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
就在海城的花魁選拔大賽如火如荼、全民歡騰、並且飛速向外擴散的時候,山西省聞喜縣與安邑縣的交界區域,一隊千餘人的不知名騎兵,藉着幽幽的夜色,悄然從樹林中復甦過來。
這隊騎兵人雖然不多,但戰馬卻是個個彪悍,一匹匹都是膘肥體壯,渾身毛皮都油光鋥亮的。
而這些騎兵每個人臉上那種明明已經休息過、卻依然去不掉的餐風露宿的疲憊感,也預示着,他們可絕不是奔波了一星半點兒的路。
“雙喜哥,沒事吧?弟兄們狀態如何?”
隨着夜幕逐漸加深,偌大的樹林裡卻依然沒有一絲火光,一個身材略顯消瘦、卻很勻稱的年輕將領,快步來到了一個青年將領身邊。
青年將領一笑:“沒事,大夥都好着呢。這才奔波了五天而已,這邊又沒啥人,跟以前那些難的時候比,根本就不叫事兒!來亨,你小子那邊怎麼樣?”
消瘦將領嘿嘿一笑:“一樣,沒事兒。這纔到哪兒,沒見到韃子,弟兄們怎能出事?”
說着,他拿出菸袋,放在鼻尖,狠狠的嗅着菸草的味道,卻並不敢點燃,猶豫了一會兒道:“雙喜哥,你說,拜音圖這狗雜種把他的糧草營地安在哪裡了呢?”
聽到這話,青年將領原本放鬆的臉色迅速繃緊了起來,沉聲道:“狗韃子狡猾啊。不過周圍咱們都找遍了,應該就在這不遠了!”
說着,他的眼神一片堅毅:“來亨,越是到這種時候,咱們越不能放棄。可能,狗日的就在咱們眼皮子底下呢。讓弟兄們再休息一會兒吧,戌時末,咱們繼續分頭行動!”
兩人正是大順國的兩顆新生代將星,李雙喜和李來亨!
此時,大順國雖是成功擊潰了清軍的圍剿攻勢,形勢卻依然不容樂觀。
清軍現在依然還卡着潼關要塞,雖然暫時放開了山西南部區域,可這片區域在之前都已經被他們清繳過,幾如無人區,牢牢將他們限制在關中一線。
可此時的八百里秦川,早已經沒有當年的富庶,連年征戰,到處都是荒地,民不聊生,大順國現在的糧草已經極爲危機。
這使得他們只能從外部尋求支援。
可惜,此時的湖廣也不富裕,又有左良玉這頭餓狼鎮守,這些時日,李自成、劉宗敏、宋獻策等人已經絞盡腦汁,收穫卻是寥寥。
這眼見着就要入冬了,如果不能在入冬前準備好過冬的糧草,對大順國絕對是毀滅性的。
這也是流民軍此時最大的尷尬!
重返西京後,各項設施的確是穩固下來,卻是失去了原來龐大的機動性優勢,不論是李自成還是底下的老營骨幹,一時半會的都很難適應這種節奏。
畢竟,以前沒錢沒糧了,搶他孃的就是,‘大家快活過一場’,哪管被搶的活不活的下去?
可此時,關中數百萬老百姓都等着他李皇爺吃飯呢,李自成又怎能再亂來?
然而,想幹左良玉,首先要把清軍這頭餓狼趕開,否則,如鯁在喉,又怎能有大動作?
而此時清軍顯然也很通透大順國的狀態,就是懟着潼關道,只守這一條線,其他的隨你折騰。
如果徐長青在此,恐怕也必須要給清軍的謀略點個贊,這正是他們最擅長的方式!
圍而不攻!
甚至別說在此時了,歷史上,清軍圍剿太平天國洪教主的時候,還是一樣的套路,就是用江南江北大營卡着你,你打壞了我就再修!
總之,就是讓你不痛快。
就在前些時日,李自成、劉宗敏、宋獻策、牛金星等大順國核心數次商議之後,還是採取了這個‘精銳突進’的冒險之策。
畢竟,大順國此時底子太薄了,真剛正面,他們承受不了失敗的代價,便只能走偏鋒。
所以這也直接導致李雙喜和李來亨這兩個小將壓力極大。
不過饒是壓力大,哥倆行動起來卻不含糊。
戌時末剛到,兩隊人馬早已經收拾完畢,馬蹄上都被細緻的包了布,迅速的化整爲零,消失在了幽深的夜色裡。
……
事情也巧了。
或者也不能叫巧,而是不斷篩查之後的準確。
正如李雙喜的判斷一樣,潼關清軍大營的糧草營地,距離他們之前休息的樹林子,尚不足五十里,幾乎就在他們的正南方向。
此時,清軍在潼關大營的人手已經有了大大的縮減,尚不足萬人,主帥也由武英郡王阿濟格換成了老七饒餘貝勒阿巴泰,後勤主管則換成了之前有點站隊錯誤的鑲黃旗固山額真拜音圖。
幾乎就是發配了。
不過此時清軍人數雖少,規模也小了,可不論阿巴泰還是拜音圖,都是狠人!
