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公,孝惠皇帝应该有本纪的。”
洛青神情很是认真的望着司马迁,说道:“且听青言。
您所写的是一部通史,那便不应该有帝系空置,因为那代表着天命空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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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是周末、秦末时乱世,旧的天命已经灭亡,新的天命还在冉冉升起,未曾主宰诸夏。
比如秦始皇覆灭周室社稷,秦室又未曾彻底夺得天下时,又比如秦始皇崩,二世胡亥失命,帝扶苏在位时。
项王一统六合,天下称臣,天命已现高皇帝造汉室,诸夏一家,混元一统,天命便在汉室手中。
高皇后摄政,女主临朝称制!
高皇后崩,孝惠皇帝主政,洛文王未曾摄政,孝惠皇帝既有天命,又有实权,因何不能为本纪?
孝惠皇帝有仁宗庙号,这是昭圣王所确认,是洛文王力排众议,是素王上皇天所认可,这样的皇帝如果说他不能得到专属的本纪,想必是不好的。
臣在君上,还请您三思啊。”
洛青说完对着司马迁深深躬身,对洛氏来说,孝惠皇帝的地位是很特殊的。
因为他的无限信任才使得家族出现了第二位无可争议的摄政,假天子,是那种能废立皇帝的假天子!
况且,洛文王待孝惠皇帝,不亚于亲子,如果知道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导致孝惠皇帝失去了自己的本纪篇,洛文王恐怕会遗憾吧。
身为洛氏子,维护祖宗这是应当做的!
司马迁闻言沉默了一番,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明白洛青话里话外的意思,向着长安的方向作揖,因为洛文王没有葬在昭城之中,而是在长安。
然后他沉声道:“公子您说的是对的,若是孝惠皇帝这样的仁义之主不能得到本纪,以后的万世帝王便不再在乎仁义之道了。
况且今上不过六岁稚童尚且有本纪,仁宗惠皇帝若是没有本纪,确实不公平。
记史不仅仅要记录当代之事,还要让万世为鉴,迁会在孝惠本纪中对仁宗惠皇帝多加赞扬。
迁有一个请求,洛文王没有本纪篇,迁每每思及,便觉遗憾,可否在吕太后本纪和孝惠本纪中多加洛文王之事。
迁以为高皇帝驾崩后的这二十年间,吕太后、孝惠皇帝、洛文王这三者之间,实在难以分高低上下。
迁以为这段时间实在是精彩纷呈,有高皇后、有洛文王、有孝惠皇帝、有大汉开国诸位勋臣,迁不愿意只是罗列时间事迹,而是想要如同项王本纪那般,使后世流传此间故事。
如此这般,迁可以在东阿侯世家般中着重写洛文王在孝文皇帝时的重重政策和诏书谕令,以记事为主。”
司马迁写史,是两种风格并行。
一种是某某年某某月,发生何事,朝廷有何诏令,不记前因后果,只将结果摆上去,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另一种则是事无巨细,不仅仅前因后果全部写上,还要揣摩当事人的心理,在符合史实的情况下将事迹写的气荡山河。
司马迁虽然是个文人却有一股英雄气,他写的文章能让人千百年后读来都激荡不已,甚至能使人读罢史书就对那个未曾见过的人物升起无限的好感和恶意。
这就是司马迁的本事!
洛氏自然求之不得,洛文王是整个洛氏千年的骄傲。
洛青当即道:“自然可以,若是太史公想要知晓洛文王更多事迹,洛氏之中还有洛文王的手札。”
司马迁闻言颇为兴奋,在大汉朝他最崇拜的人就是洛文王,或者可以说,大汉朝所有顶级臣子都崇拜洛文王,现在能够详细了解洛文王生平轶事,他一定要拿出所有的状态和精力写下洛文王的丰功伟绩,要让洛文王有血有肉,成为一切美好正义品德的化身。
洛青见状又笑道:“太史公,你所做的史书之中的汉朝篇,洛氏将会向大汉朝廷进献一份,让衮衮诸公,让皇室看看,在青史之上,历代先帝都是何等面目,看看诸位功臣都是何等面目,以作勉励。”
司马迁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史书终究是要面世的,这可不是小事。
因为司马迁虽然为尊者讳,却不为尊者编,那些错事虽然隐晦,但是都明明白白的写出来了。
尤其是每一篇人物传记的最后都有总结性的评价文字。
这若是碰到秦始皇那种不愿意让臣子评价的君王,司马迁有十条命都不够杀的。
汉朝皇帝是能接受臣子的批评的,就算是恼羞成怒,也不至于像某些王朝一样,因为一些似是而非的言论就下狱灭九族。
司马迁在想皇室会怎么看待司马氏?
