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蕾在廚房裡忙個不停。她往最後一道菜裡撒了點兒蔥花,將它小心翼翼地端到飯廳——餐桌上已經擺着好幾道佳餚了。徐蕾站在餐桌旁看了一會兒,將兩道菜的位置調換了一下,使整桌菜看起來更加協調,讓人賞心悅目、垂涎欲滴。
她又從廚房拿出兩副碗筷擺好。忙完這一切,徐蕾滿意地望了一會兒餐桌,將圍裙從身上解下來,朝臥室走去。
她來到臥室門口,輕輕地推開門。一個穿戴整齊,但面容憔悴的男人半倚着躺在牀頭,此時正歪着頭望向窗外。他微微皺起眉頭,似乎在沉思着什麼。
徐蕾來到丈夫身邊,輕柔地說:“親愛的,吃飯了。”
羅威轉過頭來,面無表情地說:“你們先吃吧,我這會兒還不餓。”
徐蕾坐到牀邊,握住羅威的手:“別這樣,去多少吃點兒吧,我今天做的全是你愛吃的菜。”
羅威又望向窗外,輕輕嘆了口氣:“可我實在是沒什麼胃口。”
徐蕾用手將羅威的臉轉過來,迫使他面對自己。“羅威,別再想那件事了,那不是你的錯,警察也是這麼說的,對嗎?那只是個意外而已,你不用爲了這件事而反覆自責。你已經連着兩天沒像樣地吃一頓飯了,你打算一直這樣萎靡不振下去嗎?”
羅威盯着徐蕾的眼睛看了一會兒,神色很快又黯淡下去。“不,你不會懂的,你根本就不明白……”
“那就說出來,讓我明白你究竟在想什麼,也許我能替你分擔。”
沉默了一會兒,羅威再次嘆氣道:“嚴鴻遠教授是我讀大學時的導師,他一直認爲我在心理學方面有着過人的天賦。所以,他將自己畢生所學對我傾囊相授,並且給予我很多幫助和關懷……我今天能有這樣的成就,一大半都要歸功於嚴教授……”
羅威停頓了一會兒,接着說:“我事業有成,卻因爲太忙而十年都沒有去看望過他——這本來已是大大的不對了。沒想到,嚴教授主動來找我,卻這樣慘死在我的辦公室裡……”
說到這裡,羅威痛苦地抱住頭,嗚咽起來。
徐蕾抱住羅威,安慰道:“可這確實是個意外啊!人生中有太多的意外是我們難以預料的……你就別再折磨自己了,想開些吧!”
羅威緩緩擡起頭來,注視妻子良久,輕輕地點了點頭。
“好了,別再想了,你要振作起來。反正你的心理諮詢中心也要停業半個月,不如我也向公司請年休假,我陪你出去旅遊一下,散散心?”
羅威苦笑了一下:“我現在哪有心情去旅遊,還是呆在家裡休養一下吧。”
“那也好。”徐蕾站起來,將羅威從牀上拉起來,“現在先去吃飯,菜都要涼了。”
羅威站起來,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是啊,不能再消沉下去了,得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才行。
夫妻倆從臥室走到飯廳。在餐桌旁坐下來,羅威纔想起:“羅尼呢?這都六點半了,他怎麼還沒放學?”
“你都忙糊塗了。”徐蕾說,“今天是週末,兒子不上學,他到同學家玩去了,說晚飯不回來吃。”
“哦。”羅威應了一聲,他看了一眼餐桌上豐盛的菜餚。“還真都是我愛吃的菜呢。”
“那你就快嚐嚐吧。”徐蕾夾了一條紅燒魚到羅威的碗裡。
羅威嚐了一口,連連點頭:“嗯,還是那個味兒。”
“當然。”徐蕾有幾分得意地說,“這魚我可不是買的市場上剖好的那種,是活魚拿回家來現殺的。”
羅威又吃了幾口其它菜,忽然放下筷子不動了。
“怎麼了,接着吃呀。”徐蕾又要給羅威夾菜。
羅威擺了擺手,眉頭又緊皺起來,他猶豫了一會兒,說:“其實,那天下午,有一件事我沒跟警察說……”
徐蕾見話題又扯到了不愉快的事情上,忙說:“現在別說那件事了,好嗎?吃完飯再說吧。”
“不,你聽我說完。”羅威露出不安的神情,“這件事太奇怪了,我想了兩天,也想不通這是怎麼回事。”
徐蕾有些不情願地問道:“什麼事太奇怪了?”
羅威擡起頭,望着徐蕾說:“實際上,嚴教授在死之前——也就是他剛進我辦公室來時,說了一些奇怪的話。”
徐蕾沒有打岔,等待着羅威繼續說。
羅威竭力回憶着:“他剛一進門我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嚴教授似乎顯得非常緊張和恐懼,他反覆說着‘我就要死了,就是今天,我活不過今天了’!”
徐蕾嚇了一跳:“什麼?你是說……他早就知道自己那天要死?”
“而且,他後來看了一下表,顯得更加緊張了,說什麼‘時間快到了,沒時間向我解釋了’,然後交待我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我當時就有一種怪異的感覺——他在跟我說這些話的時候,簡直就像是在說遺言一般!之後,他轉身離開,接下來,意外就發生了……”
徐蕾也放下筷子,神情困惑地說:“這怎麼可能……”
“是啊,這怎麼可能!我想了兩天也想不通!”羅威的語氣激動起來,“如果一個人身患絕症,固然有可能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或者是一個人遭到追殺,也有可能預測到自己會死。可是,嚴教授死於意外啊!誰能想到自己哪天會遇到意外呢?就像一個常年開車的人,算得到自己哪天會出車禍嗎?”
徐蕾眉頭緊鎖,陷入到沉思中。
“而且這起意外實在是太詭異,太不可思議了!”羅威接着說,“這起意外實際上是由很多個偶然的‘不確定因素’決定的!”
“不確定因素?”
“我們這樣來看:如果事發當天下午我的辦公室如往常一樣繁忙,那我就沒有機會去拿那副跳棋出來;而如果嚴教授不是那麼急切地推開門,我也不會被嚇一跳致使那顆跳棋棋子掉落到地上,這樣的話嚴教授就不會踩到它而滑倒;而那個扛鏡子的工人就不會去扶他,也不會在原地停留;後面那個抱鏡架的工人就不會撞到那塊正對着嚴教授的鏡片——嚴教授也就不會死了!”羅威一口氣說完,然後愣愣地盯着徐蕾。
“對了,還有一點,如果我不是那麼湊巧剛好在昨天訂了這面穿衣鏡的話,那兩個工人就根本不可能出現,嚴教授又怎麼會死呢?”羅威又補充道。
徐蕾思索了一會兒,說:“可是,就算那個工人不出現,嚴教授踩到玻璃珠子而摔倒,他的頭撞在櫃子的方角上,還是會死啊。”
“誰知道呢?”羅威沮喪地說,“也許他還是會死,可也許他的應急反應讓他扶住了那個櫃子;或者他只是被撞成重傷呢?那他也不至於當場斃命啊!”
徐蕾突然有些恐懼地用雙手捂住嘴:“這麼說,嚴教授從跨進你辦公室的那一刻起,他的死就已成定局——無論以哪種方式,他終歸都難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