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脸看向了这个龙棺。
当初为了这些木料,花费了大量的精力——这是从戎狄那里抢来的“神木”。
能阻隔万物,无坚不摧。
龙棺,龙棺……
江仲离说过,誓死不离国君身边。
他现在哪里,为什么不敢出来见我?
谁都是一样的无利不起早——他从这里,得到了多少好处?
抬起头,望着那七重棺椁,我想起来了。
我好像,确实是被骗了。
江仲离说的话做的事,历历在目。
那个时候,四海升平,四相局布置的紧锣密鼓,一切看上去,还是顺风顺水的。
“国君,天象异常。”
“有何异常?”
江仲离跪地,半晌:“荧惑守心。”
哪怕是国君,都拍案而起:“当真?”
所谓的荧惑,也就是现在说的“火星”,荧惑的出现,多与悖乱,疾、丧、饥、兵等凶相联。
而“荧惑守心”,也就是荧惑移位,改变运行方向,停留在二十八星宿的心宿。
心宿,代表天子。
荧惑守心,也就是灾祸要降临在天子身上的意思,这是古往今来,所有君主最恐惧的星象。
《五星占》中记载:“与心星遇,则缟素麻衣,在其南、在其北,皆为死亡。”
“荧惑守心”还预兆“大人易政,主去其功”、“天子走失位”、“王、将军为乱”、“大臣为变,谋其主,诸侯接起”等事件将发生。
也就是,上天降罪,天下大乱,这是对国君的警告。
秦始皇的时候发生过,有坠星下东郡,落地为石,百姓在石头上刻下“始皇帝死而地分”,秦朝两代而亡。
“本来祟便闹的天下大乱,再呼应荧惑守心,恐怕……”
恐怕景朝国君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太平,又将付诸东流。
“你说,如何?”
“国君明鉴,”江仲离继续说道:“荧惑守心,确实亦有解决办法。”
“你是说,移祸?”
传说中,把罪责推到了其他人身上,就可以让天子免除灾祸,汉成帝的时候发生过,汉成帝就这么做了——斥责丞相带来灾祸,毒死丞相,谎称自裁谢罪,自以为能躲过一劫,可次年,汉成帝也照样暴崩,之后,王莽夺权。
国君摇头:“上天降灾,对的是君主——要我移给谁?”
“下臣食君之禄,愿意为君分忧!”
“不必,”国君答道:“上天降灾,我一人承担。”
江仲离猛然抬起头来:“可四相局未成,总不能,功亏一篑……”
“多调人手,多备财帛——在灾难来临之前修好。”
这是个天大的难题。
“万一国君……臣下万死莫赎。”江仲离抬起头:“臣下,还有一个法子——但先请国君恕罪。”
“说。”
“那就是……”江仲离吸了口气:“请国君入棺。”
换做其他国君,大概会大怒——为了躲灾,索性畏灾自杀?
可景朝国君面不改色:“说下去。”
“自然,不是真的让国君……而是以命为祭,平息上天怒气。”江仲离立刻接着说道:“也就是,昭告天下,举办个盛大葬礼,表示国君为国挡灾,荧惑守心消失,国君就能出来了。”
“你要骗过荧惑守心?”
对上天使手段,这是大逆不道。
“如若上天责罚,臣下愿意一人承担。”
诈死……
“也许这个法子,有失光彩,不过,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千秋百代,臣下认为,值得。再说……”江仲离悄然抬头,察言观色,看着国君的神色:“关于神君归位这件事儿……”
景朝国君怔了一瞬:“也罢。”
他想起来了潇湘和河洛。
哪怕真的死在棺材里,也好——祟被镇压,国泰民安,有了万世太平,那在人间的事情,也就做完了,还能有什么留恋?
他归位,还有其他要紧事情要做。
“你去准备,”国君看向了窗外,那是个秋日,外头无边落木,一片萧瑟:“我等着。”
“七星?”程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推了我脑袋一下:“你没事吧?”
我回过神来,看向了脚下的江辰。
“没什么,想起来了一点事儿。”
我看向了江辰:“那一刀,你捅的很是时候。”
江辰忽然笑了起来,笑的心满意足:“你没想到?我也没想到,不过——痛快。”
痛快——他想除掉我,取而代之,不知道多久了。
那柄刀薄而寒凉,像是一湾秋水。
“也只有在那种时候,你才能成功下手。”我盯着他:“你也怪可怜的。”
江辰的眼神凝固了一下。
他生前死后,前世今生,出身条件,都比我强。
可他没有一次能赢得过我。
抬手摸向了精雕细琢的棺板。
这地方,依然让我窒息和恐惧。
这果然,又是一场骗局。
难怪棺材之中传来了异响,是景朝国君,为了挡住荧惑守心,给人间带在了的灾祸,活生生的下了棺材!
江仲离答应过,事成之后,会把他给接回来。
可是,他食言了。
食言倒也罢了——按着修建四相局的目的,也许,他真的能借助头顶的万龙升天柱,回到了他的来处。
可四相局,被改了。
局被反扣,不上反下,不光是那个祟,国君,也被一起压住了。
还没完,非得有人付出代价——我的事情可以放在后面,老头儿的仇,不能不报。
江仲离,夏季常……他们现在,在哪里?
那片黑雾之后,垂下了九蒂莲花丝带的人,又在哪里?
我低下头,看向了这个阵法。
我曾经,就躺在这中间。
利用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天龙爪,一点一点,挫磨了七层黄泉碧落木。
“真龙穴不能动,要动,四相局失效,祟被放出来,天下又会大乱,”我盯着江辰:“不过,这个阵法都画好了,不用一下,怪可惜的。”
江辰皱起眉头盯着我。
“既然如此——说起来,真龙转世,只有一个,不是我,你就会替代我。”我嘴角勾起,露出了个残虐暴戾的笑容来:“你不肯把那个靠山拉出来,你就自己替我在这里压阵吧。”
江辰的眼神,顿时就木了。
我现在,整个人像是出了鞘的剑,百无禁忌。
“别浪费了,你这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