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破壞

東南風暴正在醞釀,朝中也不太平。

兩個月內,禮部,兵部,吏部,接連有人被治罪。雖說這些人罪有應得,可是像這樣大規模,短時間內治罪這麼多人,還是極爲少見的。

緊接着,元康帝又安插了一批人進入這些部門。

此事定下,也就意味着元康帝的權柄越來越重。

內閣幾位大佬紛紛憂心忡忡。內閣的職責,是替皇帝處理政務。處理政務之外,最重要的職責就是限制皇權,不能讓坐在皇位上的人隨心所欲。賢明君主不常有,昏君常有。

遇到賢明君主,皇權重一點,大家都能忍。可要是遇上昏君,皇權這麼重,朝臣們絕對不能忍。

所以皇權一定要被限制。

楊首輔對宋子期說道:“宋大人,你足智多謀,不如想個辦法將目前的局面化解了。”

大家都看着宋子期,指望着宋子期能夠力挽狂瀾,遏制皇權的擴張。

宋子期垂眼,遮掩住眼中的冷漠。宋子期面無表情地說道:“這個局面,不能破,也沒辦法破。”

楊首輔微蹙眉頭,這可不像是宋子期會說的話。莫非宋子期是想撂挑子不幹,還是說宋子期已經站在了元康帝那邊。

楊首輔的眼中有打量,有懷疑,有愁緒。

有人問宋子期,爲何這個局面不能破?難不成這個局面是死局嗎?

宋子期卻不肯多說。宋子期在內閣惜字如金,着實讓大家非常不解,越發憂心。

宋子期在內閣以足智多謀著稱,如今他都惜字如金,那這次的局面只怕真的是個死局。大家搖頭晃腦,心情沉重。皇權越大,也就越發襯托出內閣的無能。

朝局或許真的要變了。

之後,朝中有了不利於宋子期的傳言。對此,宋子期早就有了準備。宋子期心知肚明,元康帝看他不順眼,想要搞事,想要將他罷官趕出內閣。

宋子期暫時沒動,他想看看元康帝的後招。

隨着傳言越演越烈,大傢俬下里議論紛紛,同僚看到宋子期,眼神都顯得意味深長。

宋子期冷哼一聲,一羣小人。

接着,有御史在早朝上彈劾宋子期,細數宋子期爲官以來十二條罪狀。

什麼買官賣官,收受賄賂,欺壓良民,霸佔良田,對上不敬……

一堆有的沒的罪名,全都按在宋子期的頭上。看樣子,不將宋子期搞臭搞死,是不會罷休的。

宋子期輕飄飄地掃了眼彈劾他的御史,只是一個跳樑小醜,做了元康帝手中的刀還不自知。接着,宋子期朝元康帝看去,元康帝眼中閃爍着興奮,激動的光芒,還有嗜血的*。

元康帝問宋子期,“宋愛卿,你可有話說!”

宋子期出列,面無表情地說道:“啓稟陛下,臣有話說。剛纔陳御史細數十二條罪狀,全是一派胡言,純屬栽贓陷害。

臣的次子今科被點爲探花,有人嫉妒,心生惡意,故意用莫須有的罪名的彈劾微臣。比如陳御史和陳御史的兒子。

據臣所知,陳御史的兒子也是今科進士,考前還曾放出話來,探花非他莫屬。結果陳御史的兒子沒有被點爲探花,只是區區二甲三十名。

反倒是臣的次子被點爲探花郎。陳御史父子二人對臣的次子記恨在心,於是就有了今天的彈劾。陛下,臣要求嚴懲陳御史。

朝廷給他風聞奏事的權利,不是讓他用來狹私報復,以權謀私。像陳御史這樣私心過重,人品堪憂的人就不配站在朝堂上。陛下若是姑息養奸,必定會造成人心不古,朝堂混亂。”

