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然剛走進芷蘭院,就聽見陳姨娘在嚎啕大哭。
“老夫人,你可要替蔓兒做主啊。太太不給蔓兒吃的,還說不給她準備嫁妝。我家蔓兒嫁給顏定,本來就很委屈了。要是連嫁妝都沒有,那真的不如死了算了。”
“你給我閉嘴。當着老夫人的面胡說八道,真以爲我不敢收拾你嗎?”方氏氣急敗壞。
“你才閉嘴!”老夫人厲聲呵斥方氏。
方氏一臉受傷的表情。
老夫人古氏也不理會方氏,徑直來到牀邊,握住蔣蔓兒的手。看着蔣蔓兒脖頸處發紫的痕跡,輕嘆了一聲,“真是傻孩子,怎麼就那麼狠心。”
蔣蔓兒哇的一聲哭出來,她也不說話,只是單純的哭。將傷心,委屈,絕望,憤怒,仇恨,全都一股腦的哭出來。
陳姨娘在旁邊助攻,“蔓兒可憐啊!沒人疼,沒人愛,如今連嫁妝也沒有,這婚事不要算了。”
“胡說八道。和顏家的婚事是板上釘釘的,怎麼可以說不要就不要。”老夫人古氏輕聲呵斥。
和顏家攀上親家,在古氏看來,這是一門對侯府極爲有利的婚事。至少大老爺蔣準的仕途,可以託晉國公幫襯幫襯。
蔣蔓兒聽了老夫人古氏的話,哭得越發厲害了。
古氏只當她是傷心沒有嫁妝,於是拍拍她的肩膀,說道:“你放心,你的嫁妝老身會親自盯着。顏家送來的那五千兩聘禮銀子,老身現在就可以做主,全部放到你的嫁妝裡面。”
蔣蔓兒愣住,顏家送了五千兩聘禮銀子?她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陳姨娘心頭大怒,方氏竟然敢貪墨她閨女的聘禮銀子。
方氏大驚失色,老夫人真是糊塗了,怎麼連這個都說出去了。“老夫人,那聘禮銀子……”
“你給老身閉嘴。大過年的,將人往死裡逼,你還有理了嗎?”古氏怒斥方氏。
三太太高氏似笑非笑地看着方氏,“大嫂啊,這件事情你真的錯了。顏家大方,給了五千兩的聘禮銀子,你怎麼可以私自貪墨起來,還不給蔓兒準備嫁妝。就算蔓兒不是你親生的,你也不能對她這麼苛刻吧。什麼好東西都留給菲兒蓮兒,連顏家的聘禮銀子也不放過,菲兒和蓮兒受得起嗎?”
“這是大房的家事,沒你說話的餘地。”方氏不敢和古氏頂嘴,可是不代表她會容忍高氏。
高氏笑嘻嘻的,“我就是路見不平。蔓兒也是我的侄女,我替她說話,不過分吧。”
“當然不過分。”老夫人古氏說道,“老大媳婦,老身命你趕緊準備蔓兒的嫁妝。要是蔓兒的嫁妝太寒酸,老身就找你的麻煩。”
方氏氣的嘴裡冒泡,“老夫人,蔓兒的嫁妝兒媳早就開始準備了。陳姨娘之前根本就是在胡說八道。”
“陳姨娘是大房的姨娘,她歸你管,老身可管不了她。”
老夫人古氏拍拍蔣蔓兒的手背,又說道:“好孩子,你安心養身體。以後別再做這種危險的事情,要是受了委屈就和老身說,老身替你做主。”
蔣蔓兒哭着說道:“孫女謝過老夫人。”
古氏笑了笑,“傻孩子,你是老身的孫女,老身自然要替你着想。”
古氏起身,吩咐下人好生照看蔣蔓兒,然後就對方氏說道:“你跟老身過來,老身有話和你說。”
方氏惴惴不安地跟着古氏來到廂房裡。
“老夫人?”方氏輕聲喚了一聲。
古氏一臉疲憊,“坐下說話吧。剛纔讓你受委屈了。老身也是沒辦法,當着那麼多人的面,不可能明着袒護你。”
方氏頓時淚如泉涌,“兒媳不委屈。只要老夫人能明白兒媳的難處,兒媳就不委屈。”
古氏欣慰地點點頭,“蔓兒這件事情,你處理得太急躁。以後記得要剋制自己的脾氣。”
“兒媳明白。”方氏擦乾眼淚,心裡頭好受了許多。
古氏又說道:“至於蔓兒這死丫頭,你讓人看緊了她,不准她和陳姨娘來往。大過年的,敢和老身示威,真是不知死活。若非看在她和顏定定親,老身非得狠狠收拾她一頓。”
方氏張口結舌,古氏畫風轉變太快,讓她有點適應不了。
穩住心神,方氏問道:“老夫人,那五千兩銀子,真要添到蔓兒的嫁妝裡面?”
