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瞬间变得惊人,毕竟当自己的妻子突然开口这样说话时,任谁都无法接受!
赵友志一开始以为廖舒雅在开玩笑,但是他的怀疑招来更不好的结果,那时妻子竟瞬间直接从神桌上飞扑向下,几乎是未曾犹豫的攻击了孩子们,那呲牙裂嘴的狰狞模样,让安安至今连家门都不敢踏入。
他把两个孩子都寄放在岳父母那儿,而他也在半信半疑的心情下,跟他们提起了妻子的诡异状况;任谁一开始听到都只觉得可笑,但在亲眼看见自己的女儿不吃不喝不睡的模样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几经讨论,他们都觉得,廖舒雅的状况就像是中了邪!
所以这一天,赵友志特地请了假,载着妻子前往当初化劫的庙宇,因为那师父明明说已经化了的大劫,为什么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原本以为要载妻子出门是件困难的事情,但她意外地听话,完全没有反抗,甚至乖乖的坐在床上,任他笨拙的换上衣服,搀扶出门;赵友志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件反常的事,因为舒雅已经不像正常人了,她不仅行动怪异、说话语无伦次,连行为模式都不像是个「人」。
公司那边,他以生病为由帮她请了假,但是有同事打电话来关心,她也不理睬。看着她日渐清瘦,他非常担心,舒雅的生活状况,一般人根本做不到……她已经瘦到像排骨精,甚至超过十天滴水未进,也未曾进食。
车子停到了专用停车场,舒雅的父母当然也跟着来了,他们一行四人才下车,竟然就有小沙弥前来迎接,彷佛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似的。
「师父等各位很久了。」小沙弥恭敬的行着礼。
「师父……他知道我们会来?」赵友志皱起眉头,如果早料到他们会来,那为什么当初不将劫数化尽呢?
「里面请,师父说了,所有疑问今日便会得到解答。」小沙弥亲切的态度,此时此刻让赵友志非常难以接受。
他们再次踏进这神圣的庙宇,阔别不过一月有余,赵友志却觉得气氛都不对劲了!今天的他,可能带着困惑与怨气,所以他看这庙处处不顺眼,他觉得这庙阴暗多了,上方似乎有股黑色的晦气笼罩似的,光线透不进来,昔日光亮的中庭,现今却变得晦暗无比。
解签人依然坐在外头的桌边,他看着廖舒雅的眼神很诡异,嘴角挑着一抹笑,像是赞许般的不断轻轻点着头。
再踏进藏真师父的房里时,赵友志更是觉得浑身不对劲。
藏真师父一见到他们来了,几乎是立即站起了身,恭恭敬敬的朝着他们……不,严格来说是朝着他的妻子,行了一个大礼。
赵友志狐疑的圆睁着眼,看着大师行礼,不到两秒钟,他竟然双膝一跪,跪上了地,朝着廖舒雅膜拜起来。
而他的妻子呢?一反刚刚那双眼空洞的神情,双眼一闭,却像看得见一般的径自往房里走去,一个翻身,又跃上了房间里的那张桌子,打坐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师父!」赵友志紧张的对着跪趴在地上的藏真师父,着急的大喊。
「啊啊……!」岳母突然自喉间逸出了惊叹的声音,「菩萨!是菩萨啊!」
咦?赵友志错愕的看向岳母。
「菩萨!真的是……,」一旁的岳父竟也讶异的喊了出来,「怎么会?」
夫妇俩对望了一眼,再看向仍在地上膜拜女儿的大师,两人不假思索的双膝一跪,竟然就对着盘坐在桌上的廖舒雅跪拜起来!
赵友志看着这不可思议的现象,这小间方屋里,现下只有他站着,而廖舒雅的父母和那师父,都朝着他的妻子膜拜着,彷佛她是、她是──
菩萨?刚刚岳父母说什么,说舒雅是菩萨?
「友志!」身边的岳母拉了拉他的裤角,「还不快点跪下来!这是菩萨显灵了!」
赵友志望着虔诚的岳母,再看往桌上的妻子:她忽然跳开眼皮,以一种凌厉中带着责备的眼神注视着他。
末了,她忽的挑起一抹笑。
赵友志忘记自己是怎么移动脚步的,他非但没有跪下,反而是仓皇失措的逃出门外。
不对劲!这一切都不对劲!他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但是这间庙、他的妻子、甚至是那位大师都不对劲!
「赵先生。」突然,藏真师父走了出来,对他行了个礼。
「大师……我妻子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子?」赵友志下意识的向后退却,他不想跟那位大师距离过近。「你不是说帮她化了劫吗?为什么搞得她好像、好像被附身一样!」
「这是喜事啊!赵先生!」藏真师父泰然的笑着,「您的妻子是三生修来的福泽,才能讨菩萨喜欢,选中她作干女儿呢!」
「干、干女儿?」赵友志错愕的结结巴巴。
「是的。几日前菩萨托梦给我,说她非常喜欢廖小姐,有意收她作干女儿,希望由她代自己施恩众生、泽被天下。」藏真师父一脸欣喜的模样,「这真的是太福气的事了!多少人想要这份恩泽都得不到。」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赵友志打断了藏真师父满脸的愉悦,「干女儿?神明可以收干女儿吗?就算是真的,那为什么舒雅变成那副模样?」
根本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跟神明八竿子打不着!
