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和马跟着白鸟出了门,正要去拿自己的跑车,白鸟一把拉住他:“别,今天你算我的搭档,坐我的车吧。你妹妹有驾照吧?给她开几天呗。”
和马看了看跑车,耸了耸肩,跟着白鸟上了他的日产轿车。
白鸟忙着发动车子的当儿,和马开口问:“玉藻昨晚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
“很晚了,说实话那已经过了正常人会打电话的时间,我以为是有什么紧急案件呢,比如福清帮又爆了个反坦克地雷,或者又有一架美军直升机在市区内开火什么的。”
和马撇了撇嘴,没接茬。
白鸟的车子打了半天火,愣是没打着,于是他嘟囔起来:“怎么回事?昨天我才维护过,怎么又打不着了?”
和马:“你这车看款式有年头了吧?”
“啊,是啊,这车型已经去年就停产了,但是我舍不得换,毕竟是陪伴了我整个警察生涯的车子。”
和马咋舌:“这么老啊?不是,那个年代的车子这个造型吗?难道不应该更圆一点吗?”
“我这车,在当年可是最新潮的款式。”白鸟一边说一边再次转动钥匙。
他的爱车像便秘一样憋了好几秒,终于抖动一下,发出正常的引擎运转声。
白鸟长出一口气:“可算好了。”
他扭头看着后面,同时转动方向盘,把车子倒出院子,停在马路上。
这时候千代子出了门:“和马你今天不开跑车去吗?”
“对。”和马说着摇下车窗,把钥匙扔给千代子,“你开吧,或者让阿茂开。”
“好。一路顺风。”千代子站在屋门前,挥着手目送和马远去。
和马收回目光。
白鸟一边开车一边说:“跟你说下今天的预定,今天有个收尾的工作,昨天组对在杀人现场抓了个疑犯,但是我们怀疑他不是犯人,而是顶包的。我们去审一下他。这也是我急着找个搭档的原因,因为审讯得有黑白脸。”
和马:“哦,就是刑侦剧里常见的配置嘛……该死,我当警察到现在,还没正经的审过犯人呢。一开始没搭档,后来有了搭档之后又被发配到机动队去了。”
白鸟:“然后搭档还是个矮子。”
“额……这重要吗?”和马疑惑的看着了眼白鸟。
“当然,身高不够的话,扮黑脸没气势,白脸太软弱。说白了那个体形就不该进警察队伍,要不是他爸爸是小野田官房长,他都进不了警察大学。”
和马:“警局还有不收矮子这个规定?”
“潜规则啦,就和不收左翼分子一样。”
和马:“我就是左翼啊。”
“职业组评判标准和我们这些粗人本来就不一样。”
和马撇了撇嘴。
然后车厢里暂时冷场了。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后,白鸟主动开口道:“老实说,你如果一进警署,直接进组对,现在情况大概会大不一样。”
和马:“你指什么的情况?”
白鸟没回答,自顾自的继续说:“搜查一课总体来说,是个黑白分明的地方,一课的伙计们有明确的敌人,做着明确的事情,对付的要么是穷凶极恶的的罪犯,要么是虽然误入歧途,但是已经罪不可赦的家伙。
“我们四课——组对不一样,我们这边很多时候没有那么明确的分野。”
和马:“你突然说这些……”
“你之后就懂了。这种事情,实际经历过感受才深。总之,你现在的状态,就很适合白脸,你一进审讯室,被审讯的人立刻就会感觉到你是白脸。”
和马挑了挑眉毛:“这么神吗?”
“当然,要不我们打赌?”
和马:“行啊,我一进审讯室就凶犯人一通,赌金就赢下了。”
白鸟微微一笑:“那就试试看好了。”
**
“你这混蛋,老实点!”和马用力拍桌,整个人都趴在审讯桌上了。
他自认为自己也是打过那么多硬仗,虽然没杀过人,但是好歹经历过那么多生死对决,放出杀气什么的轻而易举。
然而那满脸横肉的犯人完全不为所动,瞟了旁边的白鸟一眼:“今天怎么回事啊,白鸟桑,训练新人?这个菜鸡哪儿来的?”
白鸟两手一摊,把手中的烟盒扔到桌上:“你不认得他?他可是我们最近的明星刑警。”
“男明星也开始搞一日警察这种活动了?一般不都是女偶像才搞这种活动吗?接下来是不是会有男偶像在棒球场发球了?”
一般日本职业棒球比赛开球的时候,会找当红女艺人发一球。
这是福利的一环,一般女艺人会故意穿很短的裙子来发球,发球前还故意把腿抬得很高。
和马一把抓住犯人的衣领:“喂!别特么废话了,我知道,人肯定不是你杀的!说,你替谁顶的包?”
嫌疑犯叹了口气:“说出来了,就不叫顶包了吧?”
