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母親獨自坐在病牀前,凝視着兒子平靜而安詳的臉——她的心中卻無法平靜。此刻,她像是坐在一輛行駛的列車上,眼前不斷變換着景象——那些景象由兒子出生到現在經歷的種種往事所組成。往事中包含着多少歡笑和眼淚——到現在,卻只剩得眼淚了。母親無法阻止自己哭泣,她輕聲呼喊着兒子的乳名,希望他能醒過來,望自己一眼,那便是這一生最大的欣喜了。
可無論怎麼呼喚,顏葉的眼睛也仍然緊閉着,媽媽的眼裡早已是淚眼模糊了。她控制住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將臉趴在病牀上,悲傷地啜泣着。不知不覺,在心力交瘁中沉沉地睡去了。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此刻,在漆黑的窗外,正睜着一雙窺視的眼睛。
那眼睛動了動,轉化成一個矮小的黑影,它伸出手來,從外面拉開窗戶,輕手輕腳地跳進來,走到顏葉的病牀前,背在身後的那隻手猛地舉起,一把寒光閃閃的尖刀,對準了顏葉的心臟。
就在尖刀要刺下去的一瞬間,病房的門“砰”地一聲打開,王亞夫大喝一聲“住手”,然後朝那隻舉着尖刀的猴子撲了過去。猴子靈巧地一閃,從他腳邊溜了過去,迅速地抓住趙夢琳的腿,並爬上她的身體,騎在她的肩膀上,把尖刀比在她的咽喉上,另一隻手捂住趙夢琳準備尖叫的嘴。
趙夢琳身旁的石頭一驚,正準備上前幫忙,那猴子竟喊了一聲:“別過來!”然後把刀口直指着趙夢琳的喉管。
顏葉的媽媽驚醒過來,見到眼前的景象,正要驚叫,猴子喝道:“別叫,不然我殺了她!”
病房裡的人全都不敢輕舉妄動,猴子凶神惡煞地瞪着石頭說:“把門鎖上!簾子也拉攏!”
石頭憤恨地盯着那怪物,但也只能無奈地照辦。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做的吧,你這該死的畜生!”王亞夫咬牙切齒地說,“不,你根本就不是隻猴子!”
“猴子”惡狠狠地說:“你現在終於知道了?你們幾個小混蛋一直想知道的十五年前的秘密就在你們面前——現在你們滿意了吧?”
“十五年前的那個晚上,我們看到的那個像嬰兒般的怪物就是你,對吧!”王亞夫盯着它說。
“哼!”猴子冷笑一聲,“看在你們忙活了這麼久的份上,我就告訴你,十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先殺了那個女人的老公,然後從窗口翻到她的病房裡,把那個女人的嘴堵住,再把她即將出生的孩子硬生生地從肚子裡扯了出來!之後,我把那剛出生的嬰兒從窗口丟到樓下,想摔死他。接着,我爲了迷惑衆人而恃機穿過走廊,從對面的病房逃走——沒想到,竟然被你們四個小畜生看到了!”
那猴子頓了一下,聲音尖歷地說:“你們遠遠地看到我——覺得我小得就像一個嬰兒,而且是一個醜陋、恐怖,像怪物一般的嬰兒!你們很害怕吧?你們無數次在黑夜裡、噩夢中醒來時都會感覺毛骨悚然吧?因爲你們從沒見過如此畸形可怕的怪物!”
“你本來就是個畸形的怪物!”王亞夫狠狠地望着他說,“而且是個瘋子,你爲什麼要殺害那個女人一家?”
“問得好,終於到核心的部分了。”猴子陰冷地說,“你想知道我和那女人有什麼仇恨,對嗎?你不如先來猜猜,我們是什麼關係?”
王亞夫冷冷地望着他。
“說出來不會嚇你一跳吧?她是我的親生母親!”猴子咬牙切齒地說。
“什麼,你的母親?那你還……”王亞夫先是一驚,緊接着似乎又明白了。
“哼,你想到了,對嗎?那女人生了我這樣一個畸形的怪物,一個長得像猴子般的侏儒,怎麼會喜歡得起來呢?在我還不到四歲的時候,她就把我丟到荒山野嶺,打算讓我在那裡自生自滅。可惜我命大,就靠撿東西吃都活了下來……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有一天,我突然在街上認出了她,她已經和另一個男人結了婚,而且……還懷了個新的孩子!”
“所以,你就伺機報復她,並殺了她和她的孩子!”
猴子那恐怖的眼神盯着王亞夫,令他不寒而慄:“要不,你認爲我應該怎麼樣?看着她生下一個健康活潑的孩子,然後和新的家人一起幸福地生活。而我,就在垃圾箱旁、在橋洞下、在該死的貧民窟裡,爲她們默默祝福,對嗎?”
