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郡。
虽然说是招贤令,但自然不可能每个人都见到洛楚,那他不需要做其他事了,每日就连见人都忙不过来。
这就是为什么士人都要养望,士人之间都要互相吹捧。
因为不这么干,就没有推荐人,没有推荐人想要通过君主的途径直接入仕就很难。
张诏、张纮二人都在吴郡之中隐居,还算是略有声名,张纮又用一小段文字就直接得到了面见洛楚的机会。
张纮在给洛楚的信中说道:“自古以来,一家一国一朝,想要昌盛都要修持自己的德行。
主人有了德行才能够有忠臣、义士、仁者、信人、智者前来襄助大业。
这世上拥有忠义礼智信的贤人是不少的,但能够做到拥有德行的君主却少之又少。
因为人总是害怕艰难的而喜欢容易的,喜欢意见相同的而厌恶意见迥异的,但治理天下,恰恰是要听取不同的意见才能够做出正确的决定。
这就是传家艰辛、传国不易、王朝终将没落的原因啊。
自古以来的圣王,都是不喜欢但却依旧听从劝谏的人。
这就是那些善于听取劝谏的君主能够成为圣王的原因了。
公子您出生在洛氏,从您的始祖素王开始,洛氏修持德行一千三百年。
从英文献侯开始,英侯一系修持德行也有三百年了,于是天下的人都敬仰您的身份,于是您能够安坐在江东吴郡,我们这些人都仰慕的前来拜见您。”
张纮洋洋洒洒数千百言,言辞很是严正,洛楚读罢很是喜欢,便请二人上府。
等到见到二张,粗粗一交谈,虽然还不知道二人的治世之才,但二人皆是正直之士,洛楚还知道了张纮为什么要大谈劝谏之事,因为张诏的性格是真正的刚直,甚至某种程度上到了直而犯上的地步。
洛楚心中暗忖,这也就是自己没什么值得被劝谏的,若是其余一方诸侯,张诏这样得罪君主的性格,即便是不死,只怕想要登极相位是没什么可能了。
但深入交流一番之后,洛楚就发觉张诏此人是真的有才,军阵之事尚且有纸上谈兵的嫌疑,但是对内政的见解相当独到,张纮不遑多让,颇有长袖善舞的意味。
张诏和张纮与洛楚一番交谈之后离开,二人走到府外,不约而同的回首望了洛楚府邸一眼。
张纮感慨道:“正是上好的君主啊!”
张诏有同样的感慨,情绪稳定,善于倾听,尊重体谅臣子,但又不失主见,加上眼光长远,这就是梦中情主啊。
张诏走上马车,突然低声道:“公子楚没有王天下的志向,看来是要贯彻洛氏不王的底线了。
你有什么想法?”
张纮闻言微微皱眉,他自然也看出来了,不过他对一统天下的志向没有鲁肃那么大,他只希望能够一展所学,江东这块地方足够了。
他坐在张诏对面,轻声道:“这大概是公子楚唯一的缺点,江东是天下的关键之地,不是他不想要王天下就能够安稳的。
他大概是明白这一点的,只不过是在欺骗自己罢了,或者是在走一步看一步。”
张诏却依旧紧紧皱着眉头,“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甚至将影响无数人的命运。
一个处理不好,江东政局都会陷入混乱之中,甚至江东社稷都会因此而动荡。
既然决定投效江东,我就希望能够为江东解决这个问题。”
张纮知道自己这个好友刚正,对江东这个根子里面的歪象是一定会放在心上的。
洛府之中,望着离开的二张,洛楚忍不住感慨,这徐州的英才何其如此之多呢?
前有诸葛瑾,后有二张,诸葛瑾还说过族中还有两位子弟,都不逊色于他,在洛楚看来,这些都是一时之选的大才,皆是能拜相的人物。
徐州之地难不成还有这样的人物?
