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清軍便有了動作。
京師,西北,包括香河、遵化、山海關沿線,連帶着代善的兩紅旗在內,足有上百股八旗各部精騎,遑遑開始南下,竟自逼向海城方向。
模範軍的夜不收體系一直在關注着大清國的動向,幾乎在清軍有動作的第一時間,消息便傳回了海城。
隨之,消息很快傳遍天下,天下無數人的目光,再次匯聚向海城。
此時,即便是不怎麼懂軍政的人恐怕也能看明白了,此役,極有可能是‘天下第一軍’模範軍,與大清國八旗鐵騎的‘角逐’之戰!
一旦此戰有了結果,那~~,天下間的走向也就清晰了。
海城。
官廳大會議室,李巖、李紅雲、趙增金、紅娘子等軍政要員齊聚一堂,緊鑼密鼓的分析着清軍接下來有可能的動作,以及模範軍所需要做出的應對。
徐長青則是點了一袋煙,將自己沉浸在雲山霧繞中,讓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此次清軍出兵,預料之內,也在情理之中。
這麼大的跟頭,臉都被模範軍按在地上摩擦了,若是清軍不能做出反應,找回場子,那多爾袞也別想再坐這攝政王的寶座了。
面對這種情形,任何上位者都必須要做出強力的反應,這已經由不得他們再做其他選擇了。
衆人七嘴八舌的商議着,政事署這邊還好點,軍方就有點激進了,幾乎大差不離,都是想故技重施,再找個合適的地方,耐心設伏,再來吃一次大肥肉。
‘腰斬’兩紅旗此役,不論是模範軍的將官們還是兒郎們,包括海城的百姓們,尤其是新興的‘資產階級’,精氣神都是有了全方位的提高,達到了一個新的維度!
他們迫切希望獲得更多的榮耀,同時也打開更多的市場。
徐長青卻遲遲沒有多話,一直將自己沉浸在雲山霧繞中想着事情。
目前模範軍的狀態,貯備,底子,士氣,其實已經完全不怕跟清軍剛正面,乃至罡一場多方位的正面戰役了。
再加之背後還有大明的支撐,哪怕出現一些問題,依然有着不少迴旋的餘地。
可問題也出在這裡!
清軍,到底是不是真衝着海城來的?
目前的形勢看,清軍足分出上百股勢力來,這儼然不是衝着海城來的模樣。
這就讓事情有點難搞了。
此時正值七月下旬,天氣正當燥熱,長江、黃河都是水流湍急,長江的諸多區域,此時都處在大明的掌控區,清軍過江的可能性不大,但,黃河的諸多區域,卻是處在大清國的掌控區,他們要過黃河,模範軍也鞭長莫及!
這一來,並未遭受過多戰事紛擾的山東南部區域,兩淮區域,簡直就如那不設防的少女,不可避免的暴露在清軍眼前。
如果走正面,哪怕是內陸地區,模範軍也完全不懼與清軍正面對壘,可清軍這種‘天女散花陣’,無疑給徐長青,給模範軍各部兒郎都出了一個大難題……
如果是同等的真滿洲和模範軍兒郎,模範軍幹他們,七八成都能幹過,卻就怕清軍不跟模範軍走正面,搞游擊戰術……
這種遊牧民族天生的強大機動性,哪怕是大明沒有失去養馬場之前,也是鞭長莫及,更況乎是此時呢。
“呼。”
深深吐出一口氣,徐長青不斷的把手指插入自己的頭髮裡。
明明在多維度已經可以壓制清軍,‘打豆豆’一般慢慢的搞他們,卻是輕易便輸在最尷尬的機動性上……
這讓徐長青簡直吃了翔一般的噁心。不過,真正冷靜下來,徐長青很快也接受了現實。
公平公正的講,歷史上,大清國之所以能竊取華夏的萬萬裡大好河山,其實並非是他們實力多強,而是因爲他們運氣夠好,也足夠歹毒,華夏各部各人又足夠二。
但這種時代的強大慣性,遠非是一時一地便能改變的。
天,地,人。
天時,地利,人和。
冰凍三尺,怎是一日之寒那。
哪怕歷史上的南明能再多堅持幾年,恐怕,最後還是不是大清國的對手!
因爲……這數年下來,華夏的國運,民族氣運,人心,早已經被輸乾淨了……
這時,軍政雙方還是沒有什麼一致,徐長青也懶得聽他們吵吵了,讓他們自己回去商議,先把手頭的事務把控好。
離開了會議室,徐長青又點了一袋煙,讓煙霧在胸腹中接連循環幾次,這纔是好了不少。
此時形勢雖是危機,魯南、兩淮諸地,少不了又要生靈塗炭,但從另一個角度來思量,未嘗不是清軍已經急眼了,場面、臉面都不要了。
而且,更深層次上來算,魯南和兩淮被清理一下,反倒是更符合徐長青的利益,也更符合模範軍的戰略需求……
……
次日傍晚,清軍已經有先鋒抵達了海城之下。
率先過來的正是老對手譚拜。
他們人並不多,也就四五千人的規模,多是正白旗的精騎,一個個風塵僕僕,臉上多有倦色。
而且,明知道模範軍的熱氣球威力驚人,他們卻是渾然不懼,天女散花般分散在海城南部,完全把這裡變成了他們的牧場一般。
好在海城一直面臨戰陣威脅,主要核心設施都在城內,城外雖是有不少莊稼,但模範軍的夜不收早已經提前通傳回消息來,海城沒有一人被他們抓到。
徐長青得到消息後也第一時間趕來南城,近距離觀察着譚拜部的動向。
譚拜很快也看到了徐長青的帥旗,嘴角邊不由露出了一絲輕蔑的笑容。
旋即,竟然直接帶着百多號奴才來到了城外兩裡出頭的位置,幾乎就要逼臨紅衣大炮的射程了。
他嘰裡呱啦的對身邊一個親隨奴才說了些什麼,這親隨奴才很快策馬向前來,直接衝到了城下,高呼道:“海城侯爺,我家主子爺讓奴才給您帶句話,血債,必須要用血還償!”
