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柔喊一声,“皇上。”
皇帝连忙蹲身,将她抱在怀里,“爱妃,到底你是怎么落水的?”这样的举动看得一干妃子,还有皇后,心火旺烧。
“臣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皇后娘娘让臣妾不用下船尾放灯,但臣妾想,不能亲手放灯祝愿,站得近些,看看也是好的。臣妾听到皇上也上了湖,就往湖面瞧,没想到背后突然被用力撞了一下,便掉进水里。”
萧明柔说完,皇后脸色就十分难看,“你是说我故意撞你?”
皇帝虽然念及夫妻情,但看到皇后这般,语气不由就冷,“辰妃何曾说过你是故意的。你如今怎生不讲道理?”
皇后见皇帝当着众人宠着辰妃,还数落自己,心中恨得要命,面上却是一哀,眼泪掉落,“皇上,是臣妾焦急无状,误会了辰妃的意思。”
皇帝哼道,“身正不怕影斜,皇后你还是少说几句吧。”
皇后低了头,从袖中抓出一方帕子,静静抹泪。
“皇上,臣妾相信皇后娘娘不会是故意的。”萧明柔和墨紫串好供的,“船上不稳,司空夫人摔着了,皇后娘娘回身去看,可能情急之下撞了臣妾。”
皇后暗自想,看来平时小瞧了萧明柔,就像她不能在今日就毁掉宋墨紫,萧明柔也不能立刻毁掉她,只是一场攻心战。处理得好,将来就能修复。
“多亏王姑娘帮我。”萧明柔谨记墨紫的话,自己越显得公允宽厚,皇帝就会越喜欢她。
“王家十娘,果敢无畏,救了辰妃,朕赏你十二色云锦五匹,玉石金饰五盘,黄金千两。”皇帝不忘辰妃的“恩人”。
王十娘连忙跪地,“谢皇上。”
王皇后立即抓住这个机会。“皇上,臣妾若想害人,也不会让自己的侄女去救人了。”言下之意,是她让王十娘跳水的。
这谎言看着一拆就穿,但没有人去拆。王十娘不会拆穿她的姑母,敬王妃不会拆穿自己女儿的上司,众贵妇不会拆穿一国之母,墨紫不会拆穿众人不会拆穿的人。所以。全体沉默。
只不过,沉默有时候可以诠释另一种意义。在皇帝看来,众人不语,只是给皇后一个体面。一个台阶。
“发生这样的事,也别放什么灯了。”皇帝让人将辰妃扶到自己的船上,“都回岸上去吧。”
“皇上,元某想和妻子同船。”元澄一说完,华衣赞进就跳到了画舫上。
皇帝心里就惦记着辰妃的身体,不在意这些小节,“白羽,你和仲安带侍卫也过去,元司空和司空夫人是我大周的贵客。以免再横生枝节。”
贵妇人们看到这些手拿钢刀的卫士,谁还敢靠近皇后说悄悄话,连单氏在内,都离得要多远有多远。倒是萧维上前,把这位似乎伤心满地的国母请入舫中。这么一来,船尾腾出一片安静,只有墨紫元澄他们几个。
还有英妃。
“你……”她吐出一个字。然后笑了,笑中有狠有绝,“不能怪我骗你。”
墨紫也笑,挺无所谓,“我说过怪你了么?你在还清我的人情之后,没必要再帮我什么。我若是信你,就是自己傻。而且,你也不算绝情。说到大周皇族之根,不是辰妃肚子里的孩子,而是一国之母吧。王皇后虽然只育了两位公主,但大周如今就一位小皇子,已经挂在她名下,将来登基。定要尊她为皇太后,地位不可动摇。辰妃这胎男女尚不可知,怎能说是皇族之根?”