「神明有时遇上有缘者,便会收作干女儿或是干儿子,这种缘份与机缘是可遇不可求的;而廖小姐不只是有幸成为干女儿,甚至要代替菩萨行善终生啊!」藏真师父大步迈前,「菩萨藉她的身体现世,只是一时适应不良,待我跟菩萨沟通沟通,她就会恢复原貌了。」
「这、这根本是无理取闹,那是附身吧!」赵友志根本听不进去,「舒雅不吃不喝不睡已经几天了?你自己看她那副模样,简直就是一脚踏进棺材里的人,然后你跟我说这是三生有幸?!」
「您别口无遮拦!赵先生。」藏真师父紧张的喝斥着,「里头的可是菩萨金身啊!」
「我管他什么金身银身的,把我的老婆还给我!」赵友志气急败坏的吼着。
藏真师父蹙起眉头,冷冷的瞪着他,然后竟然一甩头就往里头走去。
赵友志眼见他摆出这种态度,自然无法接受,他确切的感受到不舒服的氛围,所以他决定把舒雅带走,天底下庙宇这么多,他就不信只有这里有办法!
往前跨出一步,他是很想,但是他动不了。
赵友志全身像被钉在地上一样,完全动弹不得,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只见他双脚踩着的石地上,突然开始浮现一抹黑影。
他对那蔓延的黑影再熟悉不过了,那就跟包围他房门口的黑影一样,像滴在宣纸上的墨水,缓缓散成一片。
「真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右斜前方的门开了,廊上传来岳母的声音,「我们廖家真是祖宗保佑!竟然有这么大的福报啊!」
「菩萨的干女儿,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岳父跟着走出来,也欣喜的说着。
两老双手合掌,不停的拜着,而跟在他们身后走出的,正是廖舒雅。
「舒──」赵友志紧张的想喊她,却突然感觉到颈子一紧!
有一双冰凉的手,由后掐紧了他的颈子,制住了他的声带!
赵友志瞪大了眼睛,他不觉得身后有人……不,应该说,他身后绝对没有人!因为他现在靠着的是一片石墙呀!
但是他却可以明显得感受到那是一只手,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五根指头一根一根的贴上他的颈项,对方有着长且硬的指甲,不时的刺着他的皮肤。
他动弹不得、无法出声,他只能看着妻子在藏真师父的搀扶下出来,往庙宇的深处去。
「只要完成一个仪式,廖小姐就正式成为菩萨的干女儿了。」他清楚的听见藏真师父这么说着。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廖舒雅的父母,激动的跟在身后,一拜再拜。
不!不行!赵友志紧张的被缚在原地,无能为力的看着他们一行人往前走,却无法帮助自己的妻子!
舒雅──他只能在心里吶喊着。
忽然,廖舒雅回过了头。
赵友志与她四目相接之时,那只是短暂的须臾,但是他确定廖舒雅看着的是他。
而且,她的眼里,透着求救的讯息。
他确定刚刚回头的那个是他的舒雅、他的妻子!
一阵强风忽的吹至,赵友志回过了神,赶紧闭上眼,避免风沙吹进眼里,左方传来叩隆的声响,他微睁眼往后方看去,瞥见当日那个排满禁咒木盒的架子。
上头的东西在强风下摇摇晃晃,突然一样东西自架上滚了下来,在那玩意儿落地的瞬间,赵友志明显感觉得到身上的束缚竟消失了!
他几乎是跳起来般离开墙边,他一离开便倏地回身,往石墙看去。那石墙当然不可能躲进任何人。
但是,他亲眼看见有三根长长的指甲,在他眼前隐匿进石墙里去。
他僵直着,希望是自己眼花。尽管眼前的石墙毫无变化,连刚刚那布满黑影的地板也正常无异,他还是宁愿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他紧握起拳头,视线落向滚落在地的东西。那是一尊神像,背朝着他,而一块符早已飘散不见;赵友志记忆犹新,那好像是当天被藏在后头的东西。小沙弥说了,那些是被封印的东西。
但是,他现在再也不相信这庙里的一切。
他走上前去,鼓起勇气弯身拾起了那尊佛像。
翻过来一瞧,他赫然发现那是尊再普通不过的土地公……只是,他的双眼被抹上了黑色的漆。
『唉……唉……』那个老者的声音,突然又响起来了。
赵友志瞪大了眼,因为他发誓,那声音来自他的手心。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事情的确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他被束缚着无法动弹之际,廖舒雅拜了菩萨做干女儿。礼成之后,他的岳父母简直是欣喜若狂,回去四处告诉亲戚们,这「祖先保佑」的好消息。
回到家后的廖舒雅,还是呈现放空的状态,但她至少没有诡异的举动,再也不盘坐、也不会用手走路;老公准备的饭菜,她也乖乖的吃完。
她像个木偶。她会动、会听话,但是其它什么都不会做。
任凭他怎么说,她就是没有反应。
最糟的是,每两天那庙宇就会请人来迎接「活菩萨」进庙。因为她是菩萨显灵的神迹,她得到庙里代替菩萨倾听信徒的请愿,并且恩泽芸芸众生。
他无法阻止,因为只要庙方一来,他的妻子就会瞬间变成「菩萨」,一脸神圣高洁,等着被迎进庙里。
日复一日,她日益削瘦,比之前更加严重。
皮包骨的身材,凸出的双眼,因为鲜少入睡而凹陷的眼窝、黑眼圈,布满血丝的眼白,干燥的头发,骨瘦如柴的双手,廖舒雅只是个勉强活着的人。
三个月过去,他们夫妻两个的工作搞到都没了。舒雅没有办法去上班,而他也无心去上班;他每天陪着妻子,甚至一起到庙里去,看着妻子施展武侠小说里描述的轻功,连续翻身上桌、盘坐修行,他只恨自己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