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
次日中午，模範軍各部都已經登船完畢，在暖乎乎的陽光下，徐長青大手一揮，雄渾的天鵝聲響起，船隊正式開始返航。
鑲紅旗各部和高麗人此時雖已經有點適應了模範軍龐大的船隊規模，可那種震撼也是更爲真切。
畢竟傍晚和早上都有薄霧，許多東西看的並不夠清晰，可此時，正值正午，能見度極好，想看不清都不可能了。
模範軍無數大船中船，都是被精心的包了鐵皮，尋常的碎冰塊撞在上面，根本沒有任何效用，片刻便是被碾開。
那時而發出的一聲聲脆響，落在鑲紅旗衆人和高麗人的耳朵中，幾乎就像是他們的骨頭被模範軍的大船碾碎一般……
直到一個多時辰之後，模範軍的船隊這纔是逐漸看不見了，所有人這纔是稍稍鬆了一口氣。
董貞吉這時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周身早已經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白毛汗……
跟模範軍這等規模的船隊相抗，他們大清國，真的有勝算嗎？
可他還沒感慨完，杜度一個親衛奴才便找過來，低低對他耳語幾句，董貞吉忙狗一樣陪着笑稱是。
“呵呵。”
等這個真滿洲離開，董貞吉忍不住長嘆息一聲，搖頭苦笑。
他昨晚已經跟金自點聊了半晚上，效果卻是寥寥，現在就算再去，又能有什麼效力？
可主子爺已經發了話，他哪能不照做呢？
看來，這段時間，是別想再安生了。
這也讓董貞吉不得不佩服徐長青的老辣，真的是彈指間，天翻地覆啊。
他隨隨便便般一手，大清國在高麗這邊，至少三五月別想緩過來。
……
次日傍晚，多爾袞才收到高麗的最新消息，稍稍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是忍不住青筋暴漲，接連‘噼裡啪啦’的踢翻了好幾把椅子，這纔是稍稍緩過來。
他豈能不明白徐長青的思慮？
就是不想讓他們大清國安生那！
高麗雖是無關緊要，卻是一個信號，更是一個風向標！
如果高麗這邊一旦出現變故，很快就會影響到大清國的全局，尤其是那些滑不溜手的蒙古人！
可此時，就算是他，也只能先嚥下這口氣，對高麗人先以安撫爲主。
大清國此時看似是佔據了半壁江山，實則皆是大明留下來的爛攤子，尤其是諸多滿蒙王族在京師的‘圈地’行爲，影響着實極爲惡劣。
哪怕他們大清國有不少漢人奴才，可隨着諸多漢人的南逃，京師周圍許多地都沒人種，就別說其他地方了。
“沉住氣，沉住氣，不能急於這一時！待我大清國安穩下來，徐長青，你就給本王等着吧！”
好不容易平復下來，多爾袞趕忙招過親衛奴才，急急給前往中原的三部主力發訊，讓他們見好就收，及時撤離，不要再擴大事態。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如此，有太多時候，就算牙齒掉了，也只能先吞到肚子裡。
……
“大帥，前方就是皮島了。”
這幾天天氣都很不錯，陽光很明媚，海上風浪也不大。
加之此時才臘月上旬，離開大同江口之後，徐長青並沒有着急返程，而是詳細的開始視察這一代的地形地貌。
這天上午，船隊終於來到了明末時期最著名的一個島嶼，毗鄰高麗腹地的皮島，許多東江餘部又叫做東江島。
海城號上，爲徐長青引路的是徐家的一個老家奴，叫做徐四。
當年，東江覆滅，他們逃難離開皮島時，他纔將將滿二十歲，而此時，一眨眼，已經二十幾年過去，他早已經不再是當初的少年，飽經歲月摧殘，孫子都有了。
好在徐長青這幾年飛速崛起，他們的生活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再也不用爲溫飽和安全操心。
可此時，再次見到這個最熟悉的島嶼，徐四還是忍不住老淚縱橫，激動的不知所以。
徐長青也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動。
這裡，便是他的父親徐虎臣當然爲之奮戰的地方，更是當年無數遼民的信仰圖騰！
徐長青並沒有着急登島，而是讓徐四一邊解釋，一邊饒島航行。
皮島並不大，橫向縱向都是十多裡地，三面環山，一面是陡峭的懸崖，地形地勢雖是險要，卻明顯不是太宜居。
正午時分，徐長青一行人繞到皮島北面，原先東江軍的廢置碼頭邊，徐徐登上岸來。
