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威驚恐的腦子裡一片空白——他原以爲自己至少還有三、五天能活。雖然他早就做好了一些心理準備,卻還是被這巨大的驚愕震得頭腦發懵。聯繫起下午看到的那個碩大的“死”字,以及今天那份不一樣的預感——他明白,自己沒有推算錯——今天晚上,也許真的就是死亡來臨之日!
羅威惶恐地望向四周:吊燈、玻璃、電線、書櫃……哪一樣會要自己的命?或者是,根本不可能想到的形式?
環顧四周時,羅威看到掛在牆上的鐘——現在已經晚上八點了,“今天”還有最後四個小時。
四個小時內,或者根本沒這麼久——如果還沒能找出破解的方法,那自己就成爲繼嚴教授後的第六個受害者了。
一瞬間,羅威覺得身邊的空氣變得像巨石般向他擠壓過來,砸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無法剋制內心的恐懼和驚恐,像剛潛出水面的人一樣大口喘息着。他推開書房的門,來到客廳,又從客廳走到門廳,如此無目的的,反覆的來回走動。頭腦裡只有一個聲音:怎麼辦?怎麼辦?
此時,徐蕾在臥室摺疊着剛收下來的衣物,並沒有發現羅威的驚恐不安。羅威在客廳裡轉來轉去地走了幾十圈,腦子仍然是一片亂麻。突然,他聽到羅尼的房間傳出一句咒罵:“可惡!還是非死不可!”
羅威愣了幾秒,沒有過多思索,大步走到兒子房間前,推開屋門。
羅尼手裡捏着手柄,正坐在牀上玩遊戲,他看見爸爸進來後,招呼了一聲,視線又回到電視屏幕上。
羅威走到兒子身邊問道:“你剛纔說什麼‘非死不可’?”
“啊?”羅尼有些莫名其妙地擡起頭,過了一會兒,他想了起來,笑着說,“沒什麼,我說這個遊戲裡的人呢。”
羅威望向電視屏幕,那上面上演着遊戲裡的劇情;一個穿着鎧甲的武士倒在地上,他的同伴們悲傷地站在一旁。
羅尼見爸爸望着遊戲畫面出神,頗有些意外——對工作狂熱的父親從沒對電子遊戲感過興趣。羅尼怕爸爸沒弄懂,指着屏幕向他解釋道:“喏,就是這個人——這遊戲雖然好玩,設計得卻有些討厭。引發特定劇情後某些角色就必須死亡。”
羅威不自覺地問道:“爲什麼必須死亡?”
羅尼說:“這是劇情發展——也就是遊戲程序設計好的。”
“不能避免嗎?”羅威怔怔地問。
羅尼聳了聳肩:“不能。這是設計者安排好了的。要想繼續玩下去這個角色就必須得死。”
羅威站在原地發呆。羅尼似乎還在講解着這款冷兵器時代的戰爭遊戲的種種優劣之處,但羅威卻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羅威覺得世界在剎那間安靜了下來,安靜得令他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就像兒子玩的這個遊戲一樣,是早就安排好了的,是一個設計好了的程序。第一次出現警告式的預兆,表示着遊戲的開始;接下來,第二次,第三次……在這些異兆中隱藏着暗示的關鍵——如果不能在規定時間內找出破解的方法,便GAME OVER——遊戲結束。
那麼,這個遊戲程序的設計者是誰?是死神?還是冥冥之中那不可知的,超自然的力量——也許,現在的重點並不是弄清楚這個。
羅威的思緒回到現實中,他到兒子的跟前問道:“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令必須死亡的角色不死?”
話一問出口,連他自己都覺得矛盾。
羅尼今晚實在是感到匪夷所思,他不明白爸爸爲什麼突然之間對遊戲萌發出如此大的熱情。他撓着腦袋想了一會兒,說:“如果要讓劇情安排好的角色不死,也許……就只有一個方法。”
“是什麼?”
“不要去觸發那段劇情,也就是說,不要往後面繼續玩。”羅尼說。
羅威凝視着兒子的臉,想着兒子說的話——怎樣才能不觸發到劇情,不繼續往後面玩呢?如果遊戲並不是由自己來操作呢?還有,這真的是解決的途徑嗎?
一大堆未知的問題向羅威涌來,讓他的頭開始劇烈作痛。羅威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大鐘,心中一驚——已經九點半了。
還有兩個半小時!
這時,客廳裡的落地窗發出“嘩嘩”的聲響。徐蕾從臥室裡出來,對羅威說:“真是怪了,冬天裡居然颳起大風來,窗玻璃都吹得響!”
羅威望着漆黑的窗外,聽着玻璃發出不同尋常的響動,心頭涌起一股強烈的異常感覺。這種感覺像一件重物堵在他的心口和嗓子尖。他的臉變得煞白,身體不自覺的哆嗦起來。他瞪大眼睛,像一個敏感的精神病人般左右四顧,心裡想着:來了嗎?是我的時間到了嗎?
徐蕾發現羅威的異常,她甚至被羅威的可怕模樣嚇了一跳。徐蕾問道:“羅威,你怎麼了?”
羅威吞嚥下一口唾液,緊張地再次看了一眼時間,然後衝到書房,找到那個記錄本,又跑回到徐蕾面前。
羅威抓起徐蕾的手,用一種複雜的目光注視着妻子,對她說:“我愛你,徐蕾。我從未這麼深刻地發現,我是多麼愛你,還有羅尼。我真的……很愛你們!”
“羅威……你,你爲什麼要……爲什麼要突然說這些話?”徐蕾的直覺告訴自己,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她的眼淚一下涌出來,“羅威,我爲什麼感覺,你在向我告別?”
羅威望着滿臉淚光的妻子,自己也哽咽起來,但他知道,時間不多了,他必須交代重要的事:“徐蕾,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他將記錄本遞到徐蕾手中,說:“這個本子你收好,如果我……遇到了什麼不測,你就把它交給秦軒。記住,讓他想辦法,無論如何也要救羅尼!”
“羅尼?天哪!羅威!到底出什麼事了?你怎麼了?羅尼又怎麼了!”徐蕾抱住丈夫大喊起來。
羅威心中從未有過這種淒涼、絕望的感覺,他無奈地望着妻子說:“太複雜了,這件事……我不知道該怎麼向你說。”
徐蕾擦掉臉上的淚痕,擡起頭望着丈夫:“羅威,我早就感覺到不對勁。我一直追問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你每次都說太複雜了而不告訴我。如果直到現在你還是不說的話——”
她將記錄本遞還到羅威手上:“我不會把它交給秦軒,我也不會答應你任何事——因爲我如此不值得你信任,你就不該叫我去做這些事!”
羅威嘆息道:“這個時候你還跟我賭什麼氣?我不願告訴你,根本就不是什麼信不過你,而是——”他接觸到徐蕾的目光,停了下來。在心裡思量了一刻,羅威嘆了口氣。他覺得到了這時,也顧不上說出來讓徐蕾擔心了。看來,必須要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向妻子解釋清楚。
“好吧。”羅威說,“我……”
突然,他停了下來——他在妻子急切的眼光中看到了自己。
對,自己。
霎時間,羅威感覺現在的這一幕是如此熟悉,有種似曾相識之感。現在的徐蕾,就像那天的自己一樣,期待着嚴教授能告訴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而自己現在就像那時的嚴教授一樣——
羅威的心猛抖了一下。
嚴教授在說完那番話後就死了!
不要去觸發那段劇情,不要繼續往後玩——兒子的這句話又浮現出來——羅威漸漸張大嘴巴。
懂了!一切都懂了!這就是破解死亡病毒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