徐長青身邊,趙增金、張龍、張虎、紅娘子衆將頓時大怒,恨不得把這親隨奴才生吞活剝了。
徐長青卻是忍不住笑了。
此時此地,譚拜還敢如此肆意,又如此自信,便是徐長青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膽色了。
這也是之前說的‘時代慣性’。
不把這些真正驍勇善戰的真滿洲除掉,就不算真的斷了大清國的筋骨。
片刻,徐長青笑着對王喜說了幾句。
王喜會意,大步上前,扯着嗓子大呼道:“下面的奴才你聽好了,我家侯爺也給譚拜將軍帶句話。久聞譚拜將軍驍勇善戰,文才武略耀於世間,只要譚拜將軍肯歸順我大明,平定滿洲禍患後,我大明必以王侯待之!”
城下的奴才被嚇了一大跳,半晌纔是回過神來,忙急急拔馬就跑。
趙增金極爲不爽的啐道:“大帥,您,您這是何故?這譚拜可是個雜碎啊,他的手上,早就不知道沾滿了多少咱們漢人的鮮血,怎能,怎能……”
趙增金說着,臉都憋的通紅,可想而知他的鬱悶。
對這種一根筋徐長青也懶得解釋許多,對旁邊的李巖使了個眼色。李巖自是明白徐長青的意思,忙貼着趙增金耳邊笑眯眯的低低解釋起來。
“噯?”
趙增金片刻也明白過來,嘴巴張的老大,卻是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這事情,還能這麼玩?這,這不是騙人嗎……
可仔細想想,如果真成了,好像就算是騙人也不是錯的……
這邊,譚拜也收到了奴才的回覆,頓時不由冷笑:“徐長青此賊,果然是滑不溜手哇!居然想策反爺我?!去,告訴他,讓他別做夢了,洗乾淨脖子等着挨宰吧!”
“喳!”
奴才趕忙急急又去傳話。
可看着奴才跑出幾步,譚拜的臉色忽然止不住陰翳下來。
他身爲真滿洲,基本上是不可能被徐長青策反的,但是,那些漢軍旗的狗奴才呢?
越是想,譚拜不由越是心驚。
此時的大清國,半數乃至半數以上的戰力,都是指望這些漢人奴才的,若是萬一哪個環節處理不好……
便是譚拜都不敢想象那種後果啊……
正思慮間,奴才又急急策馬跑回來,“爺,徐長青說,說他一直等您到子時,等過了子時,這個提議就作廢了,他先回去吃飯了……”
“我@#¥%……”
片刻,譚拜這纔回神,止不住便是一陣滿語啐罵。
徐長青這,看似是在招攬他,卻何嘗又不是在羞辱他?
真正的勇士,若是這樣就被收買了,那還是勇士嗎?那還有榮耀嗎?
可徐長青已經離開了城頭,譚拜想罵徐長青都找不到人了,一時只覺心氣難平。
旋即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煩躁,整個人都不好了。
直到快要到子時,徐長青又給他來了遍最後通牒,譚拜這纔回過神來,這他麼就是徐長青的詭計,就是讓他不痛快,一時肺都快要被氣炸了。
誰曾想,他本來是過來海城耀武揚威,好好的替大清國出口惡氣,長長面子的。
卻不料……
一路狂奔到海城,骨頭都快累散架了,卻是一個海城人也沒抓到,反而是被徐長青幾句話間,便是將整個心態都搞崩盤了……
“徐長青,你這個卑賤的尼堪,你別讓爺我逮到機會啊!被爺我逮到你,爺我定要讓你後悔來到這世上!啊……”
譚拜猶如狼人一般怒吼,心情不由更加的煩躁。
他此時是輕裝過來,又害怕模範軍的熱氣球偷襲,營地排布的就跟遊騎一樣,極爲分散,本來條件就不好,蚊蟲極多,這樣一鬧,今晚,他是別想再睡個好覺了。
就在譚拜暴虐的同時,徐長青卻跟布木布泰一起,正在城頭上悠閒的漫步,蘇茉兒像是個小丫鬟般在身後隨侍着,目光卻是時而偷偷的飄向譚拜的王旗方向。
她和布木布泰已經過來了快一個時辰,早就明白了徐長青套路譚拜的套路,此時聽着譚拜王旗方向傳來的怒吼,心中不由一陣悲憫。
譚拜也是挺機靈的個人,可……別被徐長青三兩下就給弄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