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黑壓壓一片,夜空無星也無月,周圍沒有一絲光亮,這裡安靜得只有樹葉的沙沙聲,站在這石欄邊,江面上吹來的風將空氣裡的燥熱驅趕,卻也讓人不由得感覺到一股陰森森的氣息。
這個地方對於方菲和殷蔚天來說,具有特別的意義。他在這裡死過一次,而她的心,在他墜江那一刻也隨他而去……
這個地方,兩人有着太多的心碎和無法言說的心痛,再次來到這裡,恍如隔世,真希望曾經那些不堪回首的片段只是一場夢境。
黑暗中,看不清楚方菲和殷蔚天的表情,只是從兩人的沉默裡能感覺到一股陰鬱和悲傷。
方菲呆呆站着,凝望着石欄下邊那一片黑洞,因爲光線太暗,看不見江水和對岸的山,但是她心裡已經有一幅畫面,那就是在她夢裡重複過無數次得,他墜江那一剎。
黑幕中燃起了一點紅光,是他點着了煙。看不見他吞雲吐霧的樣子,但卻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冷冽和憂鬱。
誰都沒有開口先說話,就這麼靜靜佇立在黑暗中,氣氛隱約透着一絲緊張。
兩人在心裡都藏着大大的問號,今天,是該將那些耿耿於懷的糾纏問個明白,否則,終日寢食難安。
方菲也不是笨蛋,他帶她來這裡肯定不是兜風的,雖然這地方很讓人痛心,但無可否認,是談論某些事情的最佳場所。有些事,必須要面對。
氣過是然。方菲的心跳抑制不住地加速,終於還是她先忍耐不住,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幽然的語氣說:“你是不是一直在恨我?你從這裡墜江那天,我爲什麼會打電話讓你來這裡,是因爲有一個男人拿着警官證來找我,並且拿出了一張很老舊的照片,照片上,我媽媽也是正從這裡往下掉,而你就站在她跟前,雙手往前張開……”方菲說到這裡又忍不住心在抽搐,彷彿是有人在她心尖上用力一掐。
殷蔚天依舊沒說話,但是卻能聽見他此刻狠狠地吸了幾口煙,或許是心情也不如表面那麼平靜。
方菲苦笑一聲,儘量穩住自己的音調不那麼顫抖:“你說,如果是你,會不會認爲照片裡的女人正在被人推下去?我當時氣得差點暈過去,我多希望你可以說你沒見過我媽媽,但是我問你是不是在我媽媽出事那天見過她,你承認了……你知道當時我多傷心嗎?原來你就是最後見過我媽媽的那個人……而你從來一個字都沒跟我提過,加上那張照片,我當時第一個想法就是以爲你心虛……在我們還沒來得及把事情講清楚,那個自稱是警察的人,他朝你開槍了,事先我並不知道他會那麼做,我……我那時纔想到他一定不是警察……”
“你覺得自己被人利用了很委屈是不是?你是想說你其實心裡不是想置我於死地?”殷蔚天低沉的聲音驀地響起,微揚的尾音帶着清冷。
方菲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她確實有這麼想,但從他嘴裡說出來聽着很彆扭,或許是因爲他說話的口氣讓人聽着難過。
殷蔚天低低地嗤笑一聲,又吸了幾口煙纔開口:“要愛上一個人,其實並不是件難事,難得是一直都愛着,信任着,風雨無阻。這個世界上多的是流言蜚語,惡意詆譭,有些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們因爲不能親眼所見,事過之後,只能靠猜測。而你不是愛我嗎?難道你不知道信任比愛更加重要?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如照片上那樣推你媽媽下去,我可以告訴你,我沒有。”
他的聲音比湖水還要平靜,就好像他是在講別人的故事。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爲什麼在聽見她的解釋後,他沒有欣喜若狂地抱住她,反而更多的是失落。
他不是恨這她嗎?他恨她的原因不就是以爲她跟外人勾結起來害他嗎,而如今知道她也是被利用了,他竟然高興不起來,有的只是更悲,更涼。
在他話音一落時,方菲的身子明顯震了震,她內心的激動澎湃難以形容,小手緊緊攥在一起。她好想放聲大哭,卻只能在心裡淚流成河。
一支菸抽完,他緊接着又點燃一支,聲音比先前還要沙啞幾分,那種心酸和落寞,心疼的又何止他?