“就算你殺了母親是爲了報仇,但你爲什麼要殺害程醫生和顏葉!”
“那是你們咎由自取!我沒有想到,已經過了十五年,你們這幾個小混蛋還在想方設法追查當年的真相!從我第一次在石頭的屋子偷聽到你們在談論這件事,我就知道你們的存在是個威脅——從那天起,我一直在暗中跟蹤你們。那個心理醫生做催眠術的時候,我就躲在他的花園裡,我聽到他說的一句話,猜想他可能已經知道了些什麼。所以,我在他的咖啡里加入一些小玩意兒,讓他歸了西……”
“本來,我以爲那個心理醫生死後,你們幾個就不可能再知道真相了。可我沒想到,你們那天從石頭的屋子裡出來——這個小孩——”他指着病牀上的顏葉說,“他用一種怪異的眼神望着我,好像認出了我是誰——所以,我當然不能讓他活。”
“原來是你!是你這個怪物殺了我的兒子!”顏葉的媽媽憤怒地站了起來。
“別激動。”猴子比劃了一下手中的尖刀,把它朝趙夢琳的脖子靠了靠,說,“你應該感謝我下手輕,不然的話他現在已經去見閻王了,又怎麼會讓我再來殺他一次!”
王亞夫說:“你爲什麼這麼害怕我們調查出當年的真相?就算我們知道了真相,我的叔公也已經把那件事掩飾了過去;況且我們也拿不出任何證據來證明你就是兇手——你還用得着殺人滅口嗎?”
猴子獰笑到:“你以爲我害怕的是警察來找我麻煩?別犯傻了!事情都過去了十五年,誰還能調查得出來?我之所以要殺你們滅口,是擔心事情一旦傳開,我那個該死的弟弟會明白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自從你們出現後,他已經開始起疑心了。”
“你的弟弟,難道就是……當年你從你母親肚子裡拖出來的那個嬰兒?他還活着?”王亞夫大驚。
“何止活着,你們已經見過他很多面了!”
“他……難道就是那個……和你在一起的老頭兒!”石頭大叫道,“是他?”
猴子尖銳的聲音輕蔑地說:“我都能把自己化妝成一隻猴子,他又爲什麼不能裝扮成一個小老頭兒呢?”
“可是,你剛纔不是說,十五年前的那個晚上就摔死他了嗎?”
“我本來是想摔死他的。”猴子尖聲道,“可我逃出醫院後,到那片把他摔下去的樹林一看,卻發現他掉在一個土堆上,並沒有摔死——我當時突發奇想:我要養活他,讓他聽命於我,再慢慢地折磨他!”
“我懂了。”王亞夫說,“如果他知道了當年的真相,知道了你其實是殺害他親生母親的兇手,一定不會饒得了你的!”
“夠了!”猴子突然兇惡地說,“我不想再跟你們廢話!現在你們已經知道了一切,我更不可能讓你們活了!”
“你要幹什麼?”王亞夫和石頭緊張起來,一齊朝前跨了一步。
猴子猙獰地說:“你們是不是以爲人多,我就敵不過你們?告訴你吧,老子這身功夫可不是白練的,像你們這樣的小鬼,再來兩個也不是老子的對手!”
說着,他揚起刀,就朝趙夢琳的喉嚨刺去。石頭“啊”地大叫一聲,發瘋般地撲過去,一把抓住刀刃,另一隻手再扯住猴子的胳膊,用盡全身力氣,竟把猴子從趙夢琳肩膀上拖了下來。他撲過去,和猴子翻滾扭打在一起,王亞夫趕緊上前一步把趙夢琳拖過來。
猴子沒想到石頭竟會用手去抓刀刃,儘管右手已經鮮血淋漓也死死不放開那把刀,而且他發起狠來竟會有如此大的力氣——用左手緊緊掐住猴子的脖子,讓他喘不過氣來。猴子憋得滿臉通紅,他瘋狂地嘶叫着,用盡最大的力氣一抽,刀子終於從石頭手中勒出來。猴子大叫一聲,將刀捅進石頭的肚子。石頭一咬牙,兩隻手死死地卡住猴子的脖子。這時,王亞夫也撲過來,緊緊地抓住猴子的手,不讓他手裡的刀再捅向石頭。趙夢琳和顏葉的媽媽在一旁嚇得手足無措、大聲尖叫。
僵持了一陣,王亞夫感覺猴子的猙獰面目凝固下來,手臂也失去了力氣,他愣了一下,望着仍死死掐住猴子脖子的石頭喊道:“他已經死了!”
石頭木然地鬆開手,身子搖晃了一下,朝後一仰,重重地倒了下去。他的肚子上,鮮血在泊泊地往外流淌。王亞夫和趙夢琳一起聲嘶力竭地喊道:“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