洛楚面前坐着鲁肃和周瑜,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草率了,这徐州真是人杰地灵所在,不仅仅有诸葛氏的英杰,有张诏和张纮,还有鲁肃这个大才。
而且眼前的鲁肃还是个怪才,不是传统经学世家出身,甚至学的都不仅仅是儒术,明明是个文士,但是却不仅仅能治政,还有统兵之能,是个谋战派的儒雅将领。
然后他又将目光落在周瑜身上,他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岳父之前和自己说过的那个庐江郡的周氏年轻人,怪不得桥巍这种身份地位的人能记住周瑜。
原来不仅仅是冠绝江东的家世,还因为这倜傥风流的样貌,这世上样貌英伟的男子很多见,但是真正的美男子就很少见,周瑜无论从哪里来看都算得上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即便是从小生活在昭城的洛楚都承认眼前的周瑜从容颜上不弱于诸位洛氏子。
不过周瑜和洛楚风格相当不同,周瑜风流倜傥但是浑身都散发着儒雅之感,一看就是英武类型的儒家士大夫,是儒将。
洛楚则给人一种疏离之意,不是隔阂之感,而是遗世独立,就像是要出尘离世羽化飞升的神仙一般。
洛楚的这种气质无论出现在哪里都让他独树一帜,宛如黑夜中的萤火虫一般显眼。
“公瑾能前来吴郡,这是本州的荣幸。”
周瑜和鲁肃闻言眼皮都是一跳,本州这二字一出,两人就知道洛楚心中的心思了。
周瑜来到这里所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一个人,在吴郡之外,庐江周氏的号召力相当强,就连周瑜都选择了洛楚,这说明江东士族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团结到了洛楚麾下。
提一个最简单的,孙坚和洛楚之间将来所争夺的重点之一,就是丹阳郡,周瑜的从父就是丹阳郡太守!
这就是庐江周氏的门楣之一,从此也能看出为什么周瑜对于居于吴郡六姓之下那么抗拒了。
周瑜作揖正声道:“公子英姿恢宏,坐断江东,自然就有豪杰相随,能前来投效,这是瑜的荣幸。”
洛楚闻言颇有些哭笑不得的神情,周瑜这一句话颇为史官的意味,甚至洛楚自己都知道未来史书上一定会记载自己“楚单骑走江东,父老箪食壶浆以迎”,因为当年光武皇帝“孤身走五州”就是这么来的,
单单说当今之世,就在这短短数年之间,就已经出现了“袁绍单身入冀州”、“刘表单骑定荆州”、“刘备旬月安青州”。
这种说法倒不是错误,这三人都是凭借自身的威望和其他一些因素得到了世家大族的认可,于是迅速掌控了当地局势。
威望毕竟是个人所带来的,不能说和本人没有关系,只是将很多底层的政治逻辑归结为个人魅力而已。
洛楚笑道:“所谓坐断江东,这可实在是谬赞了,本州入江东不过一载,如今手中只有吴郡和会稽郡,扬州六郡,只占其二,如何称得上坐断江东呢?
寸功未立却得到了二位这般高的评价,实在是诚惶诚恐啊。”
来了!
鲁肃和周瑜二人可不会认为这是公子楚在谦虚,这分明就是在问二人,你们觉得我怎么做才能算是彻底的坐断江东呢?
自古以来贤能之士都是要以惊艳之语开篇,才能得到重用的,周瑜倒是不需要如此,他最强的在于统兵,纸上谈兵说不出什么来,等到洛楚准备攻伐时,江东无将,他自然就能够领军作战彰显自己,而且他还能作为说客,去说服自己的从父率领丹阳郡归顺洛楚,这都是他不可或缺的作用。
倒是鲁肃直接笑道:“公子,您虽然只占据二郡的土地,但却是吴越旧地,这是扬州之中的精粹所在,士风昌盛,贤士如雨。
丹阳郡府君,乃是公瑾的从父,早就仰慕公子的声威,只要公瑾一封去信,丹阳郡恐怕即刻就归附于您的麾下。
九江、庐江、豫章,皆是通往扬州的门户,豫章郡太守是荆州牧刘表的藩属,暂时不宜轻动,九江庐江俯瞰三郡,似乎威胁极大,但在肃看来,只要略施小计就能尽得其郡。”
洛楚微微笑着望着鲁肃,知道鲁肃在吹牛,若孙坚真的这么容易击败,他就不会如临大敌了,但画策士说话都是这么夸张,他并不在意。
鲁肃接着说道:“中原大战箭在弦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展开,刘表和袁术将会大战,孙坚是袁术大将,虽然现在略有不和,但这种战争怎么会不参加呢?
