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3 一人,即世界

事情的發展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本以爲有何天問出馬、營救戰友自是手到擒來,但隨着日子一天天過去,衆人也愈發的焦急。

第五天,凌晨時分。

在雪地裡趴了一夜的夏方然,躡手躡腳的返回了地窖,在一片瑩燈紙籠的映襯下,也找到了閉目打坐的榮陶陶。

夏方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忍了又忍,到底還是沒忍住,小聲道:“淘淘。”

榮陶陶當即睜開雙眼,擡頭看去:“夏教?”

夏方然湊了過來:“什麼情況了?何天問還在帝國中?”

榮陶陶的心情也很沉重:“他的蓮花瓣不僅可以隱身,還可以隱匿氣息。我根本找不到他,除非他主動現身。

這幾天,何天問一直沒有現身。”

一旁,董東冬開口說着:“不現身,起碼代表着何天問沒出事。”

夏方然依舊眉頭緊皺:“可是總這麼等下去......”

“相信他吧,夏教。”榮陶陶開口寬慰着,“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從帝國內救出俘虜,絕非易事。最起碼,他得摸清楚牢獄守衛的立崗時間、行動路線之類的。”

與其說榮陶陶在安慰夏方然,倒不如說他在安慰自己。

足足五天時間過去了,何天問到底遇到了怎樣棘手的事情?

“嗯......”夏方然點了點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按照衆人的想法,如果何天問救人出來的話,那應該會選擇在夜晚時分。

此時天已經矇矇亮了,夏方然滿心期待、苦等了一夜,依舊沒有何天問的蹤影。

失望,都是伴隨着希望而來的。

與此同時,雪丘之上,厚厚的積雪中,隱隱能看出來兩個趴伏的人形輪廓。

韓洋、易薪兩位隊長警惕的打量着前後,心態也完全不同。

易薪面對着後方的雪林,心中暗暗祈禱着,不要有什麼不長眼的魂獸過來。而韓洋麪對着帝國高牆的方向,卻是很希望能有什麼動靜。

“什麼人?”

“何天問?”兩位青山黑麪隊長几乎在同一時間開口,雖然這裡的風雪較小,但也不是沒有。

在馭雪之界的感知之下,空空蕩蕩的天空中,墜下來一道似有似無的人形輪廓,只是兩人的肉眼依舊無法觀察到。

“是我,何天問。”何天問穩穩落在雪丘之上,也露出了人形。

幾乎在同一時間,地窖裡的榮陶陶有點發懵!

馭雪之界的感知是一方面,而在獄蓮的鎖定中,一瓣蓮花的氣息突然就出現在了頭頂,幾乎是在一瞬間踩到了他的臉上!

“我回來了。”隨後,何天問的身影便出現在了地窖入口中,彎着腰鑽了進來。

一時間,衆人紛紛驚醒,扭頭向隧道口處看去。

然而卻只有何天問的身影,並沒有營救出來的人類俘虜。

夏方然急忙問道:“怎麼回事?”

何天問面色有些難看,上前兩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深深的嘆了口氣。

肉眼可見的,是何天問那疲憊至極的模樣。無論是體力還是精神,這五天以來,他似乎都消耗了太多太多。

“太累了麼?”董東冬起身上前,彎下腰來,一手按在了何天問的背脊上,“有沒有受傷?”

“沒有受傷。”何天問挪動着身體,背脊依靠在了地窖石壁上,“我救不了他。”

何天問的聲音很輕,也很沮喪。

榮陶陶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見到何天問這樣的一面。

印象中的何天問,神秘且強大,一雙明亮的眼睛永遠炯炯有神。

此刻,他的雙眼黯然,摘下了那已經花了邊兒的作訓帽,胡亂的揉了揉頭髮。

看到這一幕,衆人面面相覷,在幾位教師的眼神示意下,榮陶陶湊了上去,與何天問並肩坐倚着石壁,輕聲道:“跟我們講講任務過程?”

“帝國的牢獄很容易尋找,人類囚徒也是唯一的,尋找他的過程輕而易舉。”何天問拾着作訓帽,再次扣在了自己的腦袋上,“但我救不了他。”

榮陶陶小聲道:“是因爲牢獄把守很森嚴麼?”

“不。”何天問搖了搖頭,“他的身體經不起任何折騰,當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是個麻桿了、骨瘦如柴,渾身上下的傷痕密密麻麻,觸目驚心。

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他都經受了難以想象的摧殘。”

說着戰友被殘忍折磨的經歷,何天問也將帽檐壓得更低了。

榮陶陶攥緊了拳頭,心中的怒火蹭蹭上竄:“你怕在營救的過程中,不小心導致他死亡。”

“如果我強行帶他出來,他一定會死的。”何天問低垂着腦袋,低聲說着,“身體只是一方面,關鍵是,他的本命魂獸已經被帝國人屠宰了。”

夏方然面色驚愕:“你說啥?”

