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帝!
这是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结果,奔逃四方的诸侯,在州郡县中观望洛阳的官吏,都直接被干沉默了。
臣等正欲振作汉室,陛下何故成了独夫?
一时之间,在洛阳周围喧嚣至上的声浪都为之一歇。
天下人有识之士都知道这一定会对天下的人心造成剧烈的变化。
洛霄在给灵帝上完谥号之后,又给少数几个汉朝公卿上了谥号,绝大多数都没有,他上谥号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政治立场。
每一个谥号的赋予都有其用意所在,比如说卢植、皇甫嵩这一类一定能拿到一个上谥的,虽然都死了,但还是要表彰,以做安抚。
皇甫嵩死在了战阵之上,卢植是自杀的,只要安抚做到位,问题不大。
那些助灵为虐的大臣以及宗亲外戚,自然是要狠狠批判,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些人被游街是罪有应得。
在太平军攻破洛阳城后,又经过了这些事,荆州主要是南阳,以及弘农等地的太平军渠帅基本上全部赶到了洛阳城。
一时之间,太平军基本上在州郡之间绝迹,但此时天下的主力本就不是太平军了,而是群盗蜂起。
现在太平军通过一系列造势把自己洗成了汤武革命,最关键的是,得到了相当大一批士人的认可。
这一系列的政治行动在短时间来看,问题不大,但所造成的政治影响将会是极其深远的,洛霄所做的都是这种直接掘王朝根子的事。
在这些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做完之后,洛霄感觉自己降生于世的命运快要结束了。
洛阳皇宫。
洛霄颇为悠闲的躺在大殿门前,和煦的阳光斜斜照下来照到了他的身上。
他总是一袭道袍,虽然其貌不扬,但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风采,这大概就是魅力能上80的原因吧。
周围自然是没有宫娥侍候他的,倒是有几个渠帅一直站在身边,时不时聆听着他的教诲。
洛霄在半睡半醒之间,含糊不清的问道:“那些兄弟都走了?”
洛霄说的是太平军渠帅,数十位太平军渠帅,很多都率领着几千上万的太平军前往司隶的州郡或者关东。
毕竟洛霄命不久矣,洛阳这种是非之地,太平军全部聚集在这里,很可能会出事。
实际上太平军的这种行为让很多人都心生困惑,不知道为什么要离开洛阳,甚至还有人认为太平军现在是要开始统一天下了。
但是洛阳城中的人却不这么认为,因为太平军完全没有称帝的想法。
他们好像只是为了把汉廷灭亡,然后就结束了使命一样,许多士子和公卿都旁敲侧击过,但是得到的讯息都是一样的。
道主不会称帝!
太平军会逐渐离开洛阳城,现在正是这些传言一件件实现的开始,太平军真的走了。
此时围在洛霄身边的不过五六人而已,听到道主有问,张燕连忙回道:“都走了,带着一箱箱的财货,盆满钵满,兄弟们还算是开心。”
洛霄眼缓缓睁开望着湛蓝的高天,“你们怎么不走,你们功劳大,赐给你们的财货是最多的,兵精粮足,无论去哪里都能得到一番功业。”
几人顿时跪在地上,直接泣声道:“我等只希望能伴在道主身侧,不想别事,况且……
只希望能伴您走完最后一程。”
洛霄微微叹口气道:“这世上有哪里有不散的筵席呢?
这世上又哪里有不死的人呢?在乎这个做什么。
不过既然伱们有这份心恰好我也有一些话想要说,你们记着,以后或许有用。”
跪在地上的管亥、张燕、卜才、廖化、周仓、赵宏六人互相对视几眼,都有些惊喜。
道主的话,每一句都受用匪浅,如今乱世纷纷,没人能看清天下大势,所有人都如同大海泛舟,生怕自己什么时候就会翻船倒海。
洛霄想了想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呢?
“天下将要变得纷乱起来,各路英雄豪杰都会在这个时候登场。
我的建议是你们不要做争夺天下的诸侯,不仅仅是才能的问题,你们的性格弱点都比较大。
如果非要强行去做诸侯的话,下场一定不太好。
实际上如果你们之中有能够争夺天下的人,我早就将太平道传给他了。”
六人闻言面面相觑,但是自我审视一番,不得不承认道主说的对,于是更加认真的聆听起来。
“但同时不要随意的认主公,你们之后都能分到不少的兵力,可以与比较看好的诸侯结盟,作为藩属去征战。
这样纵然想要改换门庭,也比较方便。
主公和明公虽然是一字之差,但其中差距可是万里之遥。
至于如何选择老大或者主公,无非就是人口、军队、粮草、人才这四点,但最容易被忽视的还有领袖这一点。
一时强,不算强,不要被表面的繁荣所束缚,正如我们起兵的时候,汉廷的势力难道不胜过我们吗?
但最终坐在这里的却是我们。”
洛霄觉得自己愈发的有些困,强撑着睡意说道:“未来的天下诸侯都会是同一个模式,外地的军阀和本地的士族相互扶持,然后重用宗亲和寒门士子来制衡士族,再用外姓武将来制衡宗亲和寒门士子。
你们就安心做好这个外姓武将的角色,忠义为先,不要依仗功劳去要其他的东西,无论在哪一个诸侯之下,都能得到荣华富贵。
若是你们真的想要立下一番功业,成为开国勋臣青史留名的话,那只有一个去处,冀兖豫青徐这五州之地,天下的豪杰一定在这其中诞生。
但这里一定是战争的主要地点,会非常的危险一个不慎就会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洛霄这一番话让六人都非常的震惊,从来没有人这么清晰的去告诉他们这些能保命的东西,这让众人都很是感动。
不过洛霄后来所说的让众人眼中都有些犹豫,管亥出声问道:“道主,怎么才能保证比较安全的度过乱世呢?”