和马扭头看白鸟,后者却摇头:“这没用,虽然按照逻辑,他说这话就证明他是顶包的,但这种就算录音丢到法庭上,不能作为他顶包的证据。得他清楚明确的说,我是个顶包的,顶的谁谁谁,才能作为有力口供,在法庭上作为证据出示。”
嫌疑犯:“白鸟桑,还是你来示范一下怎么跟我们这帮社会渣滓交流吧。”
白鸟站起来,拍了拍和马的肩膀:“看吧,来换手。记得你输了今晚的晚餐啊,你有带足够请客的钱吧?千代子不会还和以前一样,就给你钱包里塞五千块吧?”
和马一边松开抓着嫌疑犯衣领的手让出位置,一边回答道:“不,现在她一般塞五张福泽谕吉。”
“五万啊,还行,一般的路边摊可以了。”白鸟站到嫌疑犯跟前,慢条斯理的挽起袖子。
和马站在旁边,看白鸟怎么扮黑脸。
白鸟:“响介桑,得罪啦。”
和马瞥了眼放在桌上的卷宗,响介是这人的名字。
这在日本是个平平无奇的名字。
和马的视线刚移回来,白鸟就一拳抽在响介桑的脸上。
和马大张着嘴,视线追随着响介嘴里飞出的牙齿。
等牙齿落地的时候,和马的惊呼才飞出口:“你在干什么啊?这证词直接不能用了啊!”
这么明显的逼供动作,将来在法庭上,就有当庭翻供的可能性,甚至有可能检察官都不予起诉。
毕竟当庭翻供对检察官来说是个可怕的黑点。
白鸟:“这就是目的啊,接下来他说的东西,都不会被捅到法庭上去,这点他知道,我们知道,这个案子的检察官知道,他们组里请来的律师也知道。你懂我意思吗?”
和马还没回答,叫响介的嫌疑犯笑起来:“哈哈哈,这才对味嘛。这才叫黑脸啊。”
白鸟冷声呵斥:“别废话,刚刚这一拳让我手很疼,我不想再抽你了。给我说!”
响介看着白鸟:“我还能说什么?别的警察可能真不清楚,我不信你不清楚。”
这谜语人发言让和马骤起眉头,但白鸟显然听懂了。
他伸手把桌上摊开的卷宗给盖上,还用手敲了敲卷宗的封面。
“祝你在监狱过得愉快。”他说,然后转身对和马做了个“走”的手势。
和马一脸莫名,但是白鸟开门离开了审讯室。
他赶忙跟出去,跟着白鸟进了旁边的观察室。
“什么鬼?”和马一进观察室就开口问道。
“就是这么回事。”白鸟转过身,叉腰看着和马,“我们审他不是为了把真凶送进监狱,而是为了印证我们的猜测。”
和马:“你知道真凶是谁?”
“当然,刑侦技术这么先进,特别是现在,什么指纹啊,血型啊,毛发啊,我们只靠现场勘察就能大概锁定真凶了。但是最后被起诉的还是响介。”
说着白鸟敲了敲审讯室和观察室之间的单向玻璃。
“原因你应该比我清楚,你是东大法学院的。”
和马:“……是因为日本司法系统更看重口供。”
“对,至于为什么更看重口供,是因为这样最稳,检察院,法院,都在围绕着百分百定罪这个指挥棒转。”
和马:“这样是不对的,为了公平,应该重物证轻口供。”
实际上,海对面的中国就是重物证轻口供,只要现场侦查能找到完整的证据链,就算犯罪分子抵赖到底也没用,一样定罪。
而且抵赖到低量刑会更重,字面意义的“抗拒从严”。
这时候,白鸟盯着和马:“我们当然知道重物证轻口供更能伸张正义,但是你看,坐在审讯室里的是响介,真正杀人的人逍遥法外,我们都知道他是谁,但是我们不会抓他。
“当然,响介也不是什么好鸟,他的履历可有这么厚一叠呢。”
说着白鸟把桌上另一个卷宗扔给和马。
“那里面,从他高中时候猥亵女同学开始,详细的记录了他恶贯满盈的一生,要我说,这次他进去蹲二十年是罪有应得。”
和马把这厚厚的卷宗扔向一边,质问道:“那怎么对死者交代呢?”
“你要知道,这个案件,没有交给一课,而是交给了四课,说明死的那个也是个恶贯满盈的恶棍。”白鸟两手一摊,“一个恶棍死了,另一个恶棍顶包进了监狱,这不是个很棒的结果吗?唯一不完美的地方,就是还有一个恶棍在外面呼吸自由的空气。”
说罢,白鸟掏出自己的配枪拍在桌上:“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拿枪去把那个恶棍崩了。当然要制造出一个你可以合法开枪自卫的情景,不然你也得进去——但是我们先不管这个,你去把真犯人打死,所有的恶人就都罪有应得了,难道不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