古氏笑了起來,“老身只是隨口那麼一說,目的就是堵住所有人的嘴,你還當真了。你身爲當家太太,老身相信你肯定有辦法將嫁妝弄得好看一點,漂亮一點。”
方氏頓時笑了,“老夫人的意思,兒媳明白了,兒媳知道該怎麼做。”
古氏欣慰地點點頭,“這樣就很好。老身就不回去看望蔓兒,先回花廳等你們。芷蘭院內你好好安排,不要再出現任何紕漏。”
“兒媳明白。”
臥房內,宋安然坐在牀頭,送上代表心意的禮物。
“蔓兒姐姐好好養身體,別想太多。”
蔣蔓兒突然伸出手,死死地握着宋安然的手。宋安然一時間竟然掙脫不了。
宋安然狐疑地盯着蔣蔓兒,“蔓兒姐姐想做什麼?”
蔣蔓兒因爲上吊,傷了嗓子,說話很困難,聲音很嘶啞。她眼巴巴地望着宋安然,艱難地說道:“幫我!”
宋安然蹙眉,“幫你什麼?”
“我……不要嫁給羅定。”
宋安然頓時怒了,不管蔣蔓兒會不會受傷,宋安然發狠一般的掙脫開蔣蔓兒的手。宋安然表情冷漠地說道:“我幫不了你。婚事已經定下,你就安心出嫁吧。”
蔣蔓兒呵呵冷笑起來,笑聲猶如金屬摩擦,極爲刺耳。
“你不幫我,那我就去死。”
宋安然哼了一聲,面露嘲諷之色,“用死嚇唬我,蔓兒姐姐,你打錯了算盤。你可以試試看,你死了我會不會爲你流一滴眼淚。別說用死來威脅我沒用,你就是被人挫骨揚灰,我也不會妥協。”
“你好狠的心。”
蔣蔓兒憤怒地控訴。
“你爲什麼不肯幫我?”
宋安然輕聲一笑,反問她,“我爲什麼要幫你?不是我讓你在梅花宴上算計別人,更不是我讓你嫁給顏定。你自己種的惡果,你自己吞,別指望我會幫你分擔。言盡於此,你好自爲之。”
宋安然起身離去。經過門口的時候,和進來的方氏碰上。
方氏昂着頭,衝宋安然哼了一聲,“果然是姐妹情深。大晚上的還跑來看望蔣蔓兒。”
宋安然輕笑道:“見過大舅母。大舅母忙,我就不打擾了。”
宋安然沒興趣和方氏鬥嘴,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這天晚上,雖然出了蔣蔓兒的事情,但是大家依舊開開心心地吃完了年夜飯,又聚在一起守歲,等待新的一年的到來。
大年初一的早上,大家早早的起牀。
這一天,宋安然沒有安排。用過早飯後,就像往常一樣來到了小書房。
小書房的書桌上放着兩封信,一封是宋子期的,一封是馮三的。
宋子期在信裡面報平安,又說了說沿路的風土人情,最後叮囑宋安然照顧好宋家,照顧好所有人,等着他平安回京。
馮三的信就簡單多了,信裡面只說了一件事情,宋子期遇到了一位絕色女子。
那是出京後第二天的事情,在山上道觀休息的時候,意外地遇到一位絕色女子。宋子期和絕色女子聊得很投機,要不是因爲要趕路,估計宋子期還想和對方聊個兩三天。
馮三還在信裡面說,那絕色女子看上去二十幾歲的模樣,做道姑打扮,可是言行舉止就跟一般大戶人家的姑娘沒什麼區別。身邊也圍了一羣人伺候。馮三猜測,絕色女子是爲了掩飾年齡,所以才做道姑打扮。否則那麼大的年齡還不嫁人,世人都會很奇怪吧。
馮三還說,宋子期還寫了一幅字,贈給那位絕色女子。而絕色女子則做了一幅畫贈給宋子期。
看到這裡,宋安然“嗷嗚”一聲,揉着額頭,整個人都不太好多了。
宋子期這是和那個絕色女子看對了眼,彼此交換信物的節奏嗎?這絕色女子莫非就是宋子期的正宮桃花運?