“胡說八道,下官何來的私心……”陳御史出離了憤怒,宋子期倒打一耙,實在是可惡。

可是還沒等陳御史將話說話,楊首輔就站了出來,說道:“陛下,臣贊同宋大人的看法。陳御史利用朝堂給他的權利,狹私報復,陰謀污衊宋大人的名聲,這種人品堪憂的人必須嚴懲。不嚴懲不足以服衆,不嚴懲不足以殺一儆百,不嚴懲不足以正朝堂風氣,不嚴懲不足以展示陛下權威。”

楊首輔一連串的排比句,殺傷力堪比原子彈。內閣首輔都表態了,誰還敢替陳御史說話。誰又敢保證陳御史沒有私心。再說了,內閣兩位大人都說陳御史以權謀私,不是也是,是也是。陳御史這人在這一刻,已經被打上了標籤。他就是個私心過重,人品堪憂,不配站在朝堂的小人。

陳御史啊啊大叫一聲,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果斷地昏了過去。

元康帝眼中醞釀着一場風波。他朝朝中某人看去,眼中是毫不掩飾的不滿。這是從哪裡找出來的戰五渣,在宋子期手下連一個回合都沒有,就被宋子期給拍死了。簡直是丟人。

原本計劃得好好的事情,結果開局不利。元康帝的心情真是糟透了。偏偏他還不得不照着宋子期的意見,嚴懲陳御史。

陳御史像是一條死狗一樣,被人拖出了大殿。

有人心有慼慼焉,心中對宋子期多了一份忌憚。

宋子期若有所覺,一擡頭,眼神準確的捕捉到某個人,然後又若無其事的移開。

宋子期波瀾不驚,某人心中卻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

元康帝被氣了個半死,最後早早退朝。他需要時間冷靜冷靜。

劉小七用心地伺候在元康帝身邊,凡事都替元康帝考慮得周到妥帖。

元康帝很享受劉小七的伺候。感覺劉小七是最會來事的人,也是最懂得揣摩上意的人。

元康帝盯着劉小七,突然問道:“朕記得你以前是跟在劉福身邊的。”

劉福?這個名字實在是太過久遠,久遠到劉小七都快忘了那個人。想當年,劉福可比如今的劉小七風光多了。

永和帝乾綱獨斷,劉福是永和帝身邊最得用的人,劉福手中的權柄自然也跟着水漲船高。

劉小七在腦海中閃過他和劉福相處的畫面,同時躬身說道:“回稟陛下,奴才以前的確是跟在劉公公身邊當差。”

“你跟在劉福身邊,那一定接觸過宋子期這人。你和朕說說,當年宋子期是個什麼樣的人?”元康帝裝似隨意地問道。

劉小七卻覺着心驚膽戰。元康帝爲何突然問起宋子期?難不成元康帝在懷疑他?

劉小七將最近這段時間內發生的事情,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元康帝應該沒有懷疑他。

劉小七相信自己的判斷,他定了定神,恭敬地對元康帝說道:“啓稟陛下,當年奴才只是一個小內侍。朝堂上的事情一概不知,和宋大人也只照過兩面,並不清楚宋大人的事情。劉公公也從不在內侍面前說這方面的事情。”

元康帝敲擊着桌面,問道:“你以現在的眼光,你認爲宋大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劉小七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道:“在奴才眼裡,宋大人頗有才幹,是朝廷重臣。”

這是一個很客觀,也非常圓滑的回答。

很明顯這樣的回答不可能讓元康帝滿意。元康帝眼睛一掃,劉小七瞬間打了個激靈,全身上下都繃緊了。

元康帝揮揮手,對劉小七說道:“退下吧。不要打擾朕。”