他只要敢参加这场中原大战,离死就不远了,在前往攻伐荆州之前,以孙坚的性格,他一定会试图前来进攻江东,公子只要能够阻挡住孙坚第一波攻势,孙坚就一定会放弃。”
周瑜静静地听着鲁肃在这里谈论有关于孙坚生死的东西,他并不在意,因为他是和孙策关系好,又不是和孙坚,而且现在他既然选择了洛楚,那和孙策就要有所区分,就算是亲兄弟各奔东西之后,战场之上遇到都不会留手,周瑜自然是有所觉悟的。
洛楚闻言却笑着问道:“子敬,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认为孙坚一定会死呢?战场之上虽然刀剑无眼,但是自古以来真的在战阵之上战死的大将却并不算是很多,孙坚当年面对张角都能活下来,如何就会死在战场之上呢?”
鲁肃沉声解释道:“兵者,这是存亡之道,这是凶险的道路啊。
孙坚这个人自大骄狂性格暴躁,不愿意听从别人的意见。
他号称江东猛虎,这固然是对他勇猛无双的赞誉,但同样是对他性格的诠释。
他喜欢依仗强大的气势去压迫敌人,喜欢亲自出阵去斩将夺旗,甚至还亲自前往侦查,但这实际上是将领和斥候的责任,而不是统帅所应当做的。
若是项王和张角那样的人,自然是天下无敌哪里都可以去的,但是孙坚却还做不到这一点。
他不将斩将夺旗视为胜利的终极手段,视为关键时刻所做的破釜沉舟一击,而是将其视作炫耀武力的东西。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不在战场之上败亡呢?”
鲁肃这番话算是对孙坚下了一个定论,他倒不是瞧不上孙坚,但是他认为孙坚无论是作为统帅还是君主都是相当不合格的。
洛楚听出来了,鲁肃这番话可不仅仅是在批评孙坚,他还是在点自己,让自己不要亲自上阵,因为洛氏子喜欢亲自上阵冲杀是从洛武公洛载开始就出了名的。
洛楚虽然看起来风流雅致,但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洛氏的血统爆发,准备上阵冲杀呢?
这都是要提前打好预防针的!
洛楚笑着说道:“子敬所提醒的,本州知道了,本州虽然略有勇力,不是弱不禁风的文士,但是冲锋陷阵的本事没有,这一点上子敬倒是不需要担忧。”
鲁肃所想到的这一点是洛楚都没有想到的,因为洛氏子冲锋陷阵的多了,从来没想过不应该这么做,但是经过鲁肃这一提醒,洛楚倒是想到有了这一点,孙坚死的概率就更大了,性格有缺陷的人实在是太过于好算计了。
而且。
洛楚深深地望了鲁肃一眼,这个看起来颇为敦厚的老实人不对劲,这样的智者怎么会因为这么一个原因就笃定孙坚会死呢?
除非他还有后续的计划一定能坑死孙坚!
想到这里,洛楚思索着这鲁肃的计划不会和自己是同一个吧,挑动袁孙内斗,然后把孙坚坑死在中原战场上。
鲁肃见到洛楚知道自己所提醒的,便接着说道:“公子,若是孙坚遇难,那孙氏顿时就陷入危机之中。
孙氏是吴郡中的寒门,宗族之中人口本就不多,都跟随在孙坚的身边,根本就没有顶梁之人,唯有孙坚的长子孙策还算是有几分勇力,但依旧是孙坚此人的翻版而已,成不了什么大事。 到了那个时候九江和庐江唾手可得,只要公瑾率军而至,将您的劝降信奉上,二郡士族定然倒戈来降,再让公瑾一封手信给孙策,孙氏难道还会负隅顽抗吗?
