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無實物表演

3號線被稱爲迷宮的入口是一面牆壁,向左向右兩條岔路在延伸一段距離後呈“L”狀向前拐去,林年選擇了左邊的一條路,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非要說的話那就是他在選左選右這種問題上向來都遵從“男左女右”的說法。

從近乎直角的彎道拐過去後,眼前的隧道驟然無限延伸了出去,每隔大概五米遠左右牆壁上就鑲嵌着一根日光燈管,光源很明亮,將過道內的瓷磚照得熠熠生輝。

林年站在拐角的起點向深處望去,雖然光源充足,但以他的目力竟然無法看見這條筆直隧道的盡頭。正常情況下視野通暢的環境下,暴血調整後的黃金瞳中央凹槽的細胞數量翻數倍後,他最大極限能看清8000米外的東西,而他現在依舊看不清這條隧道的底部,這意味着光是這麼一條隧道的長度就已經超過了這個數字。

更值得關注的是這條隧道的左右兩側每隔一段距離都有着分岔路口,數不勝數的路口不知道最終通向哪個地方,就和李卿說的一樣,整個迷宮的規模大到了駭人聽聞的程度。世界上最大的迷宮是位於夏威夷的“杜爾鳳梨園迷宮”,總面積也不過才15英畝,由11,400種熱帶植物組成,長約11英里。

就現在林年站着的這個迷宮起點,最開始的一條橫縱過去的路就已經是前者的一倍之多,更別提李卿還指出過這個迷宮是立體的,這意味着除了直線長超過8000米以外,向下的縱深還是一個未知數,估計世界上能排得上號的十大迷宮加在一起都不夠尼伯龍根中這個迷宮的一個截面要大。

林年徒步在這條長到令人髮指的隧道中行走,邊走邊留意隧道中的佈置,這是典型的北亰地鐵中轉站時在地下打通的通道,寬度大概三到四米,高度也如此,並不逼仄,但一旦空間被拉伸就顯得有封閉感。

通道的牆壁上掛着廣告,都是十幾年前的電影或者日用品,大量的重複,但找不到規律,應該是隨機生成,不需要太過在意。地面的瓷磚清一色是暗紅的燒燙色,右側設有黃色的盲道,牆壁上的瓷磚則是墨綠,有些積灰嚴重,鑲嵌在牆與天花板之間夾縫的日光燈上纏着被灰塵染色的破敗蛛網。

第一次進迷宮,林年不準備亂闖,他按照李卿給他看過的筆記本上的地圖前進,在走了約莫八百米的樣子,右側經過的通道口數到第二十三個的時候停下。

第二十三個過道口內的場景基本一致,燒燙色的地磚,墨綠的牆壁,五米一根的日光燈管,隨機重複的廣告牌,只不過這條過道沒那麼長,一眼看得到頭,可看到頭的那邊也是一模一樣的一條過道,完全沒有什麼特徵上的區別。

難怪說迷宮內極容易迷路,正常的迷宮再怎麼說也是會特地設下一些標誌性的東西以供參考尋路,但尼伯龍根的迷宮完全就是相同的路段無限拼湊在一起,只要你走得夠遠,稍微一亂,那麼你就別再想原路返回了,方向感這種東西在地下是幾乎不存在的,沒有參照物,指南針因爲磁場失靈的狀況下,一旦迷路再想離開就只有碰運氣了。

這意味着暴力拆遷法就失去了效果,如果事先很清楚迷宮的終點在哪一個區域——比如很多大型迷宮都喜歡將終點設置在中央的位置,那麼比賽的人就可以通過翻越迷宮的牆壁來直線抵達一個大概的終點位置。

林年最開始也是準備這麼做的,但真正走進迷宮後,他就清楚暴力拆遷法基本沒有用武之地,立體的迷宮基本不存在拆遷的可能,動則幾千米,數十公里的迷宮直徑更是讓拆遷成爲了一個笑話,更不要提拆遷體力的消耗問題。

所以這算是一種“針對”麼?林年想。

按着李卿筆記本上探索的那一條線路一直彎彎繞繞,不知道走了多遠周圍的通道佈局都是一模一樣的,唯獨有些不一樣的過道是向下或者向上延伸的,路徑蜿蜒,像是停車場出入口的,給人很明顯的上下行的感覺。

李卿探索過的那條路是一直向下,所以林年也在一直向下,同時他心中還掐算着自己進入迷宮的時間,以及感受着身體的消耗。

的確就和對方的一樣,在迷宮內體力的消耗翻倍了,對於自身狀態極爲敏感的林年注意到,現在他體內的脂肪和糖原的轉化速度幾乎是正常情況下的10倍,但這卻並沒有給他帶來體能上的增益,這不符合人體能量轉化消耗的規律,但卻很符合李卿所描述的“規則”。

他現在在迷宮內徒步走了大概2公里左右的距離,可消耗的能量卻幾乎等同於在外界慢跑20公里馬拉松,這意味着他在進入尼伯龍根之前通過攝入大量脂肪、肉類以及糖分儲存的能量已經消耗過半!