英妃对她看了又看,缓缓转身,“宋墨紫,从今以后,各走各路。”
该说的话,那天红叶林都已经说完了。当墨紫发现英妃故意留话柄让她察觉谎言时,就知道两人从此为敌。
此刻,短暂的同盟则正式宣告破裂。
“乌延朅身边的女人都很厉害。”元澄对墨紫说道。
“你这是夸他吗?”墨紫不知道他这话里是不是也包括自己。
“自然是夸他。强者身边不留弱者,是不断淘汰的结果,无论男女。”元澄觉得自己在说好话。
“强者无仁心,也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终有一天众叛亲离。”墨紫却道。
乌延朅的处事原则没有仁和善,只有残酷和暴权,这时想来是他一统天下的最大障碍。但乌延朅没有的,元澄有。元澄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好人,但也不是普通定义上的坏人,他做事待人看似随心所欲,却因为客观性,正反两面都吃得开。绝对的正直,绝对的邪恶,其实是不存在的,都有相反面的空隙可钻。元澄瞄准的就是这些空隙。所以他能和贪官们周旋,达到自己的目的,对像萧维魏佳这些又能保持欣赏,乐于合作并给予信任的态度。看元澄身边就知道,能留下来的,不是贪官流,而是清正流,同时又不古板。
“强者无仁心?”元澄笑望着墨紫,“又是一句警世之言。”
墨紫却叹息,“这样的人却也可能掌握天下。”
元澄明白她的意思,但什么话都没说,因为此时说什么都还太早。
中宫殿。
王鹤随宫女往里走,看到自己的妹妹神情一片冷然,眸中却有燃烧的怒意,便知她已另有打算。
“皇后娘娘。”他唤回出神的她。
“大哥,我们不能等了。”王皇后开门见山。
王鹤虽然有心理准备,仍禁不住一颤,“娘娘,可否等我与大求那边再商量一下。”
“我越想越不对劲,宋人分明是怀疑到我们王家身上了,所以才提到爹,并敢陷害我。还有皇上的态度,也让我心中不安。他从未对我有过半句冷言冷语,今日却当着众人喝斥我,若不是有了怀疑,他不会那么做的。”王皇后和皇帝生活多年,十分了解他。
“但皇上不可能找到证据。”他们行事很小心。
“不,我们不能冒险。他对元澄等人偏爱,早就有迹可寻,要与大求合作对付宋,我觉着已是不可能。而元澄宋墨紫,他们若查出我们和大求的一点蛛丝马迹,一定会寻根究底,我们的图谋迟早会被识穿。唯今之计,等他们动,不如我们先动。你立刻找大求王,让他准备吧。”王皇后面上突现阴狠之色。
王鹤一咬牙,点头道,“总要走到这一步,宋人在这儿始终有隐患。那你今晚动手?”
“是。”王皇后勾出一抹冷笑,“宋人不是送上了几尾鲜鱼吗?正好。一次嫁祸不成,难道两次还嫁祸不成?御医院全是我们的人,这段时间一直照我的意思给皇帝进补,也该下点猛药了。二十多年夫妻情份他可以不顾,一心放在萧明柔那小妖精身上,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王鹤还有最后一点犹豫,“父亲他老人家其实并不赞成。”
王皇后立摆手,“父亲眼里我们始终是长不大的孩子,但我们王家人才济济,比武姓不知出色多少。昔有武则天,今日也可有我,为王家开启最尊贵之路。待事成之后,我们再接他老人家来享福不迟。”宋墨紫说谎,父亲是不会死的。他才华盖世,天下第一聪明人,怎么会和丧家之犬在一起?
王鹤一向遵从这个聪慧非常的妹妹。她在二十年中不动声色令皇帝子嗣单薄,牢牢掌握后宫,到后来对朝政了若指掌,借王家在官场的力量暗中培养了自己的势力,有心要和武则天一比高下,是个了不得大志向的女子。
“那我等娘娘的消息。”十年之功,就看现在。王鹤仿佛听到紧锣密鼓,脚步也不由匆匆。
宫女上来,手中托盘上两个碗,一个紫砂雕龙小药盅,“娘娘,御医院送来的。”
王皇后一甩袖,看都不看那托盘一眼,往外走,“去御书房。”
第二天一早,百官上朝,却被急告皇帝得了重病,无法早朝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满朝沸沸扬扬,消息传到元府时,还热得发烫。
带消息来的,是一墙之隔的邻居,萧维。
他说:“御医们只道,皇上得了一种怪病,身体忽冷忽热,气虚无力,还需进一步确诊。”
消息凉在元澄的笔尖。他正写字,十分从容不迫。
墨紫在一旁看书,闻言放下书本,“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病了,还查不出病因,有点奇怪。”
“我也觉得过于巧合了。”萧维峰眉成崖,“昨日皇后害辰妃娘娘落水,引起了皇上的反感,今天一早皇上就病得不轻,实在蹊跷。”
“你可曾见到皇上?”元澄问。
“我想探视,皇后不允,说皇上需要静养。”萧维说罢,冷哼一声。
“这就把皇上软禁了?”墨紫声音微扬,“皇后能掌握御医院,要给皇帝下药易如反掌。”
“她不至于那么明目张胆。毒害天子,她还想把持朝政么?再者,要实施软禁,就必须控制千牛卫。就我们所知,庚我将军还是对皇帝忠心耿耿的,他所率左卫,不会听命于皇后。”元澄很熟悉大周宫中人事,“当务之急,萧将军最好能见皇上一面,确认他的安危。”
萧维觉得元澄说得不错,“这次我不会让皇后发现。”
萧维走后,从屋梁上翻下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