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炸鞭能走远点么?”这是远房表弟对来帮忙放鞭炮的乡亲们说的话,他打着引路幡儿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头。人家放鞭炮也在最前头,鞭炮的碎屑间或着崩到他的衣裳上面,这就让他有些不乐意了。千把块钱的衣裳,崩坏了怎么办?他心里如此想道。
“傻孩子,这炮仗是告诉附近的神仙啊,土地啊,你爹要来这里借位置了。不把路开好,他怎么走?对了,你妹妹呢?让她扶着你妈一点儿,昨儿晚上唱了一宿的道士,她跪了一宿。那么大年纪了,身体吃不消的。”乡亲摇摇头,将鞭炮往旁边挪了挪对他说道。如今乡下唱道士,也分几个档次。因为现在人都不怎么信这个了嘛,所以有的呢,只是想应付下差事,随意叫那些村野道士们哼唱个半个小时。家属们可以少跪,钱也可以少给。表舅妈不同,她对人道士说,老头子辛苦了一辈子,这最后一程,一定要依足了规矩来办。这也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下去阴间,希望他能少受点罪。
村野道士们自然是喜欢这样的主家的。依足全套的规矩,一来可以彰显一下他们的能耐。二来么,这费用上头自然也能多收一些。他们现在的档次,正是处于两年前张道玄的那个档次。帮人唱一次道士,2—300不嫌少,1—2000也不嫌多。只是这么一来,吃亏的就是直系亲属们了。一般来说,跪着还拜这种事情,都是由儿子来完成的。而且首当其冲的,还是家中长子长孙。别看吃苦受罪,旁人可还都没有这样的资格。若是家中没有儿子的,有女婿的就女婿去跪。若是儿子女婿都没有的,女儿也行。若都没有,就只有亡者的老伴儿去跪了。
乡亲说这番话也是有含义在里头的,你特么家里儿女双全,还要自己的老娘去跪了一宿。这特么搁以往,就是个不孝的典型。当然现如今谈孝顺可能会被喷,因为现在都崇尚个性和自由嘛。个性到抛开所有的传统和约束,天老大自己老二。自由到家里大事小情都于己无关,自己想干嘛就去干嘛。有段时间有些人喜欢说,良心值多少钱一斤。现如今则是孝顺能当饭吃?最起码,我这个远房的表弟,现在恐怕在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我让她去睡,她偏不肯。不就是唱个道士嘛,还把它当真了。还跪了一宿,跪一宿能换一张钞票来不的。跪一宿能给我盖幢房子起来不的?真那么灵,让那些道士给我唱出一套房子来啊。隔壁村的张寡妇,还等着我起房子跟我结婚呢。”20郎当岁,正是一点就着,不知道节制的年纪。张寡妇,好吧,乍经人事,他个小瘪犊子又哪里是人家小寡妇的对手?三两下间,还不得把他在床上料理得妥妥帖帖的?我听他这么一说,抬头看了看眼吧前儿的棺材。我在担心我这个远房的表舅会被这个不孝子给气得从里头爬出来。
绕着村子和祖坟山还有亡者的家走了一圈,众人合力将棺材给抬上了一辆货车。八脚先后上去,左四右四的靠着墙板守着棺材。而我,则是被表舅妈安排了一个特殊的任务。蹲在车后头放鞭炮和撒买路钱。这活儿以前我老干,于是我很痛快地就把事情给答应了下来。
“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人间的甘甜有十分,您只尝了三分...”货车后头跟了一辆四门六座,车后头坐着几个吹号打鼓的乐手。这曲父亲,俨然已经成为了如今送葬时的标配。如同春晚的难忘今宵一样。再后头是一辆跑运输的中巴车,乡亲们一家派个代表挤了上去,大家一起送表舅最后一程。这些车都是隔前都给钱叫好了的,车头前扎着大白花。所有的花圈都被扔到了货车上头,等着待会去火葬场一起烧了。
“噼噼啪啪!”我蹲在后墙板边上,脚下是一堆鞭炮和一大摞纸钱。纸钱是买的,我看了看手里的纸钱,摇摇头撒出去两张,然后点了一挂鞭炮扔到了路上。有儿子,送葬的纸钱还得去买,这特么养个儿也算是白养了。半个小时之后,天才蒙蒙亮,送葬的车队就已经进入了市区。看着标牌上的进入市区禁鸣高音,还有禁鞭区的字样,我唯有无奈地将手里的烟头给灭了,然后靠坐在棺材上。
鞭炮不让放了,但是纸钱还是可以撒的。只是这么一来,就得辛苦一下那些清洁工们了。路上的纸钱,到最后还得他们去清理。只不过谁都有死的那一天,我想清洁工们对于这种事情还是可以理解一二的。当然背地里骂人还是会有的,毕竟是给人家增加了工作量。一路撒着纸钱,车队直奔火葬场而去。等到了火葬场,我率先跳下车,一气儿将那些鞭炮燃放了一半。这是图个热闹,同时也是在提醒火葬场,该你们出马了。
“儿子,去给买些水和面包吧。”等火葬场来人把遗体运走,看着有些疲累的八脚,还有那些围坐在一起乡亲们。表舅妈从口袋里掏出200块钱来对我那表弟说道。虽是不愿,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那个表弟还是接过了钱走向了小卖部。稍后,就看见他守在小卖部的门口,自顾自的吃起了面包,喝起了饮料。
“劳烦移个步,去吃点面包喝点水。”看了看将孝巾扯下来,正对着镜子补妆的女儿,表舅妈手撑着酸痛不已的腰身从椅子上站起来招呼着乡亲们道。众人先是客气了一番,随后也就跟在表舅妈的身后来到了小卖部门前。
“一起40瓶水,40个面包。水两块一瓶,面包两块一个。一起160,哪位付账?”等众人拿了面包和水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坐下,还没等开吃呢,就听见人家老板在那里张嘴问道。表舅妈的水瓶盖子还没拧开,就那么愣在了那里。
“不是让你买的么?......”乡亲们面面相觑着,有的人停下了正在撕着面包的手。表舅妈走到正在吃喝着的儿子跟前问他。
“我兜里一分钱都没有,昨天的礼金不都是你收的么?你给了不就完了?老板,再拿包硬珍。”远房表弟看了表舅妈一眼,然后说道。
“好嘞,硬珍40一盒,正好凑个整,200块钱!”老板将烟拍在柜台上,冲眼前的这对母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