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到午時的時候,阮盛皓先回來了。
他去年秋闈考中舉人,雖然名次有點靠後,卻取得參加會試的資格。
會試,又叫做春闈,考中者方可稱貢士。
可是,他今年的春闈落榜了。
不過,他能中舉人,阮家上下就很歡喜了,先前託於景誠在戶部謀了個院九品筆帖式的官職,現在雖然官職低微,每個月的俸銀也只有五十兩,加上祿米什麼的,自己也勉強能混日子了。
“哎呦,圓圓,我都好久沒看見你了,正想過幾天休假去看你呢。”阮盛皓進來,先給祖母請安,就來到圓圓身邊,很是親近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今兒中午我們可要喝兩杯。”
圓圓心裡是最親近三房的,不僅是因爲三叔那個時候特意請假陪自己去遷移爹孃的墳墓,也是盛皓和絲穎對自己最好。
她笑着打趣:“我可不是你的對手,下回你們休假的時候,去我那邊,我準備好酒水,看哥哥們替我收拾世子。”
“這個主意好,”阮盛皓一聽她這話,很是得意的哈哈大笑:“我別的比不過世子,可是這酒量肯定比世子好。”
阮三夫人覺得自己的兒子,現在還對男女之事一竅不通,這看見曉蓮不打招呼,反而是和圓圓有說有笑。
可是,自己明明在他回房換衣裳的時候,和他說起過曉蓮的事情,真是氣死她了。
過了一會兒,阮二夫人也笑容滿面的和阮盛崇進來。
她心裡也很奇怪,自己的大兒子那是見人先露三分笑,油嘴滑舌……不,應該說是風流倜儻,很是會說話。
可是這小兒子卻是像鋸了嘴的悶葫蘆,平時惜字如金,還愛板着個臉,本來就沒他哥哥好看,真是愁人。
阮盛崇和規規矩矩的和大家見禮,隨即就坐在下首,接過丫鬟遞來的茶,默不作聲的開始喝茶。
阮二夫人看見自己兒子這德性,瞬間覺得牙疼,拼命的對兒子使眼色。
奈何,他低着頭,絲毫沒留意自家娘急切的眼神。
圓圓雖說是在和絲穎說話,可是眼神卻留意着他們的舉動,覺得阮家這是剃頭挑子一頭熱,這兩個哥哥看來都對曉蓮沒什麼意思啊?
阮大夫人也覺得很絕望,恨不得撬開這兩個侄子的榆木腦袋,最終還是不死心的道:“曉蓮這名字好,我們後面有幾缸碗蓮,小三,你陪曉蓮過去瞧瞧,要是曉蓮喜歡,等下帶兩盆去瞧個新鮮。”
至於爲什麼不喊阮盛皓,是因爲他們兄妹倆湊在圓圓邊上說的熱鬧,自己都不好意思打斷他們,就只好便宜這盛崇了。
曉玉聽見阮大夫人的話,愣了愣,心裡有點不滿,你們家的兩個公子這麼冷淡,何必提出什麼看碗蓮呢?
可是,這阮家到底是圓圓的孃家,自己不能多說什麼。
圓圓微微皺眉,隨即展顏一笑:“這大熱天的,出門會曬黑吧?”
她就算是答應了阮家的人,可是更不想委屈曉蓮。
曉蓮心裡更不想讓大姐二姐爲難,起身握着蝴蝶的團扇,莞爾一笑:“古話不是說,六月不曬太陽,等到冬月就徒傷悲了。
這碗蓮想來很別緻,伯孃說的我都好奇了,就讓我去瞧一眼,保證很快就回來。”
她這一出口,阮家不用覺得尷尬,不會覺得她們餘家看不起人。
阮盛崇也面無表情的站起來,隨着曉蓮一起出去。
圓圓看見他們兩人身後,初夏落後幾步跟了上去,也不擔心了,反而伸手擰了阮盛皓一笑,嗔道:“四哥,都說成家立業,你年紀也不小了,別挑花了眼。”
阮盛皓不露痕跡的看了曉玉一眼,見她杏眼水靈靈的看着自己,心裡一酸,故作慵懶,神色透着漫不經心,滿臉不在意的道:“大丈夫何患無妻,我纔不急,也不想這麼早娶個媳婦管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就是,”阮絲穎趕緊附和自己的哥哥,還靠在圓圓身上好奇的問:“餘家哥哥比我哥哥還要大,他不是也沒娶媳婦嗎?”
圓圓被她堵得說不出話,只能擰了一把她的小蠻腰,揶揄道:“傻妹妹,我這不是爲了你好嗎?你哥哥娶媳婦了,你才能嫁人是不是?”
“我纔不想這麼早嫁人呢?”她瞬間羞的俏臉染紅暈,小嘴一嘟,真是一個羞答答的小姑娘。
走廊裡,阮盛崇不快不慢的走在前面,看着外面的大太陽,停住腳步,低聲道:“前面太熱,碗蓮也沒有什麼好看的,要不我們回去吧?”