劉小七如蒙大赦,趕緊退出了思政殿。

元康帝想要收拾宋子期,卻又不想讓人察覺他的想法。所以元康帝就在朝中找了個人,幫他做這件事情。就像當年,元康帝找宋子期對付許首輔一樣。

元康帝計劃好了一切,唯獨沒計劃到宋子期的戰鬥力,以及陳御史竟然是個戰五渣。開局不利,

朝臣很多,可是像宋子期這般老謀深算,還願意爲皇帝分憂的人很少。

元康帝揉揉眉心,頭痛症好像又犯了。

宋子期很清楚,有些事情一旦開了頭,沒有分出勝負之前,是不會有結果的。

雖然開局第一場戰鬥,宋子期贏得漂亮,卻不能改變自己的處境。

之後,更多的人開始彈劾宋子期,歷數宋子期的罪狀。尤其是抓着他在戶部任職的那些年的老皇曆,翻來覆去的說。

宋子期在戶部任職的時候,爲了籌措銀兩,收攏權柄,的確幹了不少事情。不過那些事情,都是在元康帝的默許下做的。

如今元康帝過河拆橋,以前默許做的事情,現在都成了罪名。

仕途兇險,羣情洶涌。宋子期不動如山。這一場鬥爭,不會那麼快就分出勝負。

宋安然很擔心宋子期的處境,想要幫忙,可是宋子期卻呵斥宋安然,讓宋安然不準插手此事。

宋子期對宋安然說道:“有些事情,爲父放心讓你去做。可是有些事情,爲父萬萬不能讓你碰。”

宋安然一臉憂心,“父親,難道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朝中御史彈劾父親,如果不採取措施的話,女兒擔心父親的前程。”

宋子期端坐在書桌前,顯得特別有風骨。

宋子期對宋安然說道:“有些事情遲早會來的。”

“父親認命了嗎?”宋安然大膽地問道。

宋子期笑了起來,“爲父當然沒有認命。可是爲父也不能拿雞蛋去碰石頭。安然,陛下這次是成心敲打我,不讓他如願以償,他是不會罷休的。”

“可是元康帝的目的是想讓父親罷官,想將父親的名聲搞臭。難道父親真要讓元康帝如願以償?真等到父親罷官那一天,女兒甚至擔心,父親命不久矣。”宋安然憂心忡忡地說道。

宋子期擺擺手,“沒你說的那麼嚴重,爲父這次不會被罷官。但是爲父必須讓出一部分利益。”

宋安然先是一愣,接着恍然大悟。

宋安然小心翼翼地問道:“元康帝想要這吏部?”

宋子期點點頭。鬥了這麼多個回合,宋子期總算摸清了元康帝的底線。元康帝就是想要吏部,在吏部安插他的人,方便他全方位的掌控朝堂,鞏固皇權。

但凡一個人在皇位上坐久了,都想掌控吏部,這是人之常情。以元康帝的立場來說,不能說他做錯了。

不過元康帝的手段還是蠻陰險的。

宋安然悄聲問道:“父親真的要將吏部讓出去?”

宋子期微蹙眉頭,說道:“此事爲父還在考慮。吏部落到陛下的手裡,對所有人都沒有好處。同時,爲父也不適合繼續待在吏部。或許蔣吏部交給利益不相關的人手中,是一個好的選擇。”

宋安然卻搖頭,“父親,沒用的。吏部要麼在你手上,要麼就在陛下的手裡。不可能落到第三人的手中。所謂利益不相關,是因爲沒有足夠的利益。當手握吏部,也就有了足夠的利益。屆時你們都是利益相關人。”

宋子期皺眉,有些煩躁。

宋安然接着說道:“想要平息這場紛爭,父親不一定要放棄吏部。父親可以將吏部侍郎的位置讓出來給元康帝。”

宋子期搖頭,“元康帝已經不是當年的元康帝。區區吏部侍郎,滿足不了他。他想要的是吏部尚書的位置。爲父一日坐在這個位置上,這場鬥爭就不會停下。”

“那就繼續鬥下去。”宋安然心中發狠。

宋子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說道:“安然,官場不是商場,做事方式自然不同。你那套,在官場行不通。”

宋安然有些擔心地問道:“難道父親真的要將吏部尚書讓出去?”

