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
叶萧简直要忙疯了,刚勘察完两个杀人现场,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
第一起在七仙桥夜市,沙县小吃店里的小伙计,用切菜刀刺死一个中年男人。死者身份刚被确认,正是逃亡了八年的通缉犯路中岳——此人身背数条命案,黄海警官也是为抓他而殉职的。杀人嫌疑犯已被逮捕,名叫路继宗,年仅十九岁,自称路中岳的私生子。叶萧联系了他的户籍所在地警方,才知道其母陈香甜于两个月前在家中遇害,当地警方也在四处寻找外出打工的路继宗。
第二起发生在安息路19号,那栋空关了三十年的老房子,当年发生凶案而被废弃。今天晚上21点55分左右,凶宅突然失火,短短几分钟内烧得全部坍塌,随后降下的大雷雨都没起作用。消防队在废墟中发现一具烧焦的尸体,三十余岁的女性,正在紧急核对身份。初步判断是一起纵火案,现场有大量汽油痕迹,还有个远程****。火灾现场竟有幸存者,一个年轻男子从二楼窗户飞出来,摔断了腿而被送入医院——他叫司望。
整个白天,何清影到处寻找儿子,包括打电话叫上叶萧警官,一起去了南明路的魔女区。等到晚上十点多,电闪雷鸣中下起滂沱大雨,她才想起另一个地方——安息路,在她神色大变的同时,叶萧的手机也响了起来,据报在七仙桥刚发生一起命案,死者身份至关重要。当他前往杀人现场的同时,何清影坐着出租车来到安息路,才看到自己童年长大的房子,已烧成一片残垣断壁。消防队与警察正在清理现场,有人提到一个幸存的小伙子,因为骨折被送往了医院。
何清影几番打听赶到医院,果然看到了儿子——他脱光了躺在病床上,半边头发烧光了,头顶与嘴上缠着纱布,浑身上下都是伤,最严重的是右小腿,医生正在为他打石膏。护士们也窃窃私语,都说要不是年轻力壮,这么多伤早就进重症监护室了。他的手上插着针管输液,在急诊室昏迷了一会儿,醒来正好看到妈妈,几颗硕大的泪珠滚了出来。
她却什么都没问,只是小心地抱着司望,避免碰到他的伤口,在耳边轻声说:“望儿,一切都过去了。”
叶萧也来到了医院,看到他们母子相拥,便想避开一下,却被司望叫住了,少年忍着嘴上疼痛问:“她还活着吗?”
他知道司望问的那个人是谁。烧死在安息路凶宅的女子,刚才已核实了身份,是司望曾经的高中语文老师欧阳小枝,也是申明当年带过的高中毕业生。
叶萧面无表情地摇头,在司望的失声痛哭中,他转到急诊室外边,大雷雨下个不停,不晓得有多少人要露宿街头?
一小时后,何清影出来说:“叶萧警官,望儿不肯睡觉,希望跟你说几句话,但麻烦你长话短说,他的嘴还在流血。”
然而,警察与少年单独聊了整个后半夜,直到凌晨天色放亮,雨也渐渐停了。
司望坚持出院回家,叶萧开着警车把他们母子送回去。他想把打着石膏的少年背上去,却被何清影婉言谢绝,司望说只要有妈妈搀扶,自己可以单腿走上楼梯。
早上六点,何清影艰难地搀扶儿子来到家门口,只见一个黑色人影,她警觉地打开楼道灯,照亮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她揉了揉眼睛,对方也惶恐地看着她,还有打着石膏的少年。
“十二年了。”
男人满面悲伤地摇头,看起来快要五十岁,头发有一半白了,额头上刻画着皱纹,手边有个硕大的旅行箱。
司望挣扎着往前靠了靠,虽然整晚都没睡,精神忽而恢复,盯着这个男人的脸说:“爸爸?”
“望儿!”
他战栗着把司望抱在怀里,没想到这孩子长到这么高了,个头都超过了自己。他心疼地摸着儿子的脸,不晓得为何会受那么重的伤?
何清影默默掏出钥匙,给这对父子打开房门。
十二年,她仍然记得这张脸,就像2002年的小年夜,丈夫匆忙回到家里,两人大吵一架。他却是来收拾行李的,明天早上高利贷就会上门,必须要去遥远的地方避难。
于是,这次出门再也没有回来过。
司明远漂泊在外了几个月,只想要尽快还掉赌债,以免老婆儿子陷入更大困境。他想办法偷渡去了南美,却成了契约劳工,在热带雨林里砍了八年甘蔗,终于攒够了赎身的钱。但他已经两手空空,没有脸面回国来找儿子,而是继续留在地球另一边,在圣保罗开了家小超市,没日没夜地工作赚钱,等到上个月把超市转让出去,他已有了五十万美金。
三天前,他带着这笔钱回到中国,发现原本的家正在建造摩天大厦。司明远四处找人打听,几经辗转来到这个家门前,他想给妻子一个惊喜——曾经窝囊废的丈夫,不称职的父亲,总算堂堂正正地做回男人,可以让家人过上体面的日子。
司望打着石膏躺在床上,听爸爸讲述在南美洲的生活与奇闻,这个男人遭受过许多困难,并在脸上留下了几道伤疤。
想起自己的小学时代,他有一种强烈的怀疑——妈妈杀了爸爸。
这个疑问一直埋在心底,从来不敢对任何人说出口,包括妈妈。
许多次面对黄海或叶萧时,他都有种要脱口而出的冲动,最后他才发誓,要把这个秘密烂在心底。
去年,老房子拆迁时发现的尸体,最近被警方查明了真实身份,肯定不是司明远。
司望抱着爸爸昏昏沉沉地睡去,想起叶萧告诉他的另一件事——路中岳在用手机拨号引爆汽油的同时,被他的亲生儿子一刀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