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德陵州籽草郡千民暴动!
十一月,上千被贪官污吏欺压到没活路的农户,挥着锄头镰刀,攻击了郡里县衙,将衙役官差和县官家眷等人当场杀死,活逮县官,录皮抽骨,曝于衙门口。然后这千人自组草义军,就地盟誓举反旗,杀尽南德贪官。
陵州刺史急调一万官兵前去〖镇〗压,全郡老百姓纷纷加入草义军,竟战了个平手,两方死伤惨重。刺史上书南德皇帝,满朝皆惊。新帝和皇太后大怒,再派援兵三万,下旨踏平籽草郡,鼻口不留。
消息由元澄在南德的眼线传至,元澄看了铭年送进来的字卷后,不得不将船帮的事搁到一边,匆匆送走了徐九等人,只带墨紫和李砚,到了内园书房。
来者灰袄一身,破烂不堪,脸上冻得青一块紫一块,满手冻疮。
一见元澄就跟得了羊颠风似得手抽抖,嘴巴歪来扭去如毛毛虫一条,双膝敲地,磕了个重头,直起后很激动叫元相。
墨紫眼里,看着他很想要去抱元澄大腿的模样。
“张震?”元澄难得露出惊讶的神色“我以为你已离开南德。”
“天下虽大,却难寻一方净土。元相曾对震说过,清者自清是不错,但整个世道都浑浊时,一滴清水的坚持又有何用。当年,元相救震一命,我不但不说一个谢字,更说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待等我逃得性命隐居寺庙这两年,方想明白元相之语。元相受难,我曾欲相助,谁知晚到一步。后听闻元相逃离,便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一日遇到一大周游历南德的学子说到他授业之师时,竟与元相同名。我想世上怎有这般巧的事,正逢朝廷对籽草郡暴乱慌张之际,连忙逃入大周。打听之下,坚信此元官乃昔日元相是也,急来见君。那时元相给的玉牌还有用,门人一看就放了我进来。”张震又再喊一声元相“南德强弩之末,病入膏盲元相心中可有什么打算?”
张震原是南德陵州刺史,品行高洁,为人正直。两年前斩杀吴太师作恶多端的堂侄,被扣莫须有的罪名而丢官入狱判秋后斩。张震的家人凑了一笔银子,向元澄施贿元澄接受由秋后斩改为流放,后又安排人在流放途中将他救出。
“我已非南德宰相,今后直呼其名就是。”元澄虽然惊讶会再看到张震,但他生性淡薄,一点都不像对方那么激动“我瞧你这副模样,想来一路吃睡不好,不如先下去休息等恢复体力,再说以后的事可好?”“元相……大人,别的不说也罢,张震如今无别处可去,愿跟在大人身边以报救命之恩,请大人允准。、,张震不肯起来。
墨紫目光敛紧,这是又多一个门客了?
元澄却没给准信,仍往后推,叫铭年带客下去。
张震走后,李砚望着元澄说道“大人该知,时不待我。乱世一起,谁能逃得过纷争?然明明有此大才而不展,岂非便宜那些庸俗之辈?复玉陵也罢颠南德也罢,都是大丈夫成就天下之径,还望大人三思。”元澄但笑不语。
李砚摇头,叹息而去。
元澄看向墨紫,就见她微蹙眉心,双c混抿成了一直线,问道“想什么?”墨紫重重吐出一口气“元澄,我的理解力不好的话,你别笑我。那个张震,还有李砚,两人是想捧你当乱世枭雄么?”烛火在元澄眼里跳跃“墨紫,枭雄是想捧就捧得出来的么?我在南德下狱之前,想得是如何为元家数百口人讨回公道,下狱之后,想得就只是如何才能逃出生天。然而,一直以来,报仇之外的事,十分随心所欲。在我手上,命拿了不少,也放了不少,但好坏交混。好人死了,我不会难过:坏人死了,我也不会拍手称快。我怎么瞧,自己都不是当枭雄的料。”
墨紫发现他谦虚,笑答“枭雄,如曹操,宁可我负天下人,不能天下人负我:枭雄,如刘邦,面上君子,其实什么都得照他的想法走。这两种,你倒是皆有。怎么会不是枭雄的料,分明天生一块好料。”元澄举起桌上的茶“送客送客,墨紫姑娘,好走。”墨紫直乐,还真往外走,却仍有话要说到底“其实,别人捧不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想如何做。我嘛,只记得你一句话,到时我可跟着你。我想,你的意思应该是能保住我这条小命吧?对我而言,那就行了。其他的,我不管。”元澄目送她出了门,望着那道纤细的影子在窗棱上一格格攀过去,他轻轻收起笑意,神情完全沉静了下来。
墨紫走北门上马车,无尽的漆黑染灰了正飘落的大雪。
“阿好阿月,你们跟元氏可是血亲?”这夜,傅氏在席间的所为没有对墨紫产生任何影响,张震带来的南德暴乱的消息却令她思绪难平。
如果一个国家已经到了官逼民反的地步,离改朝换代还能有多远?
