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將昏迷過去的何景雄頭朝下放在小溪下游的一塊石頭上控水。
何景雄喝了很多水,還有泥沙,甚至還有幾條小魚從他的嘴裡流淌出來,不過小魚的生命力很強,驚慌地擺擺尾巴就遊走了。
雲初繼續躺在水潭裡,神色如舊的享受溪水帶來的清涼意。
渾濁的潭水早就恢復了清澈,只是雲初的心情卻再也無法平復了。
他知道官場上的人都很噁心,也知道不是每一個官員都希望自己的國家繁榮昌盛,他以前覺得這些人在撈錢,爲非作歹之餘,至少是希望大唐可以永遠繁榮昌盛下去,好讓他們的好日子永遠都能繼續。
現在看來,不是這樣的。
它們就像是一艘木船上寄居的老鼠,不管這艘船是不是正行駛在驚濤駭浪之間,它們只想擴大自己的巢穴,所以不斷地啃咬木船,哪怕這艘木船早就千瘡百孔了,它們依舊不肯住嘴。
行駛在驚濤駭浪中的木船如果散架了,雲初就不相信那些老鼠可以活着逃出生天。
直到現在,雲初都想不通它們這種極端自私且只顧眼前利益的做法的立意在何處?
雲初在誦讀史書的時候,對於黃巢這個人觀感很差,覺得是他終結了大唐。
現在看來不是,黃巢這個人之所以會出現,完全是這些老鼠們的報應。
“家家流血如泉沸,處處冤聲聲動地。舞伎歌姬盡暗捐,嬰兒稚女皆生棄……”
“西鄰有女真仙子,一寸橫波剪秋水。妝成只對鏡中春,年幼不知門外事。一夫跳躍上金階,斜袒半肩欲相恥。牽衣不肯出朱門,紅粉香脂刀下死。”
“南鄰有女不記姓,昨日良媒新納聘。琉璃階上不聞行,翡翠簾間空見影。忽看庭際刀刃鳴,身首支離在俄頃。仰天掩面哭一聲,女弟女兄同入井。”
“尚讓廚中食木皮,黃巢機上刲人肉。”
“六軍門外倚殭屍,七架營中填餓殍……”
“內庫燒成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
雲初背誦不下韋莊的這首《秦婦吟》,不是他不想背誦,也不是他的記性不好,而是身爲老秦人,他幾次想要背誦,幾次又放下,心中恨意填滿胸臆,不能自已。
想到此處,見何景雄已經醒過來了,就把他再抓過來死死的按進水裡。
整整一下午,雲初沒幹別的事情,就在不停的把何景雄往水裡面按,等他喝飽水再把水控出來,再繼續喝。
眼看着太陽就要落山了,何景雄對再一次過來的雲初已經沒啥感覺了,眼神中滿是求速死,可惜雲初不看他的眼睛,再一次將他按進水裡,這一次何景雄喝不進去多少水了,平靜的水面上就冒了幾個泡。
雲初的手抓着何景雄的脖頸,直到探查不到他的脈搏之後,又等了一會,這才把何景雄的身體拉起來,隨手丟給守在岸邊的殷二虎道:“何侍郎溺水了,快快找軍醫醫治,要不然他就要死了。”
殷二虎親眼看着君侯折磨了這個侍郎一下午,原以爲這人要死,現在聽君侯這樣說,就扛着何侍郎飛快地去找軍醫去了。
彌渡城那邊火光沖天……
背對着火光的雲初的臉黑乎乎的,旁人看不清大帥的臉色,只是覺得大帥此時就像是一頭暴躁的老虎,隨時隨地都要擇人而噬。
“啓稟大帥,彌渡城已經被焚之一炬。”
雲初瞅一眼戰戰兢兢的李元策道:“很好,大火過後,拆除彌渡城。”
李元策連忙道:“喏。”
“啓稟大帥,祥雲川已經清理完畢……”
“啓稟大帥,巍山洞已破,正在清理中……”
“啓稟大帥,雲平磨些蠻已破,正在清理中……”
“啓稟大帥,副帥前鋒已經抵達洱海,正在向蒼山蠻攻擊前進……” Wшw• ttκa n• c○
雲初聽着探馬流星一聲聲的稟報,每聽一次稟報,就提筆從冊簿上勾掉一行字,此時的雲初,在李元策眼中宛若地獄判官。
彌渡城中不下五萬人,就被他焚之一炬了……
祥雲川乃是白蠻聚集之地,就被他平了,所謂的平,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給一個高度,然後再由府兵們按照這個高度揮刀……
蒼山蠻——盛邏皮的老家……估計更是大軍重點照顧的地方,說不得高度還要降低一些,再揮刀平之……
“啓稟大帥,吏部侍郎何景雄溺水,如今正在搶救中。”殷二虎急匆匆的趕來稟報。
正在冊簿上塗抹的雲初停下手中的筆,問道:“爲何會溺水?”