宋子期挑眉一笑,“再看看吧。或許有別的辦法。”

宋子期故弄玄虛,宋安然知道問不出真相,於是識趣的告退。

宋安傑坐在迴廊上,分明是在等宋安然。

宋安然走過去,同宋安傑坐在一起,問道:“你特意在這裡等我?”

宋安傑點頭,“昨天我和父親談了一次。父親那個層面上的鬥爭我還沒資格接觸,但是我覺着這一次父親有可能會輸。”

宋安然皺眉,心情煩躁。

宋安傑實事求是地說道:“父親的對手是皇帝,而且還是威嚴日重的皇帝。換個對手,父親能輕鬆幹翻對方。可對手是皇帝,這場爭鬥,從一開始就註定沒有公平而言。

父親束手束腳,縱然有百般手段也用不出來。反倒是皇帝,肆無忌憚,將朝臣玩弄於鼓掌之中。

姐姐,我知道你不甘心,我也不甘心。只是父親心中已經有了決斷,縱然不甘心,我們也只能忍着。”

宋安然咬牙切齒,說道:“不一定非要忍着。”

宋安傑挑眉,“朝堂上的事情,姐姐插不上手。”

宋安然冷冷一笑,將宋安傑嚇了一跳。

宋安然說道:“你說得對,朝堂上的事情我的確插不上手。但是朝堂外的事情我卻可以插手。弟弟,朝堂上的事情,不是隻靠朝堂上的大佬決定。千里之外的一件小事,或許也能影響朝堂。看局勢,得看全局。切忌站在半山腰看全局,還自以爲自己看透了一切。”

宋安傑臉色蒼白,“姐姐教訓得是。還請姐姐教我,如何用千里之外的一件小事,影響朝中大局。”

宋安然笑了起來,她招招手,示意宋安傑靠近一點。

然後宋安然就湊在宋安傑耳邊,嘀咕了一陣。

一開始宋安傑還大皺眉頭,到後來,宋安傑滿臉笑意,眼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宋安然嘀咕完了,就問道:“我的話你都記下來了嗎?”

宋安傑連連點頭,“姐姐放心,我都記下來了。姐姐果然有大才,不輸天下任何男子。只可惜姐姐是女兒身,不能出仕做官。”

宋安然笑道:“就算女子能做官,我也不樂意做官。我現在這樣比誰都瀟灑。”

宋安傑笑道:“姐姐說的沒錯。是弟弟想差了。”

宋安然又叮囑道:“我剛纔同你說的事情,你不要告訴父親。有些事情不需要挑明,大家心中有數就行了。”

“我明白。姐姐放心,我會守口如瓶。”

之後的日子,宋安傑在翰林院如常當差,表面看起來,朝中局勢對他沒有任何關係。就算有人議論宋子期,宋安傑也只會皺皺眉頭,主動避開。

私下裡,宋安傑同宋安然之間的聯繫越來越頻繁,兩人互通消息,只爲了一個共同的目標。

宋子期則頂着各方面的壓力,屹立朝堂。任由他風吹雨打,也不爲所動。

宋安然主動坐在棋盤前面,要做執棋的人,落下棋子,就要挑動天下風雲。

東南沿海,長期跑船的人都感覺到一種風雨欲來的緊迫感。至於這股風雨究竟是從海面來的,還是從北面來的,沒人分得清楚。

木匠船工,最近半年都十分走俏。各大船廠搶人都快搶瘋了。也不知道這股搶人的風氣是從哪裡開始的。

東南風雲已動,只等時機一到,就會有一場狂風暴雨席捲東南沿海。

這股風雨已經有了眉目,最近出海的船隻越來越不太平,在近海就能遇到打劫的海盜。

若是有一天海盜登岸,以現在的水軍衙門的戰鬥力,那就是個菜,被人砍的命。

有大膽的海商沒將這些事情放在心上。海盜這玩意,哪年都會遇上。沒道理今年的海盜就需要格外關注。

有膽小的海商,採取謹慎保守的策略,盼着能夠保存家業。

東南已動,苗疆也不太平。

苗人生於斯長於斯,山林對他們而言就是自家後院。

顏宓帶着兵將平亂,在苗疆這裡踢到了鐵板。因爲顏宓手下的兵,沒多少人熟悉叢林作戰。如果真的不顧代價的深入叢林,必定會死很多很多人。勝利最終會屬於朝廷,但是勝利是用無數的人命換來的。

