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养兵千日

当初说可能会成为官商的话,是墨紫说的。虽然有点不负责任,或纯属安慰的意思,但裘三娘真想往那条路上走,也算歪打正着。所以,她答应会帮着问问元澄,也让裘三娘要有心理准备,托人办事,总要打点。

吃完饭回到元府,为她照灯的小厮说大人仍在中书令府里。

进了自己的院子,落英一边给她更衣,一边絮絮叨叨说秋霜姑娘的事。

“你和大人都不在家过节,她也能折腾。做了一桌子的好菜,主人却没到场,她就请各处的管事和总管。结果,只有大总管去代表大家说了声主子们不在家,不能随意上桌吃饭。我猜她才来一天,所以不知道咱们这府里的规矩。大人那时就严令过各人管好自己的职责本分,除非主子开口,不要随便让他人差使。”

“呃?我好像差使过管事送帖子。”是不是颐指气使了?可当时,对方也没说不行。

“那怎么同?姑娘进府的时候,大总管就跟我们说过您也是主子了,无论是何吩咐,都得照着办。要是今日是姑娘请管事们吃饭,谁会不来?”落英捧着衣服,一副要出去洗的架势。

“这么晚了,明天洗吧。”墨紫已经了解落英的做事习惯,“你也不是爱打听的人,怎么知道那么细?”

“也到咱们院里来请过姑娘,我说了姑娘今晚不回来吃饭,秋霜姑娘的丫环就让我和桦英去中庭吃东西看‘花’灯,还说有红包可拿。我们当然记着规矩,哪里会去。后来大总管就通知,各司其职,不要主子不在便偷懒,让人一请就自以为是。”落英掂掂手里的衣服,“我还是洗了去,不然总惦记着·睡不好觉。”

墨紫提灯,走到后面拱‘门’,从旁闪出一个劲装青衣男子。

“稍早有人踏点,是新来客人的丫头,我等不得不出面阻止。那丫头说是‘迷’路,真假难辨。不过·恐怕,对方会因此而对此地生疑。”他说。

“我知道了。”墨紫沉‘吟’,“待元大人或华将军回来,你跟他们说一声吧。”

青衣男子点头抱拳,便隐身在夜‘色’中。

推开拱‘门’之后,墨紫进了这个更小的院子。院中有假山有流水,还有一间屋子。把屋里的灯盏盏点亮,她拿过一卷纸,细细端详′然后就开始削起木头来。

屋子宽敞,只有一张长桌,一把椅子和一排靠墙的架子。桌上一端铺着白纸,另一端以某种别人看不出的秩序堆放着木板工具。架子上有三四只船模,制作却十分粗糙·且歪瓜裂枣似的,摇摇‘玉’坠快散架的样子。这与她平日在红萸所制的,简直不像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这院中院,是她的工作室。外头有华衣手下最好的千牛卫守着,她可以放心在这里造她想设计的船型。

自从她决心要面对大求和‘乱’世的时刻起,就开始着手准备。第一步,筹备银两。所以,当个中间人·她从裘三娘和金银两边收进四万两‘私’房·买材料用的。第二步,制模。但·她制四次,失败了四次。今晚要试第五次。

墨紫从不容易气馁,作为一个船工程师,失败不过代表着又向成功前进了而已。

把船模做好的时候,听到外面三更的鼓。她惊觉已经这么晚了,却不打算就此罢手。披上外衣,一手提了灯,一手拿船模,走出屋外。风隆隆吹,呼啸不停,令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将船放进水里,顾不得冷,把灯高举,看它的行进。原来这假山流水可不是图好看,而是她仿记忆中大求的几处险峻水境所模拟的水道,也是让那几艘船模快解体的元凶。

测试的这段水道,上游,江面宽广,无遮掩,常有大风,‘波’‘浪’高频。测试的船型,侦查用的鸥船,优点是船体轻速度快,能在敌船发现时无声遁走,用苍茫江水作天然掩护‘色’。缺点是单薄,无论防御还是攻击几乎为零,一旦被追尾,或遇到恶劣气候,必死无疑。她想要增强它的防御力,在不影响速度的基础上提高稳固‘性’能,因此在木料的选取上费了不少心思。

这一次,用了铁木和槐木。槐木为底,铁木为干舷。铁木密度大于水,遇水则沉,然而根据浮力原理,将船底舱加宽加厚到一定程度,别说是铁木,铁都能浮。铁木坚硬,能挡飞箭飞火的攻击。加造车水轮,就能减少铁木重量对船速的影响。