若是您能够接收孙氏,那就能够得到孙坚的部将,他的部将之中颇有勇力强壮之人,这些人都是江东所缺少的。
到了那时,扬州六郡之中,五郡都在您的手中刘表望着手中的豫章郡,难道还会敢于占据吗?
定然是不敢的,因为他不可能既对抗袁术,又来对抗您,这样您就是货真价实的扬州牧,真正的江东之主了!
到时您坐断江东,静观中原风云,待袁术刘表虚弱,趁徐州空虚,北上淮泗,扼守南北通道,西向荆楚,夺得出荆州的关隘,天下大业尽可夺之。”
周瑜之前就已经听鲁肃和自己说过类似的言论,只是没有后续把孙氏吃干抹净的话,但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这就是战争和政治,战败者就要接受战胜者的一切支配。
鲁肃说到之后有些上头,直接将自己之后的计划都一股脑说了出来,说完才有些讪讪的感觉有些说错了话。
不过洛楚并不是太在意,任何一个士人都有拥护明主夺取天下的心思,倘若自己不是洛氏子的话,刚才鲁肃的那番话倒真的想要去试一试。
经过一番检验,洛楚对鲁肃非常的满意,周瑜的风度让他非常看重,对军略等等有非常敏锐的直觉,这是一个统帅型的人物,这是江东最缺乏的人物,洛楚准备先让周瑜统率一支军团,趁着现在孙坚还没有进攻的时机,来检验一下他的统帅能力。
这种能力是能够从一些非常细小的方面看出来的,比如治军的严谨程度,战场之上的指挥调度,行军时遇到各种问题的处理,只要确认周瑜有指挥大军的能力,洛楚就会把他当作未来的军事首官来培养。
吴郡传来的动静孙坚自然是知道的。
对于扬州士人的举动他同样相当的清楚,他万万没想到当日那位公子楚下江东才这么点时间,就已经搞出了这么浩大的声势。
当日他还希望能够借助这位公子楚成功的入主江东,却没想到这位公子楚成了阻止他进入江东的人,而且这个阻碍难以翻越,就像是泰山一样的高。
面对这种情况,孙坚先是无奈的对麾下众人说道:“这就是生来的差距啊,公子楚孤身进入江东,却能够让诸郡士族都认可,甚至就连我所在的庐江和九江士人都奔向了公子楚。
而我们只要流露出一丝丝的想要进入吴郡的心思,立刻就会迎来强硬的反对,这是何其不公的事呢?”
孙坚麾下诸将只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孙坚,过了好一会儿问道:“主公,我们之后应当怎么办,是否还要进攻吴郡呢?”
孙坚到底是英雄豪杰,那些无奈的神情只是闪过一瞬,很快就变回了之前的模样,面容之上满满的都是肃杀的神色,沉声道:“这些吴郡士族既然不愿意迎接我们进入吴郡,那便只能依仗武力了。
倒要看看是我们手中的刀硬,还是他们的脖颈硬。
立刻给丹阳太守周尚发信,我军将要入境丹阳,让周尚给我军让道,另外邀请周尚和我军一同攻伐吴郡,得到的战利品对半分。”
孙坚麾下都是一群杀才,听到孙坚这杀气腾腾的一番话,根本就没有丝毫害怕,全都兴奋的大声呼“喏”!