顏宓捨不得,這都是老兵,是財富。顏宓堅決不同意用自己的兵去填這個坑。

真的要填,也是用當地的地方軍。

苗疆局勢糜爛,顏宓卻一點都不着急。他要的就是局勢糜爛,要的就是有人寫奏章到朝堂上告狀。

告狀的人越多,顏宓在地方上也就越安全。

顏宓喝着四海商行給他特供的美酒,臉上卻沒有一點表情。

苗疆這個地方,資源有限,人口有限。除了不受待見的官員到這裡任職外,平時這地方很少有外人進入。

不過這一切現在都改變了。隨着大軍進駐,這地方一日日熱鬧起來。四海商行也跟着進來,爲顏宓提供所需要的一切東西。

只要顏宓開口,四海商行的管事就會無條件的滿足顏宓的要求。

顏宓從管事手裡接過信件。信件是宋安然寫來的。宋安然的信件全通過四海商行傳遞,比官驛還要快幾天。

顏宓拆開信件,逐字逐句的看起來。

看完信件,顏宓笑了起來。

他叫來親兵,說道:“傳本國公的命令,今晚開啓計劃。這一次,一定要將苗疆殺一個血流成河。”

顏宓殺氣騰騰,隔得老遠,都能感受到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殺意和血腥氣息。

親兵領命而去。

顏宓又灌了一口酒。

既然江南已經開始動了,那他也就沒有必要繼續約束手下的士兵。是時候亮出手中的刀劍,讓那些山民知道朝廷軍隊的厲害。

顏宓要殺雞儆猴,他還要用人頭築一個京觀,震懾天下人的人心。

顏宓有了想法,他手下的那羣兵就會不打折扣的替他完成。

之後的一個月,對於當地人來說,那是一輩子的噩夢。

顏宓的南府軍,在當地殺了一個屍山血海,裡面有罪該萬死的,也有無辜被牽連的。反正,這些人都成了南府軍的刀下亡魂。

最後,顏宓用上萬顆灑了石灰的人頭,在城門口兩裡的地方築了一個四層樓高的京觀。

京觀築成的那天,顏宓邀請當地官員土司去參觀。那些官員和土司當場就被嚇尿了,更有甚者還昏了過去。

看熱鬧的老百姓,十有*也都被嚇尿了。

從拿以後,顏宓在當地人口中多了一個殺人魔王的外號。

官員受刺激過大,當晚寫了奏章狀告顏宓。

官員細數顏宓所作所爲,尤其這是築京觀這件事情,簡直是天理不容。之後又細數二十條大罪。

縱兵行兇,草菅人命,殺戮成性,破壞綱常倫理,藐視皇權……

各種要命的罪名,官員跟不要錢的往顏宓頭上扣。

官員的奏章剛剛送出去,顏宓就已經知道奏章的具體內容。

顏宓對親兵說道:“不用管這件事情,讓他們告去。本國公就怕沒人告。”