坐在一块矮岩上,琉璃盏金灿着铺开她的影子,她静静看第五艘鸥船掠过水面,终于达到了理想的测试数据。

吐口气,她出神。‘花’神传,看完了。心中怪异不去。

‘花’釉夫家姓宋,本人娘家姓氏不详。巧不巧,和她同姓。‘花’神住嗫、陵宋县,书上说那个小城大半人姓宋。天下姓宋的何其多,这构不成怪异的原因。

在‘花’神夫‘妇’搬到宋县前,那里的百姓很穷。因为宋县地势高,土壤不‘肥’,山贫瘠水难泽,还有一群毫无主意的‘混’官。‘花’神发现难取水源而土裂种不出‘花’来,便日思夜想,设计出一种引水管,由她巧手的匠人夫君亲自带领打造,竟解决了那一带缺水的大问题。她夫君左手有神通,刀斧之功惊鬼神,能将死物雕活,但‘性’格生傲,不愿与人多相‘交’。多亏‘花’神善良,总能使动她夫君,为农人改进了不少农具,迎来宋县少有的丰收年。

‘花’神之美,不但在其心,还在其貌,可是见过她的人极少。那写书者自称是宋氏夫‘妇’良友,曾见过宋夫人几面,回回惊为天人。字里行间,甚至看得出书者对‘花’神有很深的爱慕。

‘花’神传以悲剧收尾。天火夺走这对神仙眷侣的‘性’命,一双聪明可爱的掌上明珠不知去向。书者感慨命运不公,好人怎能不得好报,故以此书留下‘花’神的故事,让有缘者得以纪念那抹‘花’‘混’,为她来世积福,生生世世永平安。

怪异处就在天火和一双‘女’儿,与豆绿的梦似乎能连得起来。可是,即便连得起,又觉得不可能。难道,这是要怀疑爹不是她们的亲爹?虽说父兄对她们姐妹二人只知利用,但她从来都认为重男轻‘女’是主因。

笃笃!

有人敲,不,撞‘门’。

暗中的卫士没有阻拦,应该是府里人。

墨紫带了一丝警觉,快步走过去,隔着‘门’问道,“谁?”

“是我。”铭年的声音,难掩焦急。

“前面定然下了锁,你怎么进来的?”真正三更半夜,她打开‘门’。

铭年伸手来拽她的灯,“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赶紧跟我走。我告诉你,今晚上华将军不在,大人身边没有得力人手。那‘女’人再加上皎姑姑,好像武功很厉害,说不准让她们趁了这势,以后你就真要让贤了。”

墨紫要小跑才跟得上,“铭年,你书读了不少,说话应该让人听得明白才是。你说什么呢?元澄那边如今是什么情势?”

铭年却不说了,闷头越跑越快。

墨紫听到身后有脚步,回头看到阿月。她示意不用来,但阿月我行我素,始终保持她两丈远。阿月阿好是皎姑姑的人,不知这时候是尽责保护她,还是监视她?

元澄住的地方和墨紫的相邻。出了一个‘门’,过一片‘花’圃,对‘门’就是。

“还好住得近。皎姑姑她们住在最西头,飞过来也得两刻功夫。”尽管看见阿月跟着,铭年照说心里话。快到元澄的寝房时,他打了个转,一边拦住阿月,“你快进去吧。无论看到什么,一定多想想大人平时对你的好,找人给你治这伤那伤的,就几回了。俗话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还有句话,撑死胆大的。”

他知道他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吗?墨紫推‘门’进去了。

她后脚才着地,‘门’就让外面的铭年紧紧关上,还有啪啦啦响动。

“铭年?你锁‘门’干吗?”喂喂,什么啊?墨紫拉不开‘门’了。

“墨紫姑娘那么聪明,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怕你跑出来。”铭年现在声音不急了,掩不住有些乐,“钥匙我刚才就丢湖里了,这院子里马上一个人都不会有,你喊也没用。”

墨紫让他搞得晕头转向,一脑袋糊涂浆子,“铭年,你给我开‘门’!”难道这世上就没可以相信的人了么?一个个都要设计她。

悄声无息。

铭年真走了。

不但他走了,连阿月也没有给她一点回应。

墨紫刚想拍‘门’把动静‘弄’大,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是元澄!

铭年没骗她?那为何搞得如此神秘,还说得她好像要英勇就义一样?

转过身,借绵纸上的月光,慢慢适应了黑暗,她往叹息的来处走去。掀开厚厚的帘子,才发现里面有光。

不是烛光,是珠光。几颗夜明珠,那么随意扔在书案上,照了一室寒彻骨。

打了个冷颤,她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屋子里没生地暖,他竟然只穿着一件单衣,挽着袖子在写字。

“元澄,你不冷吗?”这屋子像冰窖。

回答她的,又一声叹息。只不过,这回听起来,还有点像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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