孙坚望着手中诸将离开屋中准备去召集兵马,心中开始暗自盘算粮草能够供给的时间。
中原大战眼见就要开始,孙坚知道自己若是不参加这一场大战,袁术当即就会断了自己的粮草。
除非能够在自己的粮草耗尽之前,就将丹阳郡和吴郡拿下来。
那他就能彻底摆脱袁术的控制,从一个流浪军阀变成有自己地盘,能生产粮食、能打造铠甲、能有源源不断兵源的诸侯。
虽然知道这样的目标有些艰难,但是孙坚心中还是怀着这样的想法,就算是失败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回袁术身边去帮袁术打仗来换取资源,之前一直都是这么做的,现在再这么做也不算是什么。
在互相之间完全不打招呼的情况下,洛楚和孙坚同时开始准备战争,洛楚开始抽调吴郡和会稽郡的兵源,会稽郡虽然因为山比较穷,但是因为山区艰苦,出产的兵源却比较优质,就像是丹阳兵的山越兵一样,都是吴地少有的强军。
生活在江东的人都感受到了战事将要爆发,一时之间陷入了惶恐不安之中,生怕中原的那种混乱情况降临在江东之地。
……
相比于江东的战事,早就酝酿了许久的中原才是真正愈发的剑拔弩张起来,即便是参战的各方诸侯都不知道战争会在什么时候开始,会因为哪一件突然爆发的事件而引起连锁反应。
袁绍、公孙瓒、曹操、刘备,这四个参战的主力诸侯,都在互相试探着对方,打仗不是一股脑的将军队派上去,然后互相对砍就结束了。
而是从战前就开始探查有关于敌方的情报,尤其是有关于粮道和存放粮食的位置,不断地打击对方的粮道,让敌人陷入缺乏粮食不得不陷入人困马乏的境地之中。
这种对峙很多时候是分不成胜负的,最终都是以缺乏粮食的一方退却而结束,不过此次参战的各方显然不愿意打这种仗,而是不约而同的选择打野战,寻求歼灭对方的有生力量。
最终战争的爆发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一件小事,公孙瓒的一支斥候小队迷路,结果和袁绍的一支斥候小队狭路相逢,这些斥候通常都是精锐,短时间之内分不出胜负。
但是斥候长时间不返回,立刻就让负责这一片的将领产生了一种感觉,那里是一片黑暗的区域,那里一定有敌军!
早就屯驻的先锋大军就这样被卷了进去,没有人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但是袁绍和公孙瓒已经齐齐发军。
袁绍立在中军之中,他不是那种能冲锋陷阵的猛将型君主,所以只负责坐阵,公孙瓒则披着厚厚的甲胄,骑在一匹颇为显眼的白马之上,在他的周围则是上万的白马义从。
当白马义从呼喊着口号齐齐而来的时候,那种视觉上所带来的冲击以及山摇地动的冲击结合起来,对袁绍军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袁绍站在中军之中,让使者一趟趟的往前军而去传话,他要在两军阵前好好贬损一顿公孙瓒,出一口公孙瓒背刺他的恶气,主要目的是为了激怒公孙瓒。
袁绍军的使者策马出了阵前,冲着公孙瓒阵营侧大声喊道:“公孙瓒,当年灵帝下诏让天下诸侯勤王,本公是伱的盟主,我们双方之间尚且还算是有一分香火情。
当日天下的忠臣皆立志清平天下,那时你我虽然不合,但是我尚且还敬佩你是个英雄好汉。
万万没想到啊,因为一场失败,你就落到了今日的地步。
张角不仅仅打断了你的马腿,还打断了你的脊梁,董卓祸乱帝都的时候,我给你发信,但是你却没有反应。
勤王诸侯之中就属于你的实力保存完好,却不愿意为天下出力,真是让本公为之不齿。
本公在洛阳和董卓拼命,本公在洛阳为大汉社稷奔走,结果竟然被你这宵小之徒背刺,夺我基业,这已经不是一句不齿所能够形容。
你这样两面三刀的阴险小人,竟然还以汉室忠臣自居,还来讨伐本公,真是令人生厌啊。
究其根本,李傕郭汜都是祸国的逆贼,祸乱洛阳,如今又在关中掀起杀戮。
弘农王刘协是被逆贼把持的傀儡,兄长死在董卓手中,又有宗亲贵戚死在李傕郭汜手中,竟然还能坦然受辱。
而你公孙瓒,和这些人厮混在一起,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又会是什么汉室忠臣吗?
真是可笑啊!”