要不要這樣啊!
宋子期剛出狼窩,現在又要入虎穴。這事情要是換做別的人,早就戰戰兢兢,一臉倒黴樣了。
宋子期倒是好,出京第二天,就和別的女子談天,談地,談風花雪夜,談人生,談理想,最後要不要談一出情意綿綿。
宋子期這一身的桃花運也沒誰了!
一個東平伯夫人不夠,再來一個美豔道姑,是不是等宋子期回京的時候,後面還得跟上一串嬌俏小娘子,組團成爲宋子期的後宮。
宋安然嘴角抽抽,真有一種不忍直視的感覺。
宋安然想了想,還是提筆給宋子期還有馮三寫了回信。
給宋子期的信裡面,宋安然將最近發生的大事小事都說了,包括侯府要去的三千兩銀子,宋安樂掉了八百兩銀子引出來的是非,京城內的各種流言蜚語,朝堂動靜,宋安然全都事無鉅細的寫上,就連蔣蔓兒上吊自盡,最後被丫鬟救下來的事情都沒落下。
寫給馮三的信,宋安然只表達了一個意思,保護好宋子期,確定他的安全。同時留意宋子期身邊發生的事情,如果發現異常情況,一定要及時警惕起來。
兩封回信寫好,裝進信封,封好信口。然後交給喜秋,讓喜秋趕緊將信發出去。
喜秋出門送信,喜春就進來稟報,“姑娘,張治來了!”
“他來做什麼?莫非是來給本姑娘拜年?”宋安然開玩笑地說道。
喜春搖搖頭,“姑娘,奴婢看他挺着急的樣子,好像是出了什麼事。”
宋安然頓時想到燒糧可能引起的各種後果,表情也嚴肅起來,“去將張治請進來。走後門,別讓侯府的人發現。”
“奴婢明白。”
喜春急匆匆地出了書房,沒過多久,就將張治帶了進來。
張治面上有焦急之色,宋安然示意他先坐下來喝口水再說話。
一杯茶水放在張治手邊,張治拿起茶杯,一口喝乾茶杯裡面的茶水。
然後後知後覺地說道:“小的粗魯,請姑娘原諒。”
“沒關係。你先喘口氣,再和我說說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宋安然語氣輕柔,帶着一股安撫人心的作用。
張治深吸一口氣,勉強平復了焦躁不安的心情。
“回稟姑娘,那些大糧商開始聯合起來,共同抵制我們四海商行。”
宋安然聞言,頓時沉默下來。
當初下定決心燒糧,宋安然就知道此舉是傷人一千,自損八百。
大糧商們因爲缺糧,不得不暫時妥協。可是一旦等他們恢復了元氣,有了足夠的糧食後,他們一想起之前燒糧,還有被脅迫的事情,就會恨得牙癢癢。然後就會想方設法的打壓四海商行,報當日之仇。
距離燒糧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多天。大糧商們現在纔開始行動,已經算是客氣的。好歹讓宋家上下過了一個還算平靜新年。
宋安然沉默了片刻,纔開口問道:“之前剩下的那些糧食,都賣光了?”
張治點頭,“是!燒糧二天,那些大糧商就將所有的糧食買走了。小的當時按照姑娘的吩咐,價格提高了兩成。那些大糧商眉眼都沒眨一下,連討價還價都沒有,就說我們有多少糧食,他們就買多少。”
宋安然又問道:“原本存放在江南的那些糧食,現在在哪裡?”