奏章到了京城,頓時引起了轟動。

京觀啊!這玩意多恐怖啊。將幾萬顆人頭壘在一起,這哪是一般人做得出來的,這分明就是殺戮心極重的非人類才能做得出來。

京城有老人提起,以前本朝葉有築京觀的傳統,目的就是爲了震懾敵人。不過那都是開國之前的事情。

跟着太祖打天下的那些大將軍,一個個就跟顏宓一樣,全都是殺人魔王。殺完了人,就習慣築一個京觀。

沒想到一百多年了,竟然又聽到有人築京觀。而且還是帥得慘絕人寰的顏宓。太玄幻了,太不可思議了。

老百姓議論紛紛,語氣中都帶着一種激動和八卦。

朝臣們可沒老百姓那麼閒。

彈劾顏宓的奏章跟雪片一樣飛到宮裡。都是彈劾顏宓築京觀這事。

御史們都說,顏宓築京觀,毫無人性。同天朝上國以德服人的治國理念背道而馳。像顏宓這種行爲,就應該嚴懲。否則不足以震懾其他武將。

如果元康帝放縱顏宓的行爲,那就是縱容顏宓,坐視顏宓擁兵自重。

總而言之,顏宓必須嚴懲。而且不少人還要求將顏宓召回京城嚴懲,下詔獄。

朝中紛紛擾擾。顏宓此舉,瞬間替宋子期分擔了大部分的壓力。現在御史們全都盯着顏宓,沒空理會宋子期。

宋子期望着坐在龍椅上的元康帝。面對這個局面,元康帝又會怎麼辦?

元康帝怒而退朝。

回到思政殿,元康帝就開始發火砸東西。

氣死他了。他正在對付宋子期,眼看着就要成功了,結果顏宓就搞出這件大事。

現在朝堂上開口閉口說的全是顏宓,宋子期的事情,幾乎沒人提起。

元康帝咬牙切齒,顏宓搞事,搞得還是大事,還是消失了百年的京觀,真是膽大包天,果然是不怕死的顏宓。

元康帝當場提筆,就要將顏宓召回京城,將顏宓下詔獄。剛剛寫了兩個字,元康帝就停了筆。

元康帝表情掙扎,眼神怨毒,還帶着憤恨,猛地將手中的毛筆丟出去。毛筆帶起墨水,將近身伺候的劉小七甩了一臉。

劉小七沒動,他也不敢動。因爲元康帝正在氣頭上。這個時候誰敢亂動,元康帝就會殺了誰。

元康帝怒將桌面上的東西全都掃到地面上。

元康帝想將顏宓召回京城,偏偏他不能這麼做。

將顏宓召回京城,元康帝找不到合適的人替代顏宓。等顏宓離開了苗疆,苗疆的局勢會更加糜爛,朝堂會花費更多的人力和財力來平亂。這對元康帝來說,得不償失。

這種想殺不能殺的感覺,將元康帝氣的出離了憤怒。

有一瞬間,元康帝真想做一個徹頭徹尾的昏君,不顧一切地將顏宓召回京城。

不過元康帝還是控制住了心中那頭野獸。

元康帝微微眯起眼睛,他怎麼覺着這一次,他又被人算計了。難不成宋子期和顏宓這對翁婿聯合起來,唱了一出大戲?顏宓突然搞出京觀,弄得全天下的人議論紛紛,是不是就是爲了幫宋子期脫身?

一旦這個念頭出現,元康帝就控制不住的往深處想。越想越是膽寒,越想越是氣憤,越想越是想要殺人。而且殺的還不是一個人。

元康帝叫來內衛,詢問宋家和晉國公府的情況。

內衛告訴元康帝,最近這段時間,無論是宋家還是晉國公府,都十分低調,同外人幾乎沒有來往。

元康帝又問道:“宋安然同顏宓的聯繫頻繁嗎?”

內衛搖頭,“啓稟陛下,晉國公夫人同晉國公還是保持着半個月一封信的頻率。並沒有過於頻繁的聯繫。”

元康帝微蹙眉頭,“宋安然同顏宓的通信,你這裡是不是有手抄本?全都交給朕,朕要親自檢查。”

“微臣遵旨。”