曾以为乱世只不过就是一说,真正乱起来,还需要一段很长的过渡。
现在,玉陵被灭,南德内忧致命,大求虎视眈眈,唯一能够制衡的大周外强中干。难道,真应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块分裂的大地要开始走向统一了?
阿好阿月互看一眼,虽不明白原因,由阿好代表回答了“没有。我们是孤儿,自小由皎姑姑养大。不过即便没有血缘,我们仍感激元氏的抚育之恩,定以死效命。”
那元澄报不报仇跟她们也没太大关系了,墨紫心中这么想道,笑得不由有些轻松。她虽然没资格去劝别人放下仇恨,但少一个为仇恨而活的,挺好。
阿好阿月见墨紫没了下文,感到奇怪,可是不能开口问,只好作罢。她们自然不知道,是墨紫觉得元澄对报仇的态度似乎可有可无了,而他周围那些人都帮他把目标往高里定,所以怕她们受刺激,所以才旁敲侧击一下。
这夜的大雪延着下了好几日,整个上都跟雪砌出来似得晶莹剔透,红萸外的河面还结起了一层冰。
“咱们河面的冰不算厚,你没瞧见日升湾里的,这么厚。”闽松刚去看过闽榆老爷子回来,一边比划,一边跟墨紫说话“天冷得完全不能开工,都放着假。老爷子听说咱们穿单衫子干活,直说要来红萸看看。我跟他说,没空招待他。当初,我跟他说船棚子的事,他说什么墨哥到底经验浅,本钱花大了。这会儿想来学?”
墨紫听了哈哈笑“阿松,你从里到外,都是红萸人了。”
卫庆正好进来听到“墨哥怎么不说他承认自己来偷师的?”“谁偷师?”闽松顶卫庆“我光明正大学,墨哥早知道。”这两人一见面就抬杠,是红萸最大的特色之一。
墨紫看卫庆手里拿了个信封,就问“什么事?”
卫庆正色说事“工部来函。”墨紫打开一看“工部让我明日去上都船场一趟,说要问沉船的一些细节。”
萧二的兵在船沉三日后就已经让其他水寨的船接走了,萧二让她捞船,但后来他并没有找她问,也许是元澄通过中书省那边交待过。后来,上都船场派来一艘大船,将残骸装离。
“事情都了结了,还问什么?”卫庆奇怪。
闽松也很不明白“我们不过救人而已,船沉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也许因为我们当时在场,能给他们更多的线索,毕竟一艘将船漏底可不是小事。”墨紫把文书收好“阿松,你大匠师考鉴的日子定了没有?”
闽松本来要回本家那边参加当州大匠师考鉴的,但大求和南德的使团要来,工部就把这个考鉴也当成一项迎宾节目,邀请各州最有潜力的匠师来上都参试。闽松就是被邀请的其中一个。
“正月初十,分四日考,元宵就出榜。”提到这件事,闽松就很〖兴〗奋“榆老爷子跟我说,我爹娘还有弟弟们都要来,已经在半路上了。”卫庆就来唱反调“万一你过不了关,不但节日变哀日,还在家里人面前丢光脸。我看你今年还是别参加了,连墨哥的工技都比不过。”闽松黑了脸,确实他的造船术远比墨紫不如。
“不能这么说。匠师考鉴测得是工艺,可以完全同造船无关。”
墨紫听阅松说过一些,涉及雕,磨,制等术,材质从木头到金属各种,根据考生不同的擅长领域来出选题,大匠师是一个统称头衔,其实会细分的。
“墨哥!”赞进跑了进来,手里也拿着东西。
“不是说要吃过晚饭才回来?”最近赞进跟着她寸步不离太辛苦,她给他放了一天假,他就去望秋楼找岑一郎。
“墨哥,好像出了不得的大事了。”赞进黑俊的脸庞里透露出焦急“你快瞧瞧这纸上写的。”
那是一张制作粗糙的灰纹纸,上面用正楷工整写了一句话一一句要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