“那一年,我十六歲,就住在前邊不遠處的殷家別墅裡,我每天都會從這條路上跑去山頂再跑下來,有時,殷俊也會來跑步。有一次,他比我還要早出來,就在這石欄的位置,我遠遠地看見有個女人在和殷俊說話,殷俊最先是和那女人擁抱了一下,然後兩人不知道是談到什麼事了,開始變了臉,拉拉扯扯一陣過後,殷俊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往山頂跑去了。當時我心裡很不舒服,腦子裡第一個反應就是殷俊跟那個女人有染。那時候我並不知道這後來的許多事,更不知道原來我不是殷俊和胡麗珍親生的,十幾歲得人,年少氣盛,在殷俊走了之後,我經過那女人身邊時,停下了,我很生氣地質問她是不是殷俊的情婦,她因爲剛和殷俊吵過架,情緒很不穩定,跟我說話時也是很激動。”殷蔚天說到這,突然頓了頓,目光往周圍警惕地轉了轉……
像殷蔚天這樣的人,難得有一次疏忽大意,一年多之前在這裡墜江之後,他對於自己的安全格外小心謹慎,並不是他貪生怕死,他只是不甘心在一些事情未了之前不明不白被人在此暗算。
方菲不知道,此刻在黑暗中的不遠處,殷蔚天的保鏢們一秒鐘都沒有鬆懈,全神貫注地留意着這邊,包括周圍的角落他們都檢查得很清楚,沒有可疑人物出現。
殷蔚天剛纔無一中感到到暗處似乎又什麼東西竄過……隨即聽見一聲貓叫。是貓……他放心了。
方菲其實很着急,等着他的下文。
殷蔚天嘴裡吐出長長的煙霧,他正在回憶的是一件讓人很惋惜而心痛的事,無論他把語調放得多麼平緩,仍然是有很濃很濃的悲慼。
“那天剛好是下過一場暴雨,雖然當時路面已經漸幹,但是石欄的某些地方就不牢固了,而當時沒有人去注意。你媽媽很激動地問我是誰,說她不是殷俊的情婦,她的情緒太過不穩定,她靠着的那塊石頭鬆了……我看見她在往石欄外滑去,我想抓住她,但是……我失敗了,我沒能抓得住,眼睜睜地看着她掉下去……”殷蔚天的心一直都提着,直到說到這裡,他纔好像是放下了長久以來的大石頭,壓在他心裡十多年的石頭。Qq1V。
“我不知道你說的那張照片是被誰拍到,剛好那麼巧又是拍到得那個瞬間,你是她的女兒,你在聽了假警察的話再看照片,理所當然會有一種先入爲主的錯誤觀點,會以爲我是在害人。”殷蔚天手裡那一點紅光熄滅了,菸頭被彈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
方菲完全被震住了,拼命壓制着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嘩嘩嘩地流下來,她雖然無比心痛自己的母親,但她更興慶的是他當時真的栽救人而不是害人!
方菲面朝着江水的方向,因爲光線太暗而看不見下邊得滾滾江水,但她腦子裡已經浮現出事發當日的那一幕……
殷蔚天又沉默下去,該說的都說完了,他的心情也被感染得沉甸甸的。誰都不知道他爲了當年方菲母親從這裡意外掉下去的事兒內疚至今。他總認爲如果不是他去質問她,或許她不會那麼激動,或許就不會靠在那塊鬆垮垮的石頭上。如果他反應再快些,就能抓住她,她就不會有事……
其實既然是意外,又如何能單純地去怪誰呢。
方菲的哭聲越來越大,提高了聲音朝着江面的方向大聲呼喊:“媽……你聽見了嗎?媽……他不是……他不是啊,媽媽……”
她說不出有多麼開心,她只能盡情地哭,盡情地重複喊着,變調的聲音實際上很難聽,但是隻要聽到的都沒人笑得出來。這個世界上最遺憾最令人心痛的事莫過於“子欲養而親不在。”任憑方菲再喊破喉嚨都不會有人迴應她一句。十多年前那個不幸的女人,香消玉殞,唯有期望遠在天堂的她能聽見女兒的思念和呼喚……
一聲聲心酸的悲鳴響徹寂靜的夜空,淒厲,沉重,如一片烏雲罩在心頭,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殷蔚天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哭煩躁了,很不配合地冒出一句:“別怪我沒提醒你,這黑燈瞎火的,不要靠在石欄邊上。”他的語氣很冷硬,他就站在她身側,即使沒有光亮也能隱約看見她的手是撐在石欄上的。
因爲她母親那件事,他就特別擔心她現在也是像她母親那樣有氣無力地靠在石欄上然後……萬一……萬一那石欄又有問題呢,這都過去十多年了……
沒聽見方菲回答他,只聽見她哭得更大聲了。殷蔚天心頭一股無名火就竄了起來,敢情她時把他的話當耳邊風嗎?這女人,真不聽話!
殷蔚天沉着臉,長臂伸出去再往回一帶……
“你就是不讓人省心!”他慍怒地低吼,震得她耳朵嗡嗡做響。
方菲還沒回過神來便重重砸進了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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