這個碼頭的地理條件還是不錯的，是個很溫潤的半月形海灣，可惜，這裡的設施早已經不成模樣，許多地方，都是留下了被火燒過的痕跡，哪怕歷經這二十多載歲月，煙熏火燎的痕跡，依然沒有全部被抹除。
徐四止不住抽噎的對徐長青解釋：“大帥，當年，韃子上島，根本就沒有二話，就是燒殺搶掠，根本就不把咱們當人看啊。可憐當時十幾萬的鄉親……”
隨着徐四的敘說，周圍許多人都是忍不住流下淚來。
紅娘子更是早已經淚流滿面，不過，看到徐長青的胸膛也不斷起伏，她忙回過神來，低低道：“大帥，咱們去毛帥故居看看吧。別的或許不能做，但是總能給毛帥磕個頭……”
一聽到紅娘子這話，徐長青果然穩定下來，重重點頭道：“走。先去祭拜毛帥！”
衆人這才收斂起精神，快步向前。
毛文龍的故居就距離這北部碼頭不遠，在一座小山坡上，上山的過程中，依稀可以看到，此時許多長滿了荒草的土地，都有過被開墾的痕跡。
可這些土地顯然不咋地。
不是沙的厲害，就是被海水侵蝕的鹼的厲害。
怎能想象！
當年，這裡的卑微條件，要養活十幾、乃至幾十萬人。
在東江前期、有着朝廷補貼的時候還好，可到了後期，登萊斷了供給……
徐長青都有些不忍心去看那些散佈在田地間的無主荒墳了。
不多時，一行人終於來到了毛文龍的故居，卻是隻剩下卑微的斷壁殘垣。
甚至，都不是磚瓦石料的，只有一些被燒焦的殘竹殘木，許多都已經被埋在了土地。
親兵們忙擺上貢品，紅娘子親自幫徐長青點燃了香。
徐長青接過香，一撩褲袍，跪倒在地上。
“嘩啦啦！”
徐長青跪下，誰還敢站着？
周圍衆人頓時跪倒一大片。
徐長青舉着香，閉上了眼睛，恍如時空穿梭，回到了當年東江鼎盛時的模樣。
無論是毛文龍，陳繼盛，還是他的父親徐虎臣，包括孔有德、耿精忠、尚可喜等人，都在這裡衣甲鮮亮。
可這些身影眨眼便是消失不見，徐長青恍如沉浸到漫天的火海中，周圍時而還傳來放肆的大笑。這讓徐長青的表情陡然猙獰起來。
忽然，一隻溫潤的小手用力握住了徐長青的大手，傳遞來無法言說的溫暖。
徐長青猛的睜開眼睛，正看到紅娘子跪在旁邊，擔心的看着自己。
“呼。”
徐長青長舒了一口氣，這才感覺好了許多，卻是隻有‘恨不生逢時’的感覺！
若是能與毛文龍這等梟雄一起並肩作戰，該是何等暢快？
徐長青也不由想起了毛文龍當年年少時的豪言壯語，在杭州的那家不知名的小酒館裡，他酒至半酣，豪言道：“此生，不封候，誓不休！”
雖說毛文龍最終沒有做到他少年時的願望，但他的功績，早已經到了這個標準，只可惜，造化弄人啊。
祭拜完了毛文龍的故居，徐長青又去祭拜了當年徐虎臣的故居。
可惜，比之毛文龍的故居還要更慘，徐虎臣他們那些中層軍官居住的場所，早已經變成了‘萬人坑’，底下，不知道埋着多少充滿着熱血的無名枯骨……
徐長青想了一下，繼續祭拜。
到最後，幾乎是能看到墳冢的地方，徐長青都要祭拜一番。
這也導致本來今晚要連夜返航的，最終，徐長青卻執意要留在皮島過夜。
夜幕悄然降臨，海風吹的大帳‘呼啦啦’作響。
哪怕大帳內擺了好幾個火盆，可大帳周圍沒有什麼遮擋，帳內的溫度一時半會依然上不來。
徐長青閉着眼睛，不知道在思慮什麼。
這時，紅娘子端着一盆鮮魚走進來，看徐長青還是老模樣，她也不敢說話，幽幽嘆息一聲，小心的添了些炭火，開始燉魚。
隨着魚湯的香氣逐漸在大帳內瀰漫開來，徐長青的臉上這纔有了些神采。
當年，他便是在皮島出生，現如今卻……
“長青，魚湯好了，吃點東西吧。過去的，究竟已經過去了，咱們還是該向前看啊……”
紅娘子擔憂的看着徐長青道。
徐長青也回神來，看着紅娘子的俏臉笑道：“紅姐，謝謝，謝謝你。”
看着徐長青的臉上終於有了笑意，紅娘子這才真正放鬆下來：“來，我給你盛湯。”
喝了些魚湯，又喝了點酒，徐長青的臉色也好看許多，開始笑着對紅娘子敘說起了他的藍圖，或者說，對於歷史的遺憾。
這一路走過來，徐長青也看了好幾座島，遼海的地理位置還是很優越的。
只可惜，時代的侷限性擺在這裡，毛文龍他們當年沒有好好利用起來。
徐長青儼然不會再犯這種錯誤。
日後，必定會向獐子島、廣鹿島、包括皮島、豬島、長生島等這些大小島嶼移民。
正思慮間，忽然聽到徐長青話鋒一轉：“紅姐，告訴你個秘密，我就是在皮島出生的。對了，紅姐，記不記得，咱們還有個賭約，你可是輸了。要不，你替我生個兒子還債？”
“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