“按照姑娘的吩咐,已經運了一半到京城。”
宋安然點點頭,“那些大糧商現在開始抵制我們,是不是意味着他們已經有了足夠的糧食,足夠支撐到二月?”
張治點頭,“最近這段時間,大糧商們四處調運糧食。拼着運費比平時高出兩三成的風險,也要從四處調糧進京。很顯然,大糧商們都被我們的那把火給燒怕了。”
燒怕了纔好。
宋安然笑了笑,問道:“他們是怎麼抵制的?”
張治說道:“他們派人攔住了碼頭,不准我們出貨。又派人放火燒四海商行名下的倉庫,還派人打砸商行名下的鋪面。總之,就是不讓我們出一文錢的貨,想斷了商行的財路,將商行逼出京城。
不僅如此,那些大糧商還派人在市井中,散佈各種對我們商行不利的謠言,說我們爲富不仁,是奸商,還說在商行做工的夥計,有被活活累死的,還有被活活打死的。累死的人,我們商行連燒埋銀子都不肯給。至於打死的,直接用錢收買官府,此事不了了之。
如今我們商行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印象已經差到了極點。今天早上,還有老百姓自發組織,跑到商行名下的鋪面拿石頭砸門板。就連商行內的夥計們,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長此下去,我擔心沒人願意繼續在商行做事。”
宋安然心頭冷笑一聲。那些大糧商想將四海商行趕出京城,她怎麼可能讓那些大糧商如願。
“姑娘,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宋安然輕聲一笑,“此事我會想辦法解決。你先穩住商行的夥計,讓他們不要慌,過些天事情就能解決。還有,將存放在江南的那些糧食,全都給我運到京城來。那些糧食你給我看好了,到時候我有大用。”
“姑娘不會又要燒糧吧。”一見宋安然露出狐狸似的笑容,張治就膽戰心驚。
宋安然笑道:“當然不會燒糧。那麼多糧食,不僅能養活人,更是白花花的銀子。本姑娘之前才損失了二十萬兩銀子,連帶兩船的糧食。這會又燒,本姑娘可沒有那麼敗家。”
“那姑娘打算怎麼做?”
宋安然挑眉一笑,“當然是先給大糧商們一點點小小的教訓。接下來,我們自己賣糧,敞開了賣。比大糧商們低兩成的價格賣糧給老百姓。此舉不僅可以挽回商行的名聲,同時還能讓那些大糧商虧得褲子都不剩。”
“這樣做,我們四海商行和大糧商之間的仇,豈不是越來越深,連化解的可能都沒有。”
宋安然笑道,“張治,你需要學會一個手段,那就是打擊一批,拉攏一批。那些大糧商並非鐵板一塊,你找那些意志不堅定的人拉攏,然後狠狠打擊那些一心和四海商行作對的糧商。我相信某些糧商,很樂意吞併其他糧商的生意份額。”
張治聞言,連連點頭。“還是姑娘有辦法。只是大糧商們未必會給我們賣糧的機會。”
“你等我三天,我會給你賣糧的機會。”宋安然肯定地說道。
張治有心問一句,三天時間如何能辦到這些事情。可是話到嘴邊,他又將話嚥了下去。他明白,這其中肯定涉及到官場上的利益博弈。官場,恰恰是他的短板,他還是不問比較好。免得在宋安然面前顯得太愚蠢。
張治領命離去,宋安然端坐在書桌前面,陷入沉思。
也不知過了多久,宋安然突然朝門外喊道:“白一,白一……”
“姑娘叫白一嗎?奴婢也不知道她去哪裡浪了。”喜春走進來說道。
宋安然說道:“喜春,你去準備一份禮物,要珍貴,要文雅,什麼金啊,銀的,就別拿出來現眼。”
“姑娘是要出門嗎?”
宋安然點頭,“我要出門拜訪一位老先生,一會你們跟我一起去。”
“奴婢遵命。”
喜春按照宋安然的要求,準備了一副字畫做禮物。宋安然見了,卻皺起眉頭,一點都不喜歡。
恰好喜秋回來了,宋安然就問喜秋,有沒有什麼東西適合送給有學問的老先生。
喜秋笑道,“姑娘,庫房裡有一套象牙製作的筷子湯勺,姑娘覺着怎麼樣?”