內衛將信件的手抄本拿出來,交給元康帝。

原來自從顏宓離京之後,內衛一直監視着晉國公府。後來元康帝要對付宋子期,又派內衛監視宋家。

內衛不僅監視人,還將顏宓同宋安然之間的通信信件,偷偷抄了一份。這件事情已經做了兩三年,一直沒被發現。

可是內衛卻不知道,宋安然和顏宓早就知道內衛在監視晉國公府。表面上半月一次的通信,那都是做給外人看的。真正的通信,都是在私底下,通過四海商行傳遞。

宋安然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順利躲過了內衛的監視。這幾年一直平安無事。

元康帝看着宋安然同顏宓的通信,大皺眉頭。兩人的字都寫的極好,可是內容卻乏善可陳。

宋安然在信件裡寫什麼孩子出了幾顆牙,會走路了,垚哥兒讀書不行啊。甚至還在信件裡寫到自己最近吃了什麼,體重增加了多少?還時常在信件裡說說京城的八卦消息。

顏宓的信件,同樣是乏善可陳,寥寥幾句話,就將該交代的全交代了。看不到一點點有用的信息。

元康帝氣呼呼地將信件丟在地上。

內衛統領跪在地上請罪。

元康帝冷哼一聲,“廢物!”

內衛磕頭領罪。

元康帝一腳踢在內衛統領的身上,憤怒地說道:“監視了幾年,竟然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收集到,要你何用?”

內衛只會磕頭請罪,不會替自己辯解。內衛的人腦子裡就沒有辯解二字。

元康帝對內衛統領拳打腳踢,在內衛統領身上發泄了一通,心情總算舒暢了一點。

元康帝坐回位置上,冷漠地看着內衛統領,問道:“照着你的說法,晉國公府同宋家都沒有異常情況?”

“是!”

元康帝呵呵冷笑兩聲,說道:“不可能。顏宓突然狂性大發,在苗疆地界築京觀,肯定有深意。這件事情必須嚴查。要是京城查不出來,那就派人去苗疆查。總而言之,朕要知道顏宓所有的事情,無論大小。”

“微臣遵旨。”

內衛統領領命而去。

劉小七從偏殿走進來,看到散落在地面上的信紙,表情變都沒變一下。

劉小七沉默地給元康帝斟茶,然後退到一尺之地,安靜的恭候着。

元康帝喝了茶,心情平復了不少。

元康帝朝地面上那些散落的信紙看去,心情瞬間變得很煩躁。

元康帝怒道:“收了!”

劉小七當即領命,將地上的信紙都撿起來。看到信紙上面內容,知道這是宋安然同顏宓的通信,劉小七還是面不改色。可見劉小七朕的歷練出來了。

蔣信紙收拾好了後,劉小七請示道:“陛下,是將這些燒了,還是收起來?”

元康帝微蹙眉頭,說道:“全都燒了。”

“遵命。”

信紙全都被投入火盆中。劉小七親眼看到信紙變成了灰燼,心裡頭莫名的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劉小七繼續在元康帝身邊當差。等交班之後,劉小七纔有空休息。

劉小七偷偷的將消息傳出宮,傳給宋安然。劉小七不清楚元康帝手中爲什麼會有宋安然同顏宓的通信,不過劉小七肯定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一定很要緊。所以他要及時的告訴宋安然,讓宋安然早做防備。

國公府內,宋安然接到劉小七送出來的消息,笑了起來。

果然如此,元康帝果然安排了內衛監視國公府。甚至還抄寫了她和顏宓的通信。

幸虧早就有所防備,真正有價值的東西都沒有落入內衛的手中。

宋安然幾乎能夠想象得出來,元康帝看到她和顏宓的通信,一定會氣的跳腳。

宋安然緊跟着就笑了起來。

喜秋從外面進來,對宋安然說道:“夫人,老爺派人請夫人回一趟宋家。”

宋安然挑眉,宋子期派人請她回去,此事她不意外。顏宓搞出那麼大的事情,宋子期於情於理都要過問兩句。

宋安然收拾了一番,坐上馬車前往宋家。

宋安然在外院書房見到了宋子期。

宋子期整個人面無表情,氣壓有些低。

宋子期示意宋安然坐下說話,

宋子期沒有繞彎子,開口就問道:“顏宓築京觀,此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宋安然搖頭,“此事女兒事先並不知情。女兒也是聽了下人稟報,才知道這件事情。”

宋子期微蹙眉頭,盯着宋安然看。宋安然一臉坦蕩,隨便宋子期怎麼看,也別想從她臉上看出內容來。

宋子期突然笑了,“是我糊塗,不該這麼問你。你雖然不知道顏宓築京觀這事,但是你肯定一早就知道顏宓要搞事。甚至連顏宓爲什麼要搞事,原因也在你的身上。爲父說的對嗎?”