這使得大順國在這兩個多月的時間內,幾乎就沒怎麼佔到便宜。
拜音圖的糧草大營處在一片葫蘆型的小山谷裡,不僅地勢極爲取巧,防衛也是極爲森嚴。
無數哨塔都處在山間的樹林中,幾乎與整個山林融合在了一起。
如果下場雨,遮蔽了留下的許多車轍痕跡,那還真的是神仙都不一定能找到。
大帳內,拜音圖正心不在焉的烤着一隻肥美的兔子,總感覺眼皮有些亂跳。
現在的形勢,對他非常尷尬。
而且不僅是他尷尬,包括整個大清國現在都有些尷尬。
徐長青這廝着實太狠了,幾乎是要把他們大清國斬盡殺絕!
若不是之前多爾袞英明,天知道現在到底是個什麼局面。
所以,在此時,哪怕是被髮配,拜音圖也不敢再有絲毫的怠慢。
“怎麼回事?”
“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他孃的總是不舒服呢……”
兔子已經烤的差不多了,拜音圖抽出匕首,小心的切下來一塊,放到嘴中嚼了嚼,狠狠灌了一口酒。
他最喜歡這種帶有半生不熟血腥味道的肉了。
只是,不知爲何,心裡的那種不祥預感越來越甚了。
身爲鑲黃旗的固山額真,縱然是沾了很大的血統的光,可拜音圖可不是酒囊飯袋,也是一路拼殺過來,尤其是此時壓力下有些神經衰弱,他時而便有點胡思亂想。
“艹他孃的,不去看看還是不放心。”
草草吃了幾口肉,拜音圖披上鎧甲,快步出來巡營。
每當出現這種狀況,就像是強迫症一般,不把每個細節處理到位,他是絕不會安心的。
……
就在拜音圖巡營的工夫,李雙喜和李來亨這邊,都是尋到了蛛絲馬跡,他們發現大量車轍的去向了!
子時中。
兩部已經匯聚到了清軍大營山谷外七八里處的一片樹林中。
“雙喜哥,八.九不離十啊,拜音圖這狗雜碎就在裡面無疑了!咱們該怎麼搞?”
對比自己大幾歲的李雙喜,李來亨還是很尊重的。
李雙喜此時英挺的臉孔已經滿是猙獰,低低道:“拜音圖這雜種很小心,山頭上必定有不少哨探,狗東西太會選地方了。強來恐怕是不好來的。來亨,你有什麼好主意?”
哥倆雖是都還嫩的一批,後世都還是本科生的年紀,可兩人都是自幼便在娃娃營長大,早已經身經百戰。
當年流民軍攻克京城的時候,李來亨還給徐長青找了不少麻煩。
李來亨看着不遠處疊伏的小山羣道:“不強來也沒辦法!雙喜哥,咱們只能來個‘掐頭去尾’了,只求今天老天爺千萬別下雨!雙喜哥,到時,你走正面,把谷口堵住,製造混亂,強攻我來!”
李雙喜眼睛一亮,但迅速又凝重下來:“來亨,你小子別亂來,有把握嗎?”
李來亨嘿嘿一笑:“雙喜哥,放心吧。這事兒我在行!但是,前面你必須要多撐一會兒,越混亂越好!等寅時末,快到卯時的時候,咱們再動手!”
李雙喜怕李來亨吃虧,還想勸李來亨走正面牽制,他來突襲,李來亨卻是笑着乾脆果決的拒絕:“雙喜哥,咱都是爺們,沒有那麼多婆婆媽媽的,待成了,你請我去大雁塔下的窯子裡喝花酒就成!”
李雙喜不由連連搖頭失笑,很快也不再墨跡,鄭重道:“好!到時候,就請最有名的小來鶯兒陪你喝酒!”
“中!”
……
夜色漸漸深了,逐漸來到寅時。
幽深的山林間萬物俱寂,野獸們也都喝飽了水,沒了什麼動靜,茂密的植被羣遮擋住了山林間寂寥的火光,讓整個夜顯得更爲幽深。
拜音圖此時早已經睡下,在連巡了兩遍營沒發現問題後,他也累了,躺在牀上就着了。
不過他卻並沒有卸甲,哪怕睡着了還在握着刀柄。
不多時,忽然有一隊四五百人的騎兵,悄悄摸到了位於南面的谷口出口。
然而即便他們已經很小心了,還是迅速被值守的清軍哨探查探到了異常!
“敵襲!”
“敵襲——”
眨眼,刺耳的尖叫聲撕裂了幽靜的夜,安靜的清軍大營迅速混亂起來。
“艹他孃的狗雜種,鼻子比狗還靈!放箭,上燃燒彈,把山給老子點了!”
李雙喜本來還想壓一會兒再動手,多給李來亨一些準備時間,可此時已經來不及選了,他當機立斷下達了命令。
“嗖嗖嗖……”
周圍騎兵們迅速點燃了早就準備好的火箭,直接射向周圍的山林。
淒厲的叫喊聲中,火箭威勢果然一般,可隨着燃燒彈的投擲,‘轟隆轟隆’的悶響中,片刻間,周圍的山林便是有地方引着了,熊熊的火光迅速連綿而起,‘噼裡啪啦’的亂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