太俗!就跟暴發戶似得。
不過宋安然轉念又想,聞先生這輩子什麼都見識過了。唯獨異域風情沒見識過。送點海外的東西,也算是一番心意。
宋安然認可了喜秋的建議,不過否決了象牙碗筷湯勺,這種東西宮裡面可不缺,聞先生那裡估計也有。
宋安然提筆,親自擬定了一份禮物單子,讓喜秋去準備。
同時宋安然以遊記的形式,提筆寫下關於海外風土人情的介紹。
大約寫了一千個子,雖然字數不多,可都是乾貨,足以讓聞先生對海外有一個初步的瞭解。
準備好禮物和遊記,宋安然便啓程前往城郊通天觀。
通天觀的侍衛見宋安然大年初一跑過來,頓時翻了個白眼。
“聞先生說了,如果宋姑娘來了,請直接進去見他。”
宋安然很驚奇,“聞先生知道我會來?”
“這天下有什麼事情是聞先生不知道的。哼!”侍衛一臉傲嬌。
宋安然忍着笑意,沒想到這個侍衛還是聞先生的腦殘粉。
宋安然也沒多話,徑直進入通天觀。這次同樣是在那間靜室見面。
宋安然送上禮物,又給聞先生拜年。
聞先生一臉不耐煩的樣子,“你們這些人,就是多禮。好像不行禮,就沒辦法見人一樣。”
宋安然在聞先生的對面坐下,笑道:“禮多人不怪。要是我真的不守禮,聞先生又該罵我小小年紀就如此輕狂,不知道尊老愛幼。”
聞先生哼哼兩聲,“你這是嫌棄老夫老多了,不講理?”
宋安然搖頭,“不敢!”
聞先生板着臉,“料你也不敢。我要的資料拿來了嗎?”
“都在這裡。”宋安然將自己書寫的遊記交給聞先生。
聞先生開始翻閱,一邊看一邊說道:“這是你寫的吧,字寫的還行,比同齡人明顯要好。文章寫的也不錯,條理清楚,看上去像是親自去過海外一樣。”
宋安然笑道:“我雖然沒有親自去過,不過經常聽下面的人說起海外風土人情。我想,以我的見識,應該可以滿足先生的需要。”
“你倒是一點都不謙虛。”
宋安然笑道:“在先生面前,晚輩不敢謙虛。否則又該被先生嫌棄,說我沒本事。”
“你一個小姑娘,那來的那麼多怨言。哼!巧言令色。”
宋安然眨眨眼,“誰讓先生就吃這一套。”
聞先生哈哈大笑起來,“說吧,今天過來是不是爲了那個四海商行。老夫先聲明,這次老夫不會幫你,你算是白來了一趟。”
宋安然看着聞先生,“先生的話真讓晚輩傷心。晚輩是那麼功利的人嗎?晚輩今天過來,是爲了那局殘局,先生莫非不着急?”