这下所有人都支棱起来的耳朵,接下来的话可能就是这乱世生存的关键了,是千金难换的东西。
洛霄沉吟了一下说道:“棋盘上有金角银边草肚皮的说法,实际上争夺天下同样,在天下之间,那些边边角角是争夺天下的附属,通常被称作传檄而定。
比如岭南、比如辽东、比如西域,但这三地现在都发生了变化,交趾郡和岭南国之间要爆发冲突,辽东有燕国存在,幽州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西域是面对胡人的第一线。
数遍四海之内,唯有益州和扬州比较安全。
但是这两地最是排外,本地士族互相勾连极其严重,若是你们平和的进入其中,这两地的士族一定会和你们合作,甚至会给你们嫁女儿也说不定。
就算是占据州郡的诸侯对你们紧张不满也不要紧,你们可以自请为藩属,当地的士族自然会让之前的诸侯同意你们进入。”
其中更多的利益纠葛洛霄没说,比如士族同样在制衡盘踞本地的诸侯,以便突显自己的地位和重要性,说了这些东西,这几人也听不明白,反而还疑神疑鬼,有害无益。
“若是你们真的想要搏一把,让自己成为天下顶级的豪杰,那就留在洛阳城中,这城中有非常需要你们的顶级豪门领袖,能带给你们想象不到的东西,但同时危险也会剧增,这都由你们自己去抉择。”
洛霄就这样说着,太平军渠帅们时不时点着头,大概此生再也没有比这个时刻更认真的时候了。
悠悠扬扬的琴音在众人的耳边响起,一看竟然是蔡邕抱着琴而来,众太平军渠帅都知道道主喜欢听蔡伯喈抚琴,于是都安安静静的侍立在一旁。
“伯喈公,我听说你有一个女儿跟着无双侯走了?”
洛霄的突然出声发问让蔡邕弹琴的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洛霄会问这样的问题,回道:“是的道主,当时对贵军有些误会,担心会烧掉东观的藏书,小女几乎背下了东观藏书,于是将小女送走,以便以后复原书籍。”
蔡邕没说谎,若是知道张角和太平军是这样的仁义之师,他绝对不会将女儿送走,跟着大军行动,他真的很担心文姬能不能承受舟车劳顿。
洛霄了然的点点头,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如此,真是大争之世啊,就连奇女子也成堆的出现。
伯喈公可以再为角弹奏一曲吗?”
蔡邕轻轻抚琴问道:“道主想要听什么?”
“就来一曲洛阳大舞吧!”
洛霄静静地躺着,太阳渐渐向着西方偏移而去,从宫门处却传来了许多脚步声,那一日在给汉灵帝谥号时出现的大部分人都出现了。
这次的召集更是让大部分人摸不清头脑,他们望着高高的台阶上那位纵横天下无敌的天一道主,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但是身上却带着一股凛凛的气势。
这里很多人都见多识广,什么样的英雄豪杰都见过,但是张角这样的真的没有见过,他穿着铠甲很是威武,但是他还是最适合穿着一身道袍,因为穿着道袍的时候,会和他的眼神非常相配。
那种洒然脱俗的感觉,不将所谓的功名利禄,甚至是不将人世间的规矩放在眼中的感觉,纵然是帝位摆在面前,也能随手抛去。
“今日召集你们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呢?想必这是你们心中所想的。”
洛霄的声音传出了很远很远,所有人都仰头望着他,洛霄悠悠道:“你们这些人,有的心中还记挂着汉室,我不在意,因为人心是破灭不了的。
有的人心中怀着野心,我不在意,因为野心是人所共有的。
有的人随波逐流,不知道该不该追随太平道,我更不在意,因为这样的人在天下之间太多了。”
随着洛霄的这一番话,宫墙之下有些许的骚动,但还是没人说什么话,这些话从面前此人的口中说出来实在是太正常了。
“你们汲汲于人间之事,这是我们道不同之处,但往后你们可以尽情施展了。”
洛霄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呢?
这像是要交待后事的感觉,只有几个渠帅在暗自垂泪。
洛霄的声音愈发的空灵起来,“我遵奉上天的谕令,来到人间革除大汉的天命,到了今日算是功成了,大汉的天命已经坠落,只剩下些许的残留在某些人心之中,但已经没有大碍。
我所要做的事都做尽了,我所要行的道已经走完了,人间又有什么还值得我所留恋的呢?
唯有千秋岁月,长河流淌,人心向背,昭昭青史为我留存道的痕迹以及正义的冠冕。”
真的是在交代后事?
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交代后事,真是一种只有张角能做出来的事。
“天黑了!”
突然有人惊呼着,不能说是天黑了,应该说是一小块黑了,有一片星光洒落在张角的身上。
这个过程极短,短到甚至大多数人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不可能是错觉。
“道主!”
渠帅们直接跪在地上,大声哀泣起来,蔡邕整个人都震惊了,他连忙冲过来,一探鼻息,顿时如遭雷击。
这下谁都知道不对了!
张角死了!
在刚刚那个颇为神异的场景之后,张角竟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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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负大业,运承皇天,乃以太平,联结黎庶,奋于河北,胜于河洛,函汉帝公卿之命,告祭皇天,其意气之盛,烈志恢宏,可谓壮也!
然兴衰之理,既在人事,又曰天命,角之盛能,人之极也,经天纬地不足夸也,大圣大智不足列矣。
当其时,袁曹奔命,孙刘逃逸,公孙吕董,乃至无双五姓,具亡命州郡,可谓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
角乃负手,背坐苍生,以观群雄俯首,黎庶用命,天命轮转,似在太平,然帝业将成,暴卒而亡,惜哉!——《史鉴·后汉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