李卿自稱沒法在迷宮能感受到自己的具體消耗狀態,但林年卻可以,因爲人在消耗體能的時候,體內的糖和脂肪會同時進行轉化工作功能,隨着糖的儲存變低,糖與脂肪的消耗側重比也會隨之發生變化,林年正是用這種辦法來偵測自己的脂肪消耗速度,以此來確定體能的變化。

換作其他能量儲存率低很多的普通人,現在應該體內的血糖和肝糖原儲備量已經接近告罄,開始大量燃燒脂肪提供能量進行探索。

“有點奇怪。”林年走在漫無終點的通道中,放開感知,儘可能地去感受這片空間的異常,的確他得到了一些略微異常的反饋,但卻沒法清晰地捕捉到異常的來源這讓他心中有些沮喪,只是一點點。

如果按照這個體能的消耗速度,找不到遏制的方法,意味着就算是林年也只能像他在外面說的一樣,尋找任何可以吃的東西進行消化,比如死侍。

吃異種死侍對他來說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死侍對於正常人來說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是劇毒,因爲那是被龍血污染過的怪物,但對於林年來說就不存在這種問題——別人喝恆河水都會拉褲子裡,但他這個“婆羅門”卻是能把恆河水當純淨水喝,只是好不好喝就另說了。

林年沒吃過死侍,也沒想着吃死侍,大多數的死侍都是人形,這就杜絕了把他們放進食譜的可能。異種死侍雖然長得很怪,更好下口,但歸根究底還是一樣的東西,那玩意兒真的能好吃嗎?

外面放話生啖死侍屬實是林年有些刻意裝逼的嫌疑,雖然真的吃下去不會毒死他,可胃不好受是肯定的了他歸根究底還算是個人,內臟雖然經受過龍血的強化,但運作的規律還是和正常人的大差不差的,這意味着吃了特別刺激的東西(數十倍乃至百倍刺激於普通人)還是會腸胃不適。

也就是會拉肚子(消化好不代表你真能跟五色龍一樣啃金屬和泥土吃,那是涉及到內臟以及整套消化器官和身體構造的差異問題了)。

大戰之前拉肚子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如果真的殺到大地與山之王或者皇帝的面前,忽然肚子咕嚕咕嚕響,是否還能喊個暫停問一下尼伯龍根的廁所在哪裡?

想來皇帝和龍王這麼有格調的對手自然是會指路並且耐心等待的但感覺還是挺膈應人的。

也就是這個時候,林年忽然聽見一聲賊兮兮的嬉笑聲,像是什麼陰謀得逞沒忍住的竊喜,他站住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背後冗長的過道什麼人都沒有。

繼續深入地下。

林年走出了一條漫長的過道,按着地圖準備左轉拐角的時候,忽然停住了腳步。

他的前面的不遠處,必經之路上站着一個小丑正在進行無實物表演。

小丑的裝束很傳統,偏向馬戲團的默劇演員,黑白色的條紋衫,揹帶褲,脖子上纏着一條紅色的領巾。妝容上沒有戴紅鼻子,臉上用白色的粉底撲滿,兩個眼眶和嘴脣則是反差的黑色,眼角畫着兩條淚痕,漆黑的嘴脣勾着公式化的笑容。

他正對着林年,雙手貼在空氣中,就像是摸着一面不存在的牆壁,慢慢地左右移動,直到摸清楚這面不存在的牆壁範圍攔住了整個通道後才惱怒地後退半步,一個助跑狠狠撞在空氣牆壁上,然後滑稽地摔倒在地上。

林年站在原地看着這個小丑的無實物表演,他沒有離開,因爲對方擋在了自己的必經之路上。

小丑爬起來,摸了摸後腦勺,轉身然後就準備掉頭離開,才走幾步額頭一下子又撞到了一面不存在的空氣牆壁上,摔倒在地。他不可思議地爬起來,雙手拍了拍空氣牆壁,發現自己被關在了一個密室裡,手扒在空氣牆壁上努力跳了跳,又用盡全力推但都沒什麼用。

小丑有些沮喪地站在原地,可忽然他背後像是被什麼抵了一下,往前踉蹌兩步,臉上帶上了驚恐,忽然回頭看向身後,雙手貼了過去,那一堵看不見的牆壁竟然在向他壓迫過來,一點一點壓縮他的生存空間。

