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墨紫带着赞进悄悄出府。
不悄悄不行,作为元相夫人,她如今出门,大管家都会安排至少百名随护,就怕沿路遇到细作杀手之类的,弄丢她小命没法跟元相交待。
“我跟你好久没单独出来了。”穿了小厮的衣服,随赞进从大门光明正大混过,墨紫黑靴丁帽,一派悠然的神情。
赞进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兰衣也在。”
墨紫左看右看没见到蓝衣服,“他躲在什么地方,我为何总发现不了?”
赞进指指屋顶,“若是走远路,我会留下暗记,他跟在后头。”当然不可能藏一路下去,“虽然这一带都在宋军的防线中,还是小心点好。”
墨紫点头,“安全问题交给你。”
赞进回一句,“若真交给我,最好还是别出衡城。”
“天气多好啊,适合踏青。我打赌,城郊一定很多年青人相约赏花。”没听见,走自己的路。
赞进无可奈何一笑,也知道她的主意一旦拿定,别人很难劝阻。
走官道,墨紫不急赶路。原本的遍地苦寒,不过数月就有了很大的不同。近处嫩黄新绿的稻田,远处的农庄冒起炊烟,虽然要恢复到从前的兴旺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春天欣欣向荣得令人愉快。
一大早出发,到宋县时三更天,也不找客栈,直奔栈桥。这日圆月挂空,千里银光,将山脉照得起起伏伏,犹如影子一般。墨紫掏出怀中的版画,仍在手中轻轻摩挲,最后目光定在面前的小山。没错了,就是这里。
“赞进,你说当爹娘的个个三头六臂似的,怎么这么厉害呢?”她对她老爹。还有老爹的老爹的老爹……崇拜之情有如滔滔江水,“谁能想得到,宝山的入口就在自家门口。”
赞进吃惊诧异,“墨哥。”
墨紫所站的地方,就是闽五夫妇宅第被烧毁的林子前。她面对的,是一座小山。说小山都有点勉强,小山丘吧。
“此丘有名字。因为太小太不起眼的缘故,玉陵地图上县志上都不特别注明。但古版唐图地解上有。”她说道。
“鸣山?”墨紫不说,赞进是不会把它当作山来看的。
墨紫摇头,“凤鸣山。”
“凤鸣山?”赞进不解,“可是豆绿——”
“她记得不准确也好。或者是我娘故意错引也好,真正的地点隐藏在四句谣的第一句。”鸣山有凤来。凤鸣山。
“这——山没有洞。”不管多小的山,沙石洞总存在吧。
“有洞。不过,我们从这里看不见。走,上去看看。”墨紫往丘上走去。
即便是黑夜,只借火光就能看清四周。丘上无树木,地面铺软草。这个丘就好像有人挖土没地方放,随意堆砌出来的。丘顶一个圆,能站上十几个孩子玩游戏。
也许弄错了。赞进这么想。却没有这么说,因为墨紫做事一向有把握。
“果然啊。”墨紫说完,牵马下坡去了。
赞进看不出果然什么,但他的优点就是问得少做得多,照跟不误。
丘下是个小池塘,以前似乎养鱼的,还有几个旧浮漂。月光下。水面起圈,鱼吐泡泡。
“猜猜这池塘的名字。”墨紫的心情很久没这么悠闲了,好像来访名胜古迹,踩下散步的足印。
“不是鱼塘么?”赞进对武功秘籍之外的东西没啥想象力。
“宝镜潭。”墨紫轻笑,如铃悦耳,“有趣吧?一个小土丘取了山名,一个小池塘取了潭名,前人智慧。后人瞻仰。”
赞进觉得是有趣。
“直到豆绿把四句谣想全了,我才终于确定沙石洞的位置。”她把马背上的包袱卸下来,拿出一个橄榄形状的鼓皮囊,脱掉布服,背在鲨皮衣上。
赞进知道她这是要下水,“我也去。”他的水性在臭鱼的调教下好了很多。
“你当然要跟我去。我怕冒出水怪来。”带他来,就是拉他下水。她把鲨皮衣和鼓皮囊递过去,并嘱咐,“还要穿脚蹼。”池塘浅,秘密深,要备万一。
“不过,如果要下水,最好等白天。水塘混浊,恐怕看不清水里的情形。”赞进考虑到。
“最后一句心眼分宝镜,不是挺奥妙吗?”墨紫却比赞进考虑更多,“说不定越黑越好。记住,下去后紧着我。”
赞进不再多说,到隐蔽处换了衣服,做完热身,在口上套密软皮罩,便跳入塘中。