公孙瓒万万没想到袁绍竟然会在两军阵前用这种泼妇骂街的方式来揭自己的底,因为之前袁绍已经给他送过来的檄文,本来打仗前的嘴仗已经算是结束了,最后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结果袁绍他不按套路出牌,竟然在两军阵前又将自己一顿喷。
最关键的是,袁绍刀刀都往他的心窝子里面捅,这些不体面的事情,公孙瓒自然是不愿意提起的,当初他做这件事时就考虑过是不是不地道,但还是被夺下冀州的成果诱惑了。
只可惜最后没有夺下冀州,这让他白白背上了骂名,公孙瓒知道因为这件事,自己的名声在很多人那里都不太好。
虽然这世上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说法,但他没成大事,这就变成了明晃晃的污点落在他的身上。
现在被袁绍这么一说,他就非常的愤怒,这些事为什么要说出来?
公孙瓒越想越气,当即出阵亲自回应,他的嗓门极高,两军阵前的士卒都能够听到他的声音,只听公孙瓒大声道:“袁绍你又在这里装什么无辜呢?
你依仗着所谓四世三公的家世荫庇,傲慢无礼,本侯出身幽州公孙氏,乃是世宦两千石的顶级边郡豪门,结果在你的嘴中却只是边郡武人,这难道不是无礼吗?
这种侮辱纵然是倾尽渤海之水都无法洗清,不要说只是夺走你的基业,就算是将你杀死在这里,都不能了结我心中之恨。
今日就在这里,我公孙瓒要用手中的刀剑,来告诉你这位世家大族出身的豪门子弟,你没有资格在我的面前狂傲!”
公孙瓒这一番话说的可谓是酣畅淋漓,将自己心头一直以来的怒火和憋屈都宣泄了出去,就连心情都好了许多,但是他军中的文士听到这话却是眼前一黑。
公孙瓒这番话一说不就是承认之前袁绍所说的话了?
因为个人的私怨而废弃天下的公事,虽然大多数人都这么干,但怎么能够拿到台面上来说呢?
这不是自己承认自己小肚鸡肠了吗?
你公孙瓒本来就因为之前的事情在天下之间失却了名望,就连幽州士族之中都有许多对你不满,甚至以你为耻的人,现在又整这么一出。
这么多年打胡人积攒下来的声望,勤王所带来的声望,眼见就要全都完蛋了。
若是此次能胜拿下冀州还算是有挽回的机会,若是败了,不知道幽州还能不能守得住。
中军之中的袁绍听到公孙瓒这番话,简直要笑出来了,袁绍身边的河北众谋臣脸上皆是一笑,都对公孙瓒这个狗脑子中的想法有些费解。
不明白这么蠢的一个人怎么能走到如今的地步,甚至目前看起来还是北方军力最盛的诸侯,就连袁绍如果不算曹操的话,都隐隐被他压过一头。
殊不知,公孙瓒绝对算不上愚蠢,他只是被袁绍刺激的有些失常了,心中对袁绍的恨意太大,结果让自己失了智。
这时阵前的使者已经再次传话,或者说痛骂公孙瓒道:“狭隘之人存狭隘之心,吾袁绍,自在洛阳时起,便以礼贤下士而称,无论是世家豪族子弟,还是寒门庶族士人,吾皆解衣推食。
你说吾歧视边郡武人,这何其荒谬啊,边郡武人镇守边境,与社稷大功,吾为何要歧视呢?
你摇唇鼓舌,漫说一通,却独独不提我为何单单对你不满,单单曾经在洛阳之中,你那种悖逆之举,悖逆之言。
为何独独对你公孙瓒不满?
现在就告诉你,因为你公孙瓒就是一条狺狺狂吠的断脊之犬!”
“哗!”
这句话一出,顿时两军大哗,这骂的可实在是太狠了,就连他们都觉得刺激,再一看公孙瓒,脸黑若乌云,怒意冲冠而起,口中大声怒吼道:“进攻!杀袁绍者赏万金,封列侯!”
————
时绍与公孙瓒屯兵冀州,剑拔弩张,情势若火,河北众皆惴惴然,一日三询幽州军行迹,独绍安坐,略无焦急意,众遂问之,绍乃仰面狂笑,而后曰:“公孙瓒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鸡鸣之辈狗盗之徒,不忠不义,不仁不智,非英雄也,有何惧哉?”——《魏书·袁将军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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