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辛巴赫瀑布,位于瑞士迈林根的山脉中。
瀑布的两岸,矗立着黑煤一般的山岩。谷口处有一个巨大的裂罅,河流由此注入。
下方的裂罅逐渐变窄,乳白色的、沸腾般的水流直泻入无底深壑,涌溢迸溅出一股激流从豁口处流下。连绵不断的绿波宛若雷鸣,那浓密而晃动的水帘经久不息地作响。
激流倾泻进万丈深渊,水花高溅,宛如房屋失火时冒出的浓烟。湍流与喧嚣声使人头晕目眩。拍击着黑岩的浪花,亦发出的宛如怒吼的隆隆响声。
封不觉一直觉得,这是个很不吉利的地方。在现实世界中,柯南道尔就是在这里,诞生了杀死福尔摩斯的念头。而在虚拟世界里,一代犯罪巨擘和侦探之神,于此地同归于尽。
当然,福尔摩斯后来在作者笔下起死回生了,而莫里亚蒂教授则永远葬身于此。
“这到底是要让我看什么呢……”封不觉盯着那瀑布的流水,俯瞰幽暗的深渊,仿佛自己都要被吸进了一般。
那根火柴燃烧的时间,远比想象中长得多。如果卖火柴的小女孩真有一盒这样的火柴,估计她就不会冻死了,撑一宿都没问题。
“哦,来了来了……”在封不觉的视线中,两条人影走上了窄道。
其中一人,便是著名的大侦探福尔摩斯。他的身高接近一米九,身材略显瘦削。其脸部被模糊处理了,难以看清具体的相貌,但封不觉还是很确定,这就是福尔摩斯,因为他旁边的另一名男子。年龄上显然已超过了五十岁(福尔摩斯被设定为1854出生,在最后一案中,他的年龄是四十岁左右)。
而那名五十岁左右的男子,自然就是莫里亚蒂教授了。
这二位在窄道上做了些交谈,谈话的内容被瀑布的水声完全掩盖。看那两人交谈时的举止,倒是显得彬彬有礼。
封不觉确实佩服这两位的气度,要知道,此刻的福尔摩斯,很清楚莫里亚蒂的企图。也明白,自己很快将面临一场九死一生的死斗。而莫里亚蒂,面对一个毁掉了自己一切的对手,依然能在复仇前的最后时刻保持风度,这同样令人钦佩。
对话进行了几分钟。随后,在莫里亚蒂同意的情况下,福尔摩斯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纸,并开始在上面写字,这便是他留给华生的那封遗言。不多时,福尔摩斯便写完了这封短信,并将信、烟盒和手杖一起留在了窄道上。
接着。两人就继续朝前走去。
封不觉小时候看这段时,便在字里行间推敲出教授身上是有武器的(原文中描写莫里亚蒂向福尔摩斯进攻时写道“他并没有掏出武器,只是突然朝我冲来”)。他的口袋里百分之百装着把手枪,否则福尔摩斯也不会走向瀑布。
但柯南道尔先生。从始至终也没写莫里亚蒂拔枪。从这里也能看出,其对人物性格把握的入木三分。
这段情节要是在八十年代的美国侦探片里,基本就会是……一个满嘴脏话的恶棍举枪指着一个永远绷着脸的硬汉主角在窄道上前行,恶棍明明已经把枪拔出来了。还非得连推带踢才能让主角乖乖朝前走。
可这本书中的两个人物,是绝不会如此失态的。
作为两名智慧卓绝的、有教养的绅士。没有必要把什么话都说出来,更没有必要摆出剑拔弩张的姿态。既然我知道你口袋里有枪,你也知道你口袋里有枪,那咱们就平静的、礼貌的交谈一下,然后该怎样就怎么样吧。
“目前为止和书里描写的没什么两样……”封不觉一边观看这类似cg的场景,一边念叨着:“但按照这个剧本的风格……接下来肯定会冒出些跟原著相悖的状况吧。”
他的推断,很准确……
不多时,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便来到了窄道的尽头,后者忽然暴起,发动了袭击。
莫里亚蒂的眼中,燃烧着仇恨的怒火。他经营多年的犯罪帝国被苏格兰场捣毁,而眼前这名侦探,得为这一切负责。
福尔摩斯也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发展,他立即用自己娴熟的搏斗技巧与对方展开了周旋。
这场架打得并不怎么好看,没有武侠电影那种拳来脚往的漂亮动作,也没有后现代打片中的子弹时间和炫目特效,更多时候,这两位只是在角力而已。
但这样的打斗,才是最真实的。现实生活中就是如此,民间打架,会两手摔跤,比什么都实在。
“呃——”
伴随着低沉的咆哮,莫里亚蒂教授坠入了瀑布。
而福尔摩斯,竟也和他一起掉了下去……
“wtf……”封不觉不由自主地来了句经典脏话。
与此同时,火柴上的火苗,终于烧到了封不觉的手指。轻微的灼痛让他回过神来,眼前的幻象也消失了。
黑暗的客厅中,一缕白烟幽幽升起,宣告着火柴已然失效。
封不觉把那一小截烧剩下火柴棍扔在了茶几上,起身去打开了灯。
“他死了……”封不觉坐回沙发上,皱眉沉思道:“对啊,他死了!”