“啓稟大帥,何侍郎見不得戰場慘狀,就去了中軍大營附近的水潭沐浴……”
雲初面無表情的問道:“他的侍從呢?”
殷二虎道:“當時,何侍郎斥退了侍從。”
雲初冷聲道:“疏於職守,斬!”
殷二虎抱拳答應一聲,就急匆匆的去了。 李元策皺眉道:“溺水?”
雲初道:“兩軍陣前洗澡,何侍郎的雅興不錯。”
“還活着嗎?”李元策小心問道。
雲初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元策身爲行軍長史,如今,朝廷的監軍使者溺水,跟他有莫大的關係,隨即就急匆匆的去了中軍大營。
等他趕到中軍大營的時候,天色早就黑透了,急匆匆的來到傷兵營,纔看到軍醫,就大聲道:“何侍郎如何了?”
一個軍醫攤攤手道:“人救回來了,就是成了傻子。”
李元策道:“傻子?”
軍醫笑道:“沒法子,神志不清,只會說一句老虎要殺他。”
李元策狐疑的瞅着軍醫道:“既然如此,你高興什麼?”
軍醫道:“在傷兵營,我要是拉着一張臉,有些能活的兄弟,也會被我的一張臭臉給嚇死。”
李元策進了安置何景雄的帳幕,發現何景雄正躺在牀上用毯子包裹着自己瑟瑟發抖中。
“何兄因何溺水?”
何景雄像是受到極大的驚嚇一般從牀上掉下來,用毯子抱着頭縮進牀底下,一邊爬一邊喊叫——老虎要吃我,老虎要吃我。”
李元策無奈,將何景雄拖出來安置到牀上,雙手按住何景雄的肩膀認真的道:“誰要殺你?”
何景雄眼神散亂,先是呆滯的看着李元策,過了片刻,就把毯子扯過來,給自己認真的蓋上,對李元策道:“老虎吃伱不吃我——”
眼看着不能從何景雄這裡得到有用的消息,李元策急匆匆的去了何景雄的營地,才進營地,就看見殷二虎正在一具屍體上擦拭橫刀上的血跡呢。
“全殺了?”李元策的聲音都在發顫。
殷二虎道:“被殺的自然只有何侍郎的扈從,別的官員自然不能波及。”
李元策不放心,等他親眼看到何景雄帶來的百來個官員都好好的,這才鬆了一口氣,只要大帥沒有把所有的監察官員都給滅口了,自己這邊就能給朝廷交代的過去。
何景雄帶來的官員們一個個氣咻咻的,卻好像並不恨雲初這個大帥。
李元策就問一個隨從官員道:“何侍郎爲何會溺水?”
那個官員冷冷的道:“洗澡洗出來的禍患。”
李元策狐疑的瞅着這個官員。
這個官員見李元策這樣看他,就有些不耐煩的道:“何侍郎喜歡沐浴,人所共知,就是不知道他在兩軍交戰的時候還能生出沐浴的心思。”
李元策道:“你是說他從觀戰的地方回來了,就爲了沐浴?”
官員不屑的道:“可能是受不了戰場的慘烈,就帶着我們回來了,他不想看我大唐兒郎是如何奮勇殺敵的,下官還想看呢,就算不能上去幫忙,在後方觀敵瞭陣也是好的,就他偏偏要洗澡。”
眼看着何景雄的隨從們對自己上官出事一點都不同情,李元策腦子也迷糊了起來,難道說,何景雄真的只是洗澡出了問題?
雲初原本沒有殺何景雄的打算,他覺得自己在西南之戰中沒有啥把柄可以讓監軍使拿,再加上何景雄這個人平日裡爲人尚可,這一次來西南也沒有針對自己的意思,本想着和和睦睦的把差事應付過去。
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狗賊邀請自己沐浴,還刻意把自己的從人派遣開,想要說點啥隱秘的要求呢,比如張嘴要錢。
監軍使跟軍隊的主官要錢,這在大唐的軍伍中屬於天經地義的行爲,將軍給錢,監軍使回去報喜不報憂,將軍麾下的將士們的軍功,賞賜就能評高一些。
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情。
誰知曉,這個混賬不要錢,說的話把雲初給噁心壞了,暴怒之下,雲初通過整整一個下午的實驗,再把這個傢伙給溺水成腦損傷。
不是不能殺,既然這是一隻喜歡啃大船的老鼠,雲初還是覺得淹死最符合他的身份,後來淹着淹着覺得弄死他實在是太便宜他了。
就決定把他淹個半死,留在世上丟人現眼。
淹的時候,雲初的手法很小心,也很科學,先是測算出何景雄能憋氣多久,一次一定是不準的,這要多實驗幾遍,等最後確定了,這才掐着時間把何景雄淹一遍,這樣一來,就屬於科學的範疇了。
而科學最大的特點就是精準無誤。
現在看來,科學果然很好,能把何景雄的一部分腦細胞徹底淹死,又不至於害他性命。
而這個世界上從此少了一個喜歡啃大船的老鼠,雲初覺得自己做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