人向隅、满坐不乐,于是上楼回到卧室附带的书房。
她的书架上满是兵法和心理学著作。这些都是她平时经常在书房里看的书。
她坐了两分钟, 有人叩门进来, 是小彭同志。
“黎夏, 你怎么了?”他本来在陪明哥、陈麒、陈材打麻将。
觉得黎夏情绪不大对, 于是打完手上那把推说出去抽支烟, 从侧门绕到楼上。
陈麒和陈材没有多想。明哥原本烟瘾也犯了,忍了没说一起出去抽一根。
黎夏道:“我、我觉得这片子这时候放, 怕是、怕是......”她声音带出些哽咽。
彭志杰脸色变了变,“你是不是想多了?”
“我也希望是啊。”
彭志杰在书桌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本来没觉得有什么,黎夏这么一说他也觉着好像是有点。
老人家这么高龄了,又许久没有公开露面了。
最后他道:“你一定是想多了!这种话可不能再讲。”
要不是有这位老人家搞改革开放,普通人家出身的他真的很难讨回公道的。
深圳人对这位老人家的感情很深。他在深圳几年,也是深有同感。
黎夏点头,“嗯。”
2月13号,黎阳一家三口、黎竣一家三口,黎明一家三口还有姑姑一家四口以及黎夏、彭志杰、黎想一起飞蜀中省城。
其实黎明一家三口是要飞北京的,他们没必要在省城停留。但是黎菁说要同行一段,黎明只好买了转机的机票。
在省城住到开学前再飞北京。
因此,黎雯、黎远、黎想到时候也跟着他一起飞北京上学。就不用姑姑和姑父再操心了。
至于其他人,继续留在深圳过暖冬。天寒地冻的,要不是有事谁会想从深圳飞往北方啊?
小毛和王越洋的婚礼在蜀中军区办的,军区后勤部长和一些高级领导都来了。
除了冲着王越洋,更是冲着276厂的毛厂长。再说,黎夏也是要来的。
黎夏过年从各大军区收到了十几瓶军供茅台做年礼。
她另外还从贵州茅台酒厂买了一箱在市场上售卖的。
甄士承是贵阳市长,她想买贵州省遵义市茅台镇的茅台酒一点问题都没有。绝对货真价实!
如今快递方便,垫好了防摔的软垫,隔着千山万水的就快递到深圳了。
不过,大概她把军供茅台收藏起来不给喝,还特地买了市场上卖的茅台酒的行为让老爷子们更想喝军供茅台了。
除夕夜,硬是让她拿五瓶出来过年期间喝。
那老爷子们(大伯、她爸、三叔、姑父、彭叔)都开口了,她也只好拿了。
除夕那晚开了一瓶,姑父忍不住问道:“你干嘛收藏军供茅台?”
“这都不生产了,绝版了啊。在中国,但凡绝版的东西都是有收藏价值的。现在各军区还有库存,以后越喝越少,价也会越来越高的。”
几个老爷子互相看了看,好像是这个道理。
夏夏自己又不喝白酒,本来也没有平白无故收藏军供茅台的道理。再说孩子不还特地从茅台镇托人快递了一箱给他们喝么。
黎会计当时不好出声,大伯道:“那这样,我们喝一瓶,剩下四瓶不动了。以后再要喝茅台,就喝市面上能买到的。”
至于平辈,不管是彭志杰、明哥还是大哥、二哥、两个表弟以及姐夫,更是要不到来喝的。
而且以后这酒要是真的价格飙升了,那喝的可就不是一瓶酒了。
于是他们也纷纷拿着酒杯,想分享老爷子们那一瓶。
黎夏主动又开了一瓶,“大过年的,也不能让你们酒都喝不好。”
这两种茅台其实就是用的粮食的区别而已。但是心理作用,物依稀为贵啊。
她越不给喝,他们肯定就越想喝。
要是真让12个人分享一瓶,她未免也太抠门了。
除夕那晚就开了两瓶,另外三瓶没有动。
之后正月间再要喝,就是市面上能买到的茅台伺候了。
王越洋和小毛的婚酒没用茅台这么好的,王越洋工资不够。
小毛也不好说她来出钱办婚礼不是。
今天女方这边,徐厂长一家都来了。包括小毛的继兄、继嫂。
继兄妹之间矛盾肯定是有,但不是原则性的。
尤其如今小毛开专卖店又当276厂的厂长,徐厂长那个麻将馆说了是留给儿子的,双方没有利益冲突了。
那个麻将馆还蛮挣钱的,每天生意好得好。徐厂长的儿子、儿媳如今每天就是客人三缺一去顶上。
这样的关系,比小毛继妹收买她的员工用高仿换品牌发来的货好多了。
再说就为了她妈和徐厂长的和睦,小毛也不会这会儿了再来和继兄撕破脸。