聞先生吹鬍子瞪眼,“少玩小把戲。你敢說你不是爲了扯虎皮做大旗,用老夫的名聲來震懾那些宵小?你眼睛一眨,老夫就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
宋安然一臉汗然,“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先生。那些大糧商一個個都跟瘋狗似得,家父又不在京城,不得已只好藉藉先生的威風,來震懾那些糧商。”
宋安然並沒有撒謊。她來見聞先生,一半原因是爲了拜年,一半原因就是給外面那些人一種錯覺。她就是想告訴那些大糧商,別人見不到的聞先生,她不僅能見到,還不止一次,而是兩次三次,甚至四次五次。同時讓那些人明白,就算宋子期不在京城,她也有靠山。以此震懾那些底氣不足的人。
至於底氣充足的人,光靠和聞先生見面,可震懾不了他們。不過宋安然並不着急,事情都是一步一步做出來的。等見過聞先生之後,她自然還有別的安排。
宋安然一臉坦蕩,大大方方的承認自己是在利用聞先生的名聲。
聞先生卻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你這小姑娘,年紀不大,心眼倒是不少。老夫肯定是上輩子欠了你,纔會一次又一次的被你利用。”
“先生這話,太讓人傷心了。先生看我的眼睛,是不是寫滿了真誠。”
聞先生嗤笑一聲,滿是不屑,“這種小把戲,都是老夫玩剩下的。想當年,老夫表現得可比你真誠多了。什麼痛哭流涕,下跪磕頭,痛心疾首……全都是老夫的拿手好戲。”
宋安然笑道:“原來先生就是用這種辦法忽悠了簫家那位。”
不說皇帝,只說蕭家那位,也算是一種嘲諷式避諱。
聞先生一臉鬱悶,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蕭家那位可不好忽悠,那些年老夫可謂是九死一生。能活到今天,真是命大。”
宋安然一臉真誠地說道:“先生不僅命大,還人老成精。先生不僅忽悠了蕭家那位,全天下的人都被先生給忽悠進去了。先生大才,晚輩甘拜下風。”
這種玩弄天下人心的本事,可不是誰都能學會的。宋安然自認爲,自己再修煉十年,或許能有這種本事。也有可能這輩子都掌握不了這種牛逼的技能。
聞先生瞪着宋安然,“老夫怎麼覺着你這話,是在譏諷老夫?”
“先生誤會了,晚輩絕對沒有譏諷的意思。”
“最好沒有。”聞先生哼哼兩聲。
老少兩人一邊鬥嘴,一邊下棋。宋安然全力以赴,聞先生也提起了精神。大年初一,來一場酣暢淋漓的棋局,意味着今年將是戰鬥的一年。一想到戰鬥,聞先生整個人都興奮起來。
宋安然暗自偷笑,聞先生果然不甘寂寞。而她的到來,則激起了聞先生沉寂許久的鬥志。
殘局下完,宋安然起身告辭。
聞先生也沒留她,不過還是叮囑了一句,“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不能再用上次那種燒糧的極端方式。其中分寸,你自己把握。另外,兵部那邊,或許是你的機會。”
宋安然心頭一驚,“先生是讓我給軍營供糧?”
聞先生翻了個白眼,“老夫什麼都沒說。”
宋安然笑了起來,躬身道謝,“多謝先生指教,晚輩改天再來陪你下棋。”
“遊記多寫幾篇再來。再敢拿幾百個字的遊記,來哄騙老夫,老夫就將你趕出去。”
“遵命!”
宋安然一臉歡快的走出通天觀。聞先生簡直就是她人生中的福星。
通天觀外,秦裴正等着宋安然。
宋安然一臉俏生生地看着秦裴,“你來了!”
秦裴嗯了一聲,“急匆匆的將我叫來,有什麼事?”
宋安然朝一旁的白一看去。白一擺擺手,表示她什麼都沒說。
宋安然對秦裴笑道:“想請你幫個忙。”
“不幫!”秦裴想都沒想,直接拒絕。
宋安然覺着牙痛,好想打他一頓哦。尤其是秦裴那一副霸道狂拽的樣子,真的讓人想捶他。
宋安然也不跟秦裴廢話,直接將那張秦裴蓋了拇指印的紙拿出來,“記得這個吧。你當初答應我,幫我照看着我名下的鋪子,不準那些宵小找麻煩。如今有人打砸我的鋪子,還不准我出貨,現在是你履行承諾的時候。”
這回輪到秦裴牙痛。他都快忘記了這回事。
宋安然擔心秦裴惱羞成怒來陰的,趕緊將那張有拇指印的紙收起來,放在懷裡。
“秦裴,你替我狠狠教訓那些小混混。誰敢擋着我出貨,誰敢砸我的鋪面,讓我沒錢賺,本姑娘就讓他一輩子沒錢賺。”
秦裴雙手抱臂,問道:“我能拒絕嗎?”
宋安然挑眉一笑,“你敢拒絕嗎?”