春水仍冷,墨紫穿着鲨皮衣微微哆嗦了一下,翻身潜进水里。皮囊挂着的装备帮她下沉,张眼却是徒劳,月光只浸在水的最浅层,除了身旁赞进的模糊身影,还有被他们惊动的鱼,丈外就一团漆黑。她掏出指南针,在冷蓝的夜明珠光下找方向。四句中没有任何方向词,但古人以东南为尊,而分宝镜的话,可能有机关。机关必须贴墙或底而建,这个池塘不大,鼓皮囊的空气可供一刻左右的呼吸,可以慢慢找。
她示意赞进跟上,往南游去。大约游出五六米,突然,发现指南针产生了奇怪的变化。本来一直指着南字,现在却颤微微偏向西南。她几乎立刻明白这是指南针感应到了另一个磁场的缘故,毫不犹豫拉着赞进转了方向,直到指针坚定指在西面,伸手可摸到泥壁为止。
墨紫扒了块土下来,又让赞进用拳头敲。不多工夫,壁面露出光滑的一片,就连赞进的功夫都动摇不了分毫。她不急反笑,应该就是这儿没错了。摸索了一会儿,大致确认这个入口为直径一米的圆。
这时赞进拉她一把,似乎有所发现。
原来,在离圆壁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凸出的,手掌大小的石头,赞进往旁边用力推,那石头就动了。在墨紫指南针的荧荧光下,照出一面铜镜。铜镜中间有个黑黝黝的小洞。
墨紫连忙从怀中掏出一颗珠子,在赞进睁着老大的眼时,送进那洞里去。
一开始,什么动静也没有。
等墨紫感觉氧气快耗尽,对赞进指指上面,示意先上去的瞬间,突然,一股水流涌动,圆壁挪了。
宝镜分开!
墨紫在水中的敏锐度很高,察觉水涌的力量不大,就知道这个洞口是向上设计的,洞里本身就有水,多半和池塘齐平。这样的设计,也能避免池塘的水线下沉和水面波动。
她想清楚后,就直接朝洞里游。进去一看,果然是上升的直筒型,向上再游七八米,就冲出了水面,呼吸到寒湿气。手脚并用,她一跃而起,从皮囊下挂的包包里拿出火折子点亮一支火把,用干布擦皮衣,外套一件青衫。动作灵活,一气呵成。
赞进上来后,无限惊奇得看着顶上狭长的通道。
墨紫看了一圈,找到启动的机关,将之前放进的水净珠收起来。
水下的石壁重新封没。
“水净珠不是地图吗?怎么能开启石门?”赞进对眼前的一切都有疑问。
“这十颗珠子中,有一颗不是闽珍制的,而是闽珍的爹制的,也是观音中唯一没有柳枝的。真正的钥匙就是它,与版画没有半点关系。”在十颗珠子无论如何摆不对时,墨紫进行了大胆推理,“闽珍所制的九颗水净珠,如果按照观音柳枝的叶片数目,正好形成三三排列。观音佛衣上的褶纹,我把它们画下来,就是一幅迷宫图。这迷宫之中,只有一条路通到宝藏处。”
“墨哥真厉害。”这一个接一个的秘密,都让她破解了,赞进佩服得要命。
“厉不厉害,看了才知道。”墨紫背上包包。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赞进有点迷惘。
“到目前为止,我猜得都中了。这样的好运能不能坚持到最后,那可不敢说。”版画她也带着。俗话说,有备无患。
赞进咧嘴一笑,“墨哥一定十猜十中。”
墨紫拍拍他的肩,“但愿如此,不然你我可就惨了,在这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我不怕。”赞进多豪气。
两人在甬道里走了一段上坡路,又走了一段下坡路,同时说道,“到了。”
因为,有微风。
“居然没有门了?”赞进顺口一说。
墨紫这么认为,“宝藏最隐秘的就是位置,一旦进了入口,再造相同的阻碍也没意思了。”她说到最后时,居然能听到回音。
赞进率先往黑暗里踏,火把一摇,嗖——顿然滑了下去。
墨紫大惊,伸手去抓赞进,却只触到他的衣角。
“赞进!”她一边喊一边拿火照,才发现原本的木梯一个个侧成斜板,成了滑滑梯。
“我没事,墨哥只管滑下来吧。”赞进在下面说。
墨紫小心翼翼坐下,心里纳闷,机关的话,有点滑稽。儿童乐园?想着自己都好笑了。
等她脚踩到地,赞进已经找到了壁上的火盆,全部点着后,再回头一看,嘴有些合不上,“好大的洞。”
“这才是真正的沙石洞。”墨紫也睁大了眼睛。
层层叠叠,如云在天上,如水在地上,到处伸展着沙色的岩石,或浅或深。其中有些薄片状的,光下就隐约现出乳白色的玉芯。
尚未走进深处,瑰宝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