另外,尹兰夫妻也来了。徐华这个继姐自然也来了。
新人们敬过酒后,同样被安排在首席的黎夏和徐华聊天,听她说起她年后要跟着罗书记调到县里去了。
罗书记调任Q县县长,这回是正式可以有秘书了。
黎夏道:“水涨船高啊,徐华姐,恭喜你!罗县长也真是,除夕我给他拜年他居然什么都没说。”
徐华笑,这么多年,黎夏除夕夜拜年从来没忘过罗县长。一直都记着她第一家店六个连在一起的门面是罗县长特批的。
她那六个门面如今租出去了。一店已经合并到收购的关家那500平的大店去了。
当时拿出来出租,真的是抢疯了啊。都想沾沾黎夏做生意的喜气。
后来还是摇号,摇出六个幸运客户租走的。农贸市场的门脸,客流量最大的地方,生意自然是差不了的。
罗县长私下也感慨,“这个小黎,重情义啊!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还年年主动给我拜年。”
这就让人心头很舒坦了。
汪敏和吴超也特地从县城上来了。
散席后,吴超过来和黎夏道:“我爸好多了,多谢你。要不然我们家在301哪找得到关系?”
“你要谢几回啊?”
吴超笑,“有空没,明天去我鱼塘钓鱼?”
黎夏摇头,“懒得跑,等高速修通之后吧。再说我明天还要去面试员工呢。”
初一的时候王蕾不是来了么。她说她去请聂政,对方说不要落人口实,还是他去黎总跟前应聘吧。
当时黎夏在书房见王蕾,狐疑之余直接了当的问道:“这位是你前男友之一?”
王蕾摆手,“不是,聂政是我哥,跟亲的没两样那种。我们俩的父母都是一家国营大厂的同事。他父母和我爸都是工程师,一起攻坚项目。他那会儿念小学高年级,没人照管就上我家搭伙吃饭。我妈一直把他当亲儿子待的,两家关系好嘛。”
黎夏笑,“这不青梅竹马么?你们厂接连出两个水木的,风水好啊。”
“我能考上,全靠他帮我辅导和押题。不过我们真的不是青梅竹马,就是兄妹。”王蕾犹豫了一下道:“他还是我的大恩人!”
“嗯?”
“那会儿他念五年级,我念一年级。厂里有活动区,平常游乐项目很多人排队。有天天气不好,没人跟我抢滑梯,我就自己上去玩。滑下来我又爬上去再滑下来。结果滑到第三趟的时候,被人从滑梯中间一把抓下来,捂着嘴巴往一旁男厕所拖。当时我都吓懵了。那是二十年前,又是在自己厂子的家属区,大人们都没有那个防备心啊!而且那块还是个死角。”
当时黎夏虽然知道王蕾肯被救了,但还是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聂政救了你?”
“对,他在隔着一段距离的地方自己练习投篮。他隔一会儿就看我两眼。毕竟周围没大人,他觉得有义务看着我。然后突然发现我不见了。还看到我的红袄子一闪,就在男厕所门口消失了。赶紧跑过来,那个变态都在脱我棉裤了。他一边大声呼救,一边拿起厕所的拖把打那个变态。他那会儿就十一岁,肯定打不过。幸好惊动了大人!”
黎夏松了口气,“不会是熟人作案吧?”王蕾长成现在这样,小时候不消说是超级可爱的那种。
王蕾点头,“就是,那家伙还戴了个面具把脸遮住。”
黎夏唏嘘道:“二十年前,大人是没这方面的防备心啊。你没什么心理阴影吧?”
“我在水木第一个男朋友就是学心理学的,我去心理协会求助认识的。我跟我哥,真的不是老板你想的那样。”
黎夏点头表示理解了,她和王越洋、吴超说起来也是从小玩大的,也没有男女之情。
“呃,那你哥遇上这种大事,你还是从别人嘴里得知的啊?”
王蕾说到这里就来气,“那可不?我连他回国了都不知道。要不是别人告诉我,我还以为他在美国好好儿的呢。一辈子都是他照顾我,落魄了不好意思说呗。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也不告诉我。”
聂政想找工作肯定还是能找到的,但跟他对自己的期许估计距离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