秦裴嘴角抽抽,“那張紙對我沒有約束力。”
“你要是不幫我,我就去你們鎮國公府,找鎮國公替我做主。”宋安然挑眉,用言語威脅。
秦裴哼了一聲,“唯女子和小人難養。”
“你知道就好。”宋安然先是得意一笑,然後又語重心長地說道:“秦裴,做人要有信用。你不能光收錢不辦事。”
秦裴想到宋安然前兩天派人送來的銀錢,到今天他已經全部花出去了。這會要是說不稀罕宋安然的錢,貌似很虛僞。
秦裴最後只能妥協:“好吧,我幫你這一回。”
“這還差不多。”
大地轟隆,馬蹄聲陣陣。
轉眼之間,兩撥人,共二十來號人騎着馬就來到了通天觀門口。
第一撥人,領頭的韓王府小公子,蕭諾。宋安然上次在通天觀門口見過他。
另外一撥人,領頭的同樣是一個少年公子,少年公子的身份是東宮世子,蕭譯。這也是宋安然第一次見到東宮世子,蕭譯。
宋安然正在好奇蕭譯的身份,蕭譯就朝宋安然這邊看了過來。
“秦裴?你怎麼會在這裡?”蕭譯顯得很意外。
秦裴拱拱手,態度很隨意,“見過世子。”
哪家的世子,還需要秦裴拱手行禮。宋安然越發好奇對方的身份。
“二哥,你沒見到秦裴身邊的小姑娘嗎?她就是你一直想見的宋安然。你都說了幾次,說找機會一定要和宋姑娘見見,看看靠一人之力,力挽狂瀾的小姑娘究竟長什麼樣子。今天運氣好,二哥總算見到了宋姑娘的廬山真面目。”蕭諾調侃着蕭譯。
聽到這裡,宋安然才知道蕭譯就是東宮世子。
蕭譯是太子殿下的嫡長子,可是在兄弟裡面卻排行第二。排行第一的則是韓王府的嫡長子,蕭訓。
蕭譯的目光好奇的落在宋安然身上,將宋安然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一番。“你就是宋安然?宋大人的嫡女?”
宋安然躬身施禮,“臣女拜見世子殿下。”
“免禮。單這麼看着,也沒看出你有什麼與衆不同的地方。你告訴本殿下,爲何聞先生會幫你?”蕭譯問得很直接,可是他的語氣卻顯得很溫和。
宋安然輕聲說道:“或許是臣女和聞先生投緣,聞先生不忍心見我變成犯官家眷,所以好心幫忙。”
蕭諾率先嗤笑一聲,他纔不相信宋安然的說辭。宋安然分明是在胡說八道。
蕭譯有些不高興,他也覺着宋安然是在敷衍他。宋安然是在輕視他的身份,還是看不起他這個人。
蕭譯又問道:“你今天過來做什麼?也是給聞先生拜年嗎?我們年年都來給聞先生拜年,可是聞先生年年都不肯見我們。今天你見到聞先生了嗎?”
宋安然躬身說道:“回稟殿下,臣女的確是來給聞先生拜年,而且已經見過聞先生。兩位殿下既然也是來給聞先生拜年,那臣女就先告退。”
“慢着!”蕭諾打馬上前,眼睛瞪大,顯得有些兇悍,“你剛纔說,聞先生已經見過你?”
“正是。”這是事實,宋安然不會隱瞞,也隱瞞不了。
蕭諾氣惱之下,猛地揮起鞭子。眼看着就要打在宋安然身上,秦裴突然出手,抓住半空中的鞭子,一拉一扯,鞭子就落到了秦裴的手上,蕭諾也從馬上跌落。
秦裴冷着一張臉,瞪着蕭諾,“別太過分。下次再讓我看到你對姑娘家揮鞭子,我饒不了你。”
蕭諾一臉惱怒,“秦裴,你搶了我的鞭子,還放話教訓我,過分的人是你吧。莫非你和宋安然之間有什麼?”