何天問:“在身體與精神的雙重摺磨之下,他已經沒有了任何秘密。

魂武者、本命魂獸等等概念,帝國人完全清楚,在很久以前,他的本命魂獸就已經被殺了,早就被散盡了一身的修爲。

沒有本命魂獸,人類魂武者倒是也能修行,但你們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修行的道路有多艱難。

而且又是在這種身體與精神狀態下,他的雪境魂法等級低的可怕,只有一星。”

何天問低沉的話語,講述着一個讓人絕望的故事:“你們都知道旋渦裡的溫度,現在有多少度?起碼零下40度?

我們的雪境魂法很高,不在乎這些。

但是他不行,他已經被摧殘得不像樣子了,經不起任何風吹雨打。一旦我帶着他走出牢獄,他會被凍死的。”

聞言,衆人的心墜入了谷底。

事實也的確如此。

斯華年可以在萬米高空之上、躺在冰錦青鸞的冰羽大牀上悠閒入眠。

但是魂法一星的魂武者?怎麼可能承受得了......

空路不行,陸路更不行!

按照何天問描述的對方慘狀,對方真的能承受得起旅途顛簸麼?

何天問:“牢獄起碼能確保他的溫暖,延緩他的死亡。”

一時間,地窖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實力足以毀天滅地的一衆魂武大神,面對此種狀況,卻也只能是束手無策,即便是聲名在外的董東冬也無能爲力。

魂武世界中,缺少的東西太多太多了。

榮陶陶研發了防禦技、感知技,甚至研發了斷肢再生,但他拿什麼去研發醫療魂技?

雪祈之芒、海祈之芒,又怎麼可能保得住這種身體狀況下的病人?

在地球上意氣風發、肆意橫行的強大魂武者們,在這雪境旋渦之中,卻是遇到了一個又一個坎兒。

硬救?

何天問當然可以,但救出來的也只可能是一具屍體。

死一般的沉寂中,榮陶陶終於開口,打破了沉默:“他...他叫什麼名字,是雪燃軍麼?”

何天問:“青山軍·張經年。”

“張經年!”

“張經年!”程疆界與徐伊予同時開口,面色愕然。

驚喜?

不,聽聞到失蹤的戰友還活着的消息,並沒有帶給二人任何喜悅,反而讓他們更加悲傷了。

看着兩位隊長的反應,榮陶陶的心裡也不是滋味。

“張經年。”驀的,蕭自如小聲開口,眼中泛起了一絲回憶之色,“張經年......”

董東冬:“蕭教也認得?”

“嗯。”蕭自如難得說了很長一段話語,“是員虎將。也是帶着小隊、探查在最前線的隊長。

我見過他兩次,只是待我第三次被青山軍邀請、協助探查旋渦的時候,就沒再見到他的身影了。”

蕭自如那淡淡的三言兩語,卻給榮陶陶勾勒出了一幅又一幅清晰的畫面,也聽得人酸楚不已。

榮陶陶卻是開口:“救吧。”

一時間,衆人看向了榮陶陶,尤其是程疆界和徐伊予,兩人的眼神複雜到了極致。

董東冬急忙開口道:“如何天問所說,張經年骨瘦如柴、遍體鱗傷,身體與精神狀況極差,經不起半點風浪。以我們目前的醫療能力,哪怕是能救他出來,也保不住他的性命。”

榮陶陶突然轉頭,看向了空無一人的身側:“那就聯繫雪燃軍,帶好醫療物資,準備萬全進入旋渦,見到張經年的第一時間,就地施救。”

斯華年似乎意識到了榮陶陶在跟誰說話,她接話道:“帝國的行事作風我們都看在眼裡,在雙方實力不對等的情況下,我們很難在和平的狀態下,把張經年換出來。”

榮陶陶依舊看着榮陽那虛幻的人影:“換不出來,那我們就殺進去,攻佔帝國。”

榮陽默默的看着自家弟弟,也知道榮陶陶已經下定了決心。

何天問突然伸出手,按在了榮陶陶的肩膀上。

榮陶陶扭頭往來,卻是看到了何天問極度複雜的眼神。

何天問輕聲道:“帝國不是泥捏的,這將會是一場慘烈的戰爭,我們也必然會損失更多戰士的性命。”

榮陶陶:“你知道龍北之役。那一夜,所有軍團、所有部隊、所有人皆爲華依樹而來。

人數,不重要。

無論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都叫雪燃軍。

張經年因任務而淪落至此,既然我們已經知道他的存在,就一定要救。”

何天問看着榮陶陶那堅定的眼神,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掌稍稍緊握:“獸族掌權帝國,龍族不會去理,但如果是人族掌權帝國的話。

你知道龍族與我們的過節,在龍河之役中,人族與龍族又經歷了怎樣慘烈的戰鬥。

盤踞在蓮花周圍的雪境龍族,很可能會出手干涉,不會容許人類踏足雪境帝國。”

“是麼?”榮陶陶舔了舔嘴脣,“那我們就屠龍。”

何天問:!!!

在榮陶陶的身上,何天問看到了一種信念。

這個青山軍,我救定了!我不管你是帝國軍團,還是雪境龍族......

別擋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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