觉哥恍然大悟一般:“在写《最后一案》的时候,柯南道尔确实是想了结掉福尔摩斯的故事,其结局就是同归于尽。”他脑中的信息如漩涡般飞速旋集起来:“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归来记》写成以前,福尔摩斯就是个死人,一个和莫里亚蒂共同葬身瀑布的死人……”
【不合理的事物,未必都是显而易见的。】
第四句留言,闪过了脑海。
“599-602页的叙述,是数年后作者为了让这名侦探‘起死回生’而写的。”封不觉再度看向了那本书:“没有什么攀爬绝壁、没有袭击者、没有那‘三个人’,一个人都没有。”他说着,竟把那两张纸从书本上撕了下来,“你想告诉我的,就是这件事吧?莫里亚蒂。”
“不,我想告诉你的,远不止这些。”一个深沉的、富有神秘感的声音回应道。
这声音如同一句咒语。
一秒间,封不觉眼前的景物便已骤变,他好似从梦中惊醒一般,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哦……我是第一个吗?”封不觉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六面都是白色的房间中,墙壁里皆透出亮度适宜的白光。
他的面前有一张直径四米左右的木制圆桌,周围摆着六张椅子,他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而莫里亚蒂,就坐在桌子对面。
“也可能是最后一个。”莫里亚蒂回道。他的外形轮廓和刚才那段幻象中的一致,此时,其面貌也清晰地展现在了封不觉的眼前。
教授看上去五十多岁,脸上已有了许多的沟壑。他的眉宇间,除了身为一名学者的气质,也有一些别的东西,那是冷酷的、邪恶的、残忍的品质。
“你是说……他们会死在自己的记忆里?”封不觉道。
“未必,我只是说可能。”莫里亚蒂回道,他的语气给人一种沉着、内敛的感觉,“他们也都是聪明人,不过你……更加与众不同。”
“哈……想必教授你也曾经问过魔镜,谁是世界上最帅的人吧。”封不觉笑着回道,“哎……我受之有愧啊。”
“看,这就是你有趣的地方之一。”莫里亚蒂微笑着,但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笑意,那对灰眸如野兽盯住猎物一般,直视着封不觉的双眼,似乎能把人的灵魂都洞穿,“你很擅于用这种独特的幽默感去试探别人。同时,这也是对你自身的一种保护,能掩饰你内心真正的想法。”
“哦?这就是你的判断吗?”封不觉道:“哼……可你有没有考虑过另外两种假设?”他先后举起两根手指,说道:“第一,我只是嘴贱而已;第二,我是个疯子。”
莫里亚蒂冷笑,他把身子往前凑了凑,将两手的手肘搁在桌上,十指交叉地放在下巴前:“请问,你觉得……我是个疯子吗?”
“你?呵呵……”封不觉笑着回道,他举起双手,各出一根手指:“这是疯狂,这是你。”他说着,双臂伸开,将两根手指的距离拉到很远:“你和疯狂就像是直线的两端,要多远有多远。在我看来,你简直理智得令人觉得乏味。”
“那你觉得……”莫里亚蒂又道:“在我面前装疯卖傻的成功率,能有多高?”
封不觉摊开双手:“试试又不花钱。”
“哼……”
“嘿嘿……”
“呵呵呵……”
“哈哈哈哈……”
这两个家伙隔着桌子对视,并莫名其妙地开始笑,越笑越大声,活像两个神经病。
还是莫里亚蒂先收敛了笑意:“欢迎来到推理俱乐部,疯不觉。”
“可以把你的搭档请出来了吗?”封不觉右手的手掌向上,朝莫里亚蒂身边的那张椅子示意了一下。
“呋——”一缕白烟飘起,“我已经来了。”另一个声音说道。
但见,一名拿着烟斗的高瘦男人,吐着烟圈,迈着慵懒的步子,从封不觉身后的视线盲点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