秦裴揮舞着鞭子,“你再敢亂說一句,小心我抽你。”
蕭諾面露膽怯之色,“你……”
蕭諾沒敢放狠話,分明是怕了秦裴。
一旁的宋安然感到極爲驚奇。蕭諾身爲韓王府小公子,竟然會怕秦裴。
秦裴區區一個鎮國公府嫡長子,竟然敢揮鞭子打蕭諾。
這畫風太詭異,太出奇,宋安然都快好奇死了。
他們之間,肯定不是單純的臣子和上位者之間的的關係。肯定還有別的關係。但是很顯然,此時此刻不是追問真相的時候。
“秦裴,你不要和蕭諾一般見識。”蕭譯出面調和。
“你也知道,蕭諾他沒長腦子,一發脾氣就喜歡揮鞭子打人。他不是故意針對宋姑娘,只是趕巧了。”
蕭諾大怒,“蕭譯,你說誰沒長腦子?”
蕭譯溫和的笑着,說出話的卻一點都不溫和,“就是你啊。這不是公認的事實嗎?你整天不讀書,就只知道耍槍弄棒,沒腦子的人不是你會是誰?”
哇!宋安然暗自驚呼。皇家堂兄弟之間,當着她這個外人的面,毫無避諱的就開始互相攻擊詆譭。由此可以想象出,太子殿下和韓王之間的爭鬥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只差在永和帝面前撕破臉。
宋安然捂住自己的小心肝,她好怕怕哦!
這可是赤裸裸的奪嫡之爭,她纔不要做炮灰,更不要做夾心餅乾。
宋安然趁着那兩堂兄弟鬥嘴,悄悄的往馬車上爬。
結果一不小心被發現了。
“宋安然,你在幹什麼?我有讓你走嗎?”蕭諾氣急敗壞地衝宋安然吼道。
宋安然回頭,訕訕然一笑,“不知道殿下有什麼吩咐?”
“沒事就不能留你說說話?”蕭諾瞪着宋安然。
宋安然一臉無辜,忙然,“兩位殿下不是要去給聞先生拜年嗎?遲到不好吧。”
“反正聞先生不會見我們,遲不遲有關係嗎?”蕭諾很不高興,一不高興就想找宋安然麻煩。
宋安然頓覺嗶了狗了。她這是走了什麼黴運,竟然在大年初一遇上這兩個煞星。
宋安然偷偷地朝秦裴求助,喂,身爲男子漢,好歹救救她啊。
秦裴望天,假裝沒看到。
宋安然心裡頭咒罵,咒罵秦裴打一輩子光棍。
秦裴感受到宋安然渾身散發出來的強大怨念,然後他往前兩步,離宋安然更遠一點。
宋安然氣的想要吐血。真沒見過秦裴這樣的男人,她好想打他一頓啊。
“宋安然,你還是老實告訴我們,聞先生爲什麼會幫你,今天又爲什麼會見你?”蕭譯問道。
宋安然揉揉眉心,關於聞先生的事情肯定不能說實話。既然蕭諾和蕭譯不肯罷休,宋安然只好真假參半的忽悠他們。
“或許是因爲我的棋藝好,而聞先生又喜歡下棋,所以纔會見我。對了,今天我陪聞先生對弈,花費了一個時辰。聞先生還大罵我,說我浪費他的時間。”
宋安然睜大了眼睛,顯得特別的純良。
蕭諾和蕭譯恍然大悟。
蕭諾率先問道:“你會下棋?下得很好嗎?”
“還能見人。”宋安然表現得很謙虛。
蕭諾嫌棄地看了眼宋安然,“這點水平,也敢到聞先生面前現眼?你膽子真大,真不要臉。”
宋安然嘴角抽抽。她好希望秦裴揮舞鞭子,替她抽一頓蕭諾。這臭小子,到底會不會說話。難怪蕭譯說他沒腦子。
蕭譯朝通天觀看去,“這樣吧,我們先去拜年送禮。之後請宋姑娘和我對弈一局。我想親眼見見宋姑娘的棋藝。”
宋安然張口拒絕,“回稟殿下,臣女還有事情要忙,能不能改天。”
“不能!”氣質溫和的蕭譯,瞬間變成霸道總裁,“本殿下的話,你敢不聽。”
宋安然連忙搖頭,表示自己不敢不聽。
宋安然在心裡頭吐槽,如果不是在通天觀門口,如果蕭譯身邊沒有跟着那麼多人,她一定會讓白一敲蕭譯的悶棍,將蕭譯打得連他老子娘都認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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