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军与幽州军交战半日,幽州军后撤三里。
河北军前部沿河而下,中军亦架设浮桥而过,在对岸扎营。
河北军中军大帐中,曲义等武将身上还淅沥沥着血迹。
袁绍望着众谋臣武将沉声道:“幽州军骁勇。
接下来要如何破局,还请诸位群策群力。”
作为边军,幽州军士卒的精锐是毋庸置疑的。
统管军事的审配沉声道:“主公。
幽州军虽骁勇,但比之我河北军,不如也。
今日交战幽州军阵线摇摇欲坠,便可知之。”
听到审配所言,曲义更是直接昂然道:“主公。
使四庭柱辅助我,义率领先登大戟士,攻破幽州军大阵。
纵然拼上这条命,定斩杀公孙瓒,夺取幽州!”
他浑身都是斑斑血迹,双眼通红,杀气凛然。
整座中军大营都冷飕飕的,让人不禁侧目。
曲义这个人杀气太重,先登大戟士能这么强,不仅仅是战力,还是因为他每战皆在军阵冲杀。
袁绍闻言眼皮直跳,这麹义动不动就要拼命,真是顶不住。
他连忙安抚道:“正则莫急,为了攻破幽州折损我一员大将,区区公孙瓒还不配。
待日后与曹刘会猎中原那时才是正则威震华夏之日!”
洛燕端坐在坐席上望着帐中微微皱眉。
他猛然间发现河北军有个大问题。
那就是缺少那种能够指挥大兵团作战的超级统帅。
洛氏子中,他的大伯洛霄不必多说,完美无缺。
三叔洛空能将十万军,亦是大将之姿。
四叔洛星与三叔洛空差不多,但武力值比洛空高。
这是三个洛氏子中能率领大兵团作战的人。
偌大的河北,竟然没有这方面的人才。
曲义的确是河北第一大将,但目前看来,只能将几万人。
将后勤以及辅兵一抛开,他能率领的战兵也就是本部先登。
颜良文丑二人就更不用说了,以武力来论,这二人是河北天花板,经历生死磨砺的万人敌。
但这二人皆是匹夫之勇。
以洛燕看来这二人将数千人冲阵还是可以的,但仅此而已。
张郃和高览目前还看不到实力,因为这二人皆是河北将领,出于平衡的考虑,袁绍没有让二人统帅过超过万余的兵力。
结果造就了现在这个结果。
家族从无数的历史经验中早就得出了一套理论,所谓夺取天下必需的三驾马车。
第一治政,文宣二公、管仲、萧何那样的人。
当然,地盘太大,底蕴太厚,次一等的臣子也足以凭借天然的优势拖死对方更优秀的臣子。
第二战略,文宣二公、英侯、张良那样的人。
为整个势力做出战略规划以及面对各种复杂态势都能够敏锐寻找出路的。
这两者,河北都有,智谋之士在河北不仅不缺,而且还多,再来就该互相内卷了。
但第三统帅,韩信那样的人。
没有顶级的统帅,钱粮再多,士卒再多,能败一次,能败五次十次吗?
再强的国家王朝也禁不住精锐士卒伏尸百万,也禁不住一次次钱粮靡费。
洛燕微微沉吟一番道:“主公,诸位。
昔年韩武穆率领大军破赵,然后攻破燕代,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
而如今与幽州之战,自董卓之乱后,如今已经七年,自界桥之战后,也有数年。
韩武穆纵然神姿天纵,但所率皆是新兵,能有这样的战绩,便是不拘于常形。
所谓用勇不如用智。
既然我们没有项王那攻破一切的勇力,那这般硬拼,想必不是良策。
自古以来战役大破敌军者,无论形势何为,归根结底便是下列几种情况。
一是断粮!
粮是军之胆,没了粮草就算是神庙军和敢战士亦将无力。
昔年秦国白起每每歼灭诸国大军,便是以粮草之计。
最后败在我先祖武公手中,也是因为武公能联结诸国,众志成城,得到无数的粮草,白起疲敌之计失效,只能败退。
二是反间!
这世上从无永不陷落的坚城,纵然是昔年能挡诸国兵锋的函谷关亦有攻破之日。
战国时,战国有名将李牧廉颇,皆被反间计所杀人心中的成见和怀疑是一座大山,永远不会消除。
幽州军骁勇异常,不能大胜。
但须知一军在将不在兵,一国在主不在臣。
士卒再骁勇,主将不行,依旧是死而已。
杀万人,不如一言之力。 既然战阵之上,想要大胜不易,君等当再思良策,使幽州内生龃龉,轰然而塌。
到那时我军齐声大作,踏破幽州。”
洛燕话音落下,众人便知道了他的意思。
公孙瓒和刘虞有了防备,正面打可能损失太大,那就用盘外招。
谁说夺取天下一定要真刀真枪的?