再比如司马迁写下的各个世家,其中近半如今都是大汉的顶级列侯,都有后人传世,面对史书上的老祖宗,又会怎么看待呢?
在姬昭前世的历史上,这部史记可以说是命途多桀,因为其中记述了大量宫廷之中的私密之事,而且和大汉主流意识形态是相反的,所以朝廷不允许刊行,就连那些诸侯王想要求得都不被允许。
后来是司马迁的外孙向外开始传播,但是很快就死去,于是传播的范围很小,直到东汉时期这部史记都命途多舛,直到删减了许多文字才允许传播。
这就是司马迁所担忧的,史记这不仅仅是荣誉,还是灾祸,这是一个足以将整个家族毁灭的灾祸。
他之前写这部史书,完全是因为身为史官的职责在驱使着他。
即便是在邦周时代,洛氏保护天下诸国的史官,那也只是保护史官不被改史的权力,却不能保护史官本身的安全。
到了汉王朝就更是如此。
洛青当然明白这一切,他拍了拍司马迁的肩膀说道:“太史公,这部史书由洛氏认证校对,上面对所有人物的评价都是公正的。
如果谁有不满,便让他来找洛氏,洛氏保证可以将他说服。”
洛氏敢于面对这世间的一切报复,就算是谁不爽这史书之上所记载的,那也只能憋着,而且还得眼睁睁的看着洛氏将这些书籍散播开,使天下人都知晓。
司马迁躬身作揖道:“那就劳烦公子了,迁这便去诵读一番洛文王事迹,尽快将孝惠皇帝本纪写出来,迁很是好奇,孝惠皇帝和高皇后为何对洛文王如此信任。
青史迷雾,或许就在洛文王的手札和书信之中了。”
洛青让人将司马迁带走,望着司马迁离去的身影,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能给司马迁公开的手札和书信自然是一些官方的,那些真正的私人信件,就算是洛氏自己的子孙都不看。
虽然洛文王应当不会太过在意,但毕竟是私人之事,尤其是洛文王这位比较特殊的,为大汉朝鞠躬尽瘁的先祖,洛氏内部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洛白在旁边笑道:“阿青,太史公终究是人啊,我等劝说不行,你一来就改变了他的想法。”
洛青摇摇头道:“这世上谁能没有偏向呢?太史公正是因为有强烈的情感,才能写下这样的文字,才能让这部史书成为天下第一。
明年是天下诸侯到长安朝见天子的时间,青准备那个时候将《诸夏通史记》的汉朝篇章都带到长安去,就在觐见天子的典礼上作为贡品上呈,正好在那个时候让天子和满朝公卿都看看自己的先祖在史书之上是怎么被记载的。”
洛白想着那副场景,都忍不住笑起来,他又想,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那天子和满朝公卿定然是要称赞了,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说我洛氏记载的史书有错谬吗?
还是说我洛氏记载的史书和评价有不公正的地方!”
这是洛氏的死穴,史学一直就不是一个正式的科目,尤其是在经学大盛之后,作为史学的扛把子,《洛宫春秋》本该是史家的经典,但是这部书实际上成为了经学的经典。
这本书完全超出了史学的范畴,其中蕴含着无数洛孔二圣的思想,现在司马迁这部书才是真正的史家经典,尤其是在末尾的对人物的点评,这一点是将谥号的作用大大放大。
洛氏都觉得这一点实在是过于奇妙,就算是不通历史之人,只要看到结尾,就知道此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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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侯朝于长乐,昭公国公子青献典籍,曰《诸夏通史记》,青曰:“此太史公所著,乃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盛典,宜献天子,刊行天下,使人知之,赞扬功德,贬抑丑恶,使生人警醒,使亡者瞑目。”
青所献仅汉篇,上载自秦二世胡亥至灵爵五年间,百五十年大事,上观之,诸卿亦观。
丞相赞曰:“太史公有古之令史之美,其善序事理,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读罢有小说之趣,却可谓之实录,实奇哉。”
上亦叹曰:“高惠文武宣,汉家五圣王,可垂后世矣。”
公卿王侯皆肃然。
民间有谚曰:“生前荣华天子出,死后千秋属洛氏。”——《太学闲人杂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