曉蓮擡頭看着外面透藍的天空,懸着火球般的太陽,太陽七色的光芒匯成耀眼的白光,蔚藍長空之上,飄蕩着幾朵雪白綿羊似的白雲,帶着綿軟的聲音,輕輕地道:“我本來就是尋常百姓家的姑娘,哪有這麼嬌貴。”
她心裡有點喜歡他,想起他曾經給自己拎水,想到先前在忠勇伯府裡,那危急的時刻,他的身子護在自己和圓圓的面前,那一刻,她怦然心動。
她覺得他雖然沉默寡語,可是卻很沉穩內斂,不輕浮,看到姑娘家也不會油嘴滑舌,這纔想給自己一個機會。
雖然阮家不是高門大戶,可是她不在乎,也不想嫁給名門貴公子,過着提心吊膽的日子。
就像自己的二姐,雖說是世子妃,可是她連在家都要提防,而且先前發生的事,還真的是防不勝防,讓她心裡都有陰影了。
初夏遠遠的跟着,見他們停下來說話,自己乾脆退後幾步,看見院子裡有麥李樹,乾脆身子一躍,躍到了麥李樹上摘麥李吃,雖然有點燙,可是味道還不錯。
阮盛崇沒料到曉蓮會這樣說,下意識的看着她烏鴉鴉的黑髮上帶着精緻的紅豔豔的蝴蝶狀的瑪瑙簪子,瓜子臉上柳眉杏眼,眼如秋波,脣如丹朱。
她今兒穿了一身淡米色的月華長裙,露出線條優美的頸,耳朵上垂下襯的紅色瑪瑙耳墜,讓她那優美白皙的頸特別美麗。
一縷青絲垂在隆起的胸前,一雙美麗的杏眼波光瀲灩,看他的時候,就像兩汪清泉從人心頭緩緩流過,纖腰細細,劉海齊眉,身形單薄,宛若一株含苞欲放的小荷。
他見她杏眼眨了眨,帶着幾分羞澀之意,覺得自己盯着她看,就像是登徒子一般,有點心虛的挪開眼神,淡淡的道:“怎麼可能,你這樣看着就像是世家小姐,絲毫不像是尋常百姓家的姑娘。”
“可是哪怕我穿着錦衣華服,可是我終歸是餘家三房的大姑娘。”曉蓮說完,見他還是不看自己,心裡酸酸澀澀的很不好受,可是她也不會在多說什麼。
畢竟自己對他只是有三分好感而已,卻沒有必要太過卑微的讓他喜歡自己,再者他不喜歡自己,就算是勉強在一起,又有什麼意思呢?
她杏眼一眨,不動聲色的往前走,淡淡的道:“時候不早了,我想去看一眼再回去,反正明兒我就和二姐回家了。”
“你們是要回清平鎮嗎?”阮盛崇跟上她的腳步,自己繼續在前面引路。
她的聲音很甜美清脆,他忍不住想要和她多說幾句,不能否認,聽到她要回去,心裡竟然有了捨不得的感覺。
曉蓮覺得就算是做不成夫妻,有圓圓的關係在,自己也沒有必要和他鬧僵,輕聲應下,微微一笑:“是啊,我們出來也一個月了,回去後,要準備大姐的嫁妝了。”
隨即自嘲一笑:“雖然我們餘家也沒有什麼好準備的,可是這被褥衣裳什麼的,還是要準備一些的。”
他卻一本正經的道“你說的對,曉玉的婚事是八月初六,這還只要兩個月了,要忙的事情確實很多,你也要注意身體。”
要是阮二夫人此時聽到兒子這關心人的話,絕對是覺得自己的兒子是開竅了。
曉蓮卻只是應了一聲,她是姑娘家,本身就比較矜持,先前說了那些,他沒反應,自然不會自作多情。
圓圓她們吃了午飯後,就和依依不捨的阮家人告辭了。
“我們去街上逛逛,”圓圓坐在馬車裡,看着她們笑了笑:“你們喜歡什麼就買,就算是我給曉玉的添妝。”
又對着曉蓮擠了擠眼,帶着幾分俏皮的道:“就算是銀子不夠,也可以賣了三妹抵債是不是?”
她越和曉蓮相處,越發覺得曉蓮是很聰慧有主見的一個姑娘,更何況,她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然是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妹看待。
曉蓮莞爾一笑:“那二姐可要把我賣個好價錢啊?”
曉玉趕緊接口:“那是自然,三妹就像是一朵白蓮花,出淤泥而不染……”
“哎哎,曉玉你知道白蓮花的意思嗎?”圓圓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告訴你,白蓮花還有一個意思……”
邊上的人,見馬車過後,留下清脆悅耳的嬌笑聲,聞之一笑。
六月初五的早上,圓圓依依不捨的送走了姐妹,自己就去看望祖母。
等回到芝蘭齋,少了曉玉和曉蓮的陪伴,覺得時間都過得慢了很多。
春困,秋乏,夏天的午後就更是讓人想要昏昏欲睡。
圓圓睡得正香,就聽到如意在呼喚自己:“世子妃,福安堂的人過來了,請您過去一下。”
“是不是老夫人出了什麼事?”圓圓趕緊起身,讓她們替自己挽發。
如意雙手靈活的給她綰了個圓髻,又插上綠檀石榴花,低聲道:“不是,是說二夫人她們都在,還有太醫也在,您要不多帶幾個人去?”
圓圓兩道天生的好眉一皺,笑間鳳眸裡若有流星劃過,璀璨生輝:“不用,有些事可一不可再,她們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不過,她心裡也明白,她們這還是衝着自己來的。
鳳眼一眯,想到了她們帶來的太醫,也不知道是不是懷疑自己的身子不能生。
不過,在葛嬤嬤她們的堅持下,圓圓還是帶着四個丫鬟去了福安堂。
福安堂裡,角落裡放着兩盆冰盆,還有愉悅的聲音,還沒進去,就能聽出來裡面人的好心情。
“……娘,這可真是好消息是不是?”周氏看見圓圓進來,又眉眼帶笑的說了一遍:“圓圓,不僅是你弟妹有身孕了,連離歌也有身孕了,你說這是不是好消息?”
圓圓給楚老夫人請安,又看着二房的庶女和喬知意給自己見禮,揮手示意她們坐下,笑着道:“是好消息,這可恭喜二嬸了。”
“哈哈哈,”周氏笑容滿面的道:“圓圓,這是顧太醫,你弟妹和離歌的身體先前都是多虧了他調理,你也讓顧太醫給你把把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