沮授二人盘算了一下后说道:“主公,此番进攻幽州,我军所备粮草,足以供二十万大军半年所需。
今年河北丰收,待秋季收割后,还有更多的粮草可以供应。
以幽州的产出,是绝对不可能和我军相比粮草的。
莫看幽州不过十万军,绝对是幽州军的粮草先耗尽。
待那时,便是出击的战机所在。”
荀谌微微皱眉道:“不能这么计算。
我军粮草虽多,但毕竟远道而来,一路之上人吃马嚼,损耗颇大。
幽州蓟城就在身后,补充粮草更加容易,而且幽州大族同样颇有资财,不容小觑。
真拼到粮草耗尽的那一刻,不明智。”
沮授准备以本伤人,以河北的钱粮将幽州拖死。
荀谌这话就是典型的稳健型建议,目前的河北不一定能在远征的情况下将幽州拖死。
粮草拼到耗尽的风险太大,那不是如今的河北所应当做的。
二人所说的都有道理,关键就在于袁绍的决断。
袁绍思来想去缓缓道:“先在此与公孙瓒对峙,挑拨公孙瓒与刘虞关系,另外去接触那些愿意与我河北交好的幽州世家。
这偌大的幽州,定然有愿意弃暗投明,投入我袁绍麾下的英杰。
有识之士想必都能够看出,公孙瓒是必败的,许诺要慷慨一些,最先投奔的应该有足够的好处才是。
诸位都下去吧,子燕留一下。”
对峙期间分两种情况,一种就是闭城自守,彼此之间消耗钱粮。
另外一种便是虽然没有大战,但是却化整为零,互相刺探敌情,然后断绝各种粮草和信息。
众人皆领命步出营帐,袁绍便问道:“子燕,刚才见你在皱眉,我军难道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洛燕便将自己刚才所想到的问题说与袁绍,又为袁绍讲解三驾马车的理论。
袁绍听的神采奕奕,又想到洛燕刚刚的问题,一时间颇为头疼。
不禁微微感慨道:“河北有战将千员,却没有一个能统率所有战将的统帅。”
洛燕见状安抚道:“岳父暂时还不用太过焦急,这世上那种统帅本就少之又少。
能将数万人的已经颇为不易。
曲义、张郃、高览都有天赋。
只要在北方的大战中磨练一番,未必不能胜任统帅之职。”
袁绍闻言有些踌躇的问道:“曲义倒是可以,张郃高览的话,颜良文丑二人如何?”
洛燕知道袁绍终究还是顾忌张郃高览的身份。
他沉吟了一下后认真道:“岳父,颜良文丑二人的统率天赋太低,如果经历连番血战的话,也能成长为偏军之将。
但河北如今虽强,却还没有强到能以无数的钱粮损失以及士卒损失,去喂养两个天赋较低的人的地步。
小婿以为,就让他二人作为斩将夺旗的骑兵主将,或者是率领亲卫保护您安全的宿卫将领即可。
人应当将其放在适合的位置上,这对颜良文丑亦是好事。
否则兵败之日,您又要如何去做呢?
若是有朝一日我河北已经强大到极点,那时自然可以让颜良文丑二位将军随从进攻,继而拔擢。
张郃高览,虽然是河北士族,但对岳父您亦称得上是尽心尽力。
这世上没有将自己的忠臣向外推却,反而得到益处的先例。
若是您不信任这二人,那到生死存亡的关键之时,变节就是必然的事情。
甚至等不到关键之日,良禽择木而栖,不知何时就会换了主公。
岳父昔日您为臣,今日为主,可莫要忘了素王的君臣三视!”
君臣三视!
袁绍瞬间凛然,这三句话可谓是深深根植到君臣之间。
一千三百年来,从这三句话中,不知道有多少大儒高士为此引申。
其中的文字之多,足以写出一本厚厚的君臣之道讲解了。
袁绍脸上带着凝重,然后缓缓道:“这世上的人,忠奸难辨。
若是洛氏子,有千年信誉在,我是愿意信任的。
但张郃高览。
为父本就出身最顶级的士族,对这些士族所追求的再清楚不过。
张郃高览也不是那种品行高洁之人,我对他们不放心啊。”
说罢又是微微叹息一声,洛燕没再说话,这些事情点到为止,袁绍乃是雄主,自然有自己的判断,况且他所言的亦有其道理。
政治上的轻信,将是一场无可挽回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