事到如今,宋安然覺着沒必要繼續隱瞞下去。

宋安然輕咳一聲,說道:“不瞞父親,女兒事先的確知道顏宓要搞事,要做一件大事。但是女兒真的不知道,他竟然會築京觀來震懾苗疆。”

“哼!顏宓敢這麼做,肯定有你在替他出謀劃策。否則靠顏宓一人,做不出這種事情。”

這話說的,好像顏宓很純良,宋安然很惡毒似得。

宋安然偷偷撇嘴,說道:“父親說錯了,這事女兒沒有參與,女兒是無辜的。”

“不管你是不是無辜的,你趕緊讓顏宓悠着點。陛下能容忍他一次,不代表能容忍他兩次三次。”

宋子期板着臉說道。

宋安然笑了起來,“父親放心,顏宓有分寸,肯定不會亂來。”

宋安然說的所有話裡面,就數這句話最假。次次都說‘肯定不會亂來’,結果次次都亂來。

宋子期哼了一聲,“顏宓最好知道分寸。他要是搞得天怒人怨,縱然爲父身爲閣老,也保不住他。”

宋安然頓時笑了起來,問道:“父親,你現在在朝中的處境有改善嗎?陛下還有沒有繼續針對你?”

“事情不會這麼輕易的完結。”宋子期先是感嘆了一聲。接着宋子期又笑了起來。

宋子期對宋安然說道:“安然,爲父知道你孝順,不忍心看到爲父丟掉吏部尚書的職位。所以你纔會聯合顏宓,搞出這種大事,替爲父分憂。

你的孝心,爲父都知道。爲父也很慶幸,有你這樣的好閨女。但是爲父還是要說,若有下一次,千萬千萬不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情。

顏宓築京觀,此事非議太多,危害極大。他任文官數年,打下的基礎,一朝盡毀。此事實在是不可取。”

宋安然鄭重地說道:“父親,你要相信顏宓既然敢這麼做,就已經想好了退路。就算之前打下的基礎一朝盡毀,只要手中握着兵權,顏宓就傷不了元氣。”

宋子期深深地看了眼宋安然,然後說道:“江山代有人才出,爲父果然老了。你和顏宓真是膽大包天,爲父爲你們驕傲,卻也擔心你們的安危。安然,以後做事穩妥一點,不要輕易涉險。”

宋安然點頭,“父親放心,女兒明白的。這一次是例外,以後都不會再做這種危險的事情。”

宋子期欣慰地點點頭。宋子期完全不知道宋安然這番話是有保質期的。保質期究竟是半年還是一年,全看宋安然和顏宓要不要搞事。兩口子如果成心要搞事,這話的保質期,只怕連十天都沒有。

宋安然還在關心宋子期的事情。

宋子期笑道:“我的事情你不用操心。顏宓搞出這麼大的事情,陛下最近沒空針對我。等這陣風頭過後,爲父會想辦法同陛下達成協議。”

宋安然鄭重地說道:“父親,你千萬不能讓步。一旦讓步,有一就有二。只要元康帝不殺你,容你在內閣當值,父親就該有足夠的底氣同元康帝繼續鬥下去。”

宋子期眼一瞪,說道:“安然,爲父還沒有老到喪失鬥志的地步。爲父鑽營了一輩子,才終於有了今天的一切,豈能輕易讓出來。你和顏宓頂着危險替爲父轉移仇恨,爲父豈能辜負你們的良苦用心。安然,你且放心,爲父還要站在朝堂上,繼續替你們姐弟遮風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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