小丑急切地東張西望,向前,也就是朝着林年這邊走了幾步,然後撞上了另一堵牆壁,可忽然他的右手好像碰到了什麼,在空氣中握住了一個類似凸起的把柄,然後左右擰動了一下——很明顯,那是一個門把手,這堵看不見的牆壁上有一扇門。

小丑開始瘋狂地擰動門把手,然後做敲門的動作,同時通道里還真響起了“咚咚”聲,不過那也是小丑嘴巴里發出的擬音,他滿臉的驚恐和絕望,左手向身後抵住那面不斷壓迫而來的牆壁,右手用力地重複擰動門把手,像是快要哭出來了一樣。

林年看着這個小丑一點點被壓縮生存空間,整個人努力地蜷縮着身體,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痛苦直到最後的時候,林年伸手在小丑擰動的不存在的門把手另一側做了一個開門的動作。

自然地,林年沒有摸到什麼門把手,這是一場無實物表演,但他做了這個動作之後,小丑就一下子向前栽倒出來,從那個密閉的空間裡逃了出來,摔倒在了林年的身旁。

林年側身看着這個表演水準堪稱一流的小丑在地上大喘氣了好一會兒才站了起來,不斷地鞠躬千恩萬謝的感激,所有的感激都沒通過言語傳達,有的只是相當生動誇張的面部表情。

林年沒跟他多說什麼,只當看了一場精彩的無實物表演,向前踏步就準備離開,在走到小丑被關的那個地方的時候腳步還不由頓了一下然後往前邁步。

沒撞到什麼不存在的牆壁。

就在林年就這麼要走的時候,身後那個小丑忽然快步跑了上來,繞到了林年的前面,單手杵着腿氣喘吁吁,同時右手伸出示意林年別走。

“別擋路,要表演找其他人吧。”林年說。

小丑豎起一根手指,擡頭看向林年滿臉都是期望,這個意思大概是再表演一個節目。

林年盯着他沒說話,他便默認這是同意了,臉上忽地迸發出志得意滿的笑容,小跳了一下站得筆直,雙手叉腰,然後右手摸到了身後,一下子抽了出來對準林年。

林年沒有什麼動作,只是看向他食指和拇指比作槍的動作。

小丑抖了抖眉毛,吹了一下自己的食指,然後雙腿岔開,左手穩住右手的“手槍”對準林年的額頭,表情嚴肅,鼓起腮幫子,蜷起的另外三根手指輕輕一動!

“砰!”

震耳欲聾的槍響聲在過道中迴盪,就像要撕裂這個密閉的空間。

林年腦袋向後翻倒,小丑臉上滿是驚喜,但很快驚喜就變成了驚懼。

向後翻倒的林年腦袋擡了回來,嘴裡咬着一顆50AE的大口徑手槍子彈,一般這種子彈的主要用途就是射擊金屬製的靶子和狩獵中型或大型的動物,現在這顆子彈的彈頭已經被林年的牙齒咬到凹陷下去,很顯然沒有完成它被製造時的初衷。

小丑轉身就想跑,但他轉身的同時卻發現自己的視線卻是停留在了原地,身體往後跑了兩步然後摔倒在了地上抽搐,腦袋停留在半空中,頭髮被面前的林年提住。

血液從腦袋斷口滴落在地上沾溼出一把半自動手槍的形狀,很顯然這把手槍被通過特殊的手段隱形了,小丑剛纔手指比畫槍的形狀時,手中當真是握着一把看不見的大口徑半自動手槍,大大方方地瞄準了林年的額頭扣動了扳機。

小丑表情痛苦地扭曲了起來,但有意思的是,直到他死,他都沒有發出半點聲音,相當有敬業精神。

林年漠然地看着手裡提着的永遠閉上眼睛的痛苦小丑,轉了一圈看見後脖頸上熟悉的黑色條碼,不出意外這傢伙應該就是被尼伯龍根的主人安排在迷宮中的“NPC”了,像是這種“NPC”還大量充斥在迷宮和其他的關卡內,襲擊的方式屬實讓人有些防不勝防。

剛纔對方開槍的一瞬間竟然是將槍口的明亮火焰都一起隱形了,應該是某種言靈,但對方似乎沒法將離開自己身體的東西始終保持隱形,所以在子彈出膛後,林年親眼看見了那顆子彈向自己飛過來,“時間零”開啓了不到1秒,輕鬆就用牙齒接住了這顆危險的子彈。

別問爲什麼非要用牙齒接,不躲開或者用手抓下來。

林年把這顆腦袋丟到了地上還在抽搐的無頭屍體上,跨過了那灘不斷勻開的粘稠鮮血繼續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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