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徐哥哥,他們要過來了喲。你,怎麼想的?這園子,我很喜歡呢。”
巨大奢華的花廳中,數個暖爐燒的正旺,徐長青正躺在舒適的大軟榻上閉目養神。
鄭茶姑則是躲在落地窗後,撩開了一絲窗簾,小狐狸般查看着外面的小花園廳裡的動向。
看到汪富春已經進了門,她止不住的興奮起來,忙看向徐長青。
饒是以大明首富鄭家的豪富,鄭芝龍也算是在老家安平大興土木了,可鄭家中西合璧的大宅,都有些沒法跟這園子比。
主要這園子是當年大才子文徵明的愛子,那位建築天才親手籌謀,將華夏的天人合一幾乎做到了極致,便是在他的生平中也是得意之作。
而汪富春此人也頗爲開明,他後來又通過關係,從海城購買了大量的‘天幕玻璃’運用到其中。
加之汪富春本人對園林也有很深的造詣,這纔是養到了這個規模。
鄭家,究竟是暴發戶,底子還是差得遠。
“妹子,你喜歡跟哥哥我有啥關係?你別看你哥哥我現在看着挺體面的,實際上就是個窮.逼。還想着吃你的軟飯呢。”
徐長青慵懶的撓了撓腿,沒什麼精神。
“你——”
鄭茶姑肺都要氣炸了,怎能想到,眼前這廝,居然會這麼無恥!關鍵她一時都沒法反駁……
這園子,就算用她傲嬌的胸脯想也能知道,絕對是個天文數字,以徐長青這廝的底子,買不起或許有誇張,但是真要買,恐怕也得傷筋動骨的。
“哼。”
“姓徐的,我討厭死你了!”
鄭茶姑煩躁的跺了跺腳,狠狠瞪了徐長青一眼,快步離去。
徐長青嘴角邊不由微微翹起來。
這妞兒,不給她立點規矩,還真治不了她了。
其實徐長青非常明白,從他進入到這園子的那一刻開始,這園子,就已經落入到他的囊中,誰都搶不走了。
如果他不收下這園子,這些鹽商們纔會寢食難安,恐怕飯都吃不下去。
這時,外面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有親兵低聲恭敬彙報:“大帥,晉商商會的汪會長過來了……”
徐長青慢斯條理的起身來,“讓他進來吧。”
“是!”
不多時,汪富春恭恭敬敬的來到了房間內,深深一禮:“小民汪富春,見過海城侯爺,侯爺安康。”
“呵呵。”
“汪爺,您太客氣了。倒是長青叨擾,還沒好好謝謝汪爺您呢。”
徐長青起身都未起身,慢斯條理的擺弄着桌上的茶具,洗着功夫茶。
此時,功夫茶還沒有真正流行開來,富貴人家喝茶也沒有太多講究,更多的只是講究材質,泡茶也只是簡單泡一下就得了。
徐長青對功夫茶其實也不甚精通,但多少有些模樣,單單這慢斯條理的洗茶,便是將汪富春震住了。
直到徐長青洗完茶,給汪富春也倒了一杯,汪富春這纔回神來,忙恭敬一禮:“今日得見侯爺手段,某真是大開眼界,大開眼界啊。茶竟然還可以這麼喝。”
徐長青笑道:“汪爺,你我一見如故,說這些可就客套了啊。來,坐。長青也正要找汪爺聊聊呢。”
汪富春眼皮子登時一跳,小心翼翼的只半個屁股坐下來,乖巧的把話語權交給了徐長青。
徐長青並不着急,兩人喝了兩杯茶,這才道:“汪爺,明人不說暗話,你們兩淮鹽商,有點不地道啊。”“侯爺,這……”
汪富春哪想到徐長青居然會這麼直白,登時三魂都要飛出七魄,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忙急急起身跪在地上:“侯爺,您,你何出此言那,草民,草民真是……”
“呵。”
徐長青擺手制止了急急辯駁的汪富春,冷哼道:“汪爺,我徐長青是感激你的盛情招待,另外,與你也算一見如故,才願意跟你講句真話。怎麼,汪爺想跟我徐長青客套,搞生分的?”
“……”
汪富春此時已經冷靜下來,冷汗猶如雨下,渾身都止不住的顫抖。
他早就知道,徐長青絕非是凡人,有着通天的手段,卻不曾想,他還是小瞧了徐長青……
徐長青根本就不屑於用那些低微的雕蟲小技……
忙吃力的嚥了口唾沫:“侯爺,草民,草民洗耳恭聽……”
看着瞬時便打磨掉汪富春的棱角,徐長青也露出了一絲笑意:“汪爺,我知道你不甘心,你們都不甘心。
但是,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天下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滿清數十萬大軍,氣勢洶洶,幾如毀天滅地,爲何,橫掃兩淮諸地,卻是唯獨放過了肥美的揚州城?
是揚州城地勢險要嗎?
還是揚州兵強馬壯?
亦或是你們揚州有大羅神仙庇佑?
呵呵。若是汪爺您這麼覺得,那,我徐長青便這樣向朝廷,向天子、向太后娘娘稟報!”
“侯爺……”
汪富春磕頭如搗蒜,“草民,草民……”
他看着想說些什麼,卻並未說,只是拼命磕頭表態,表示着對徐長青的臣服。
實際上,汪富春怕今晚過來找徐長青,最害怕的便是這件事。
他想着等明天通過其他手段試探到了徐長青的態度之後,再過來面見徐長青。
畢竟,到那時,不論他還是他們,都會更有餘力。
不曾想,那幫雜碎根本就坐不住了,今晚便是要逼把他上梁山……
不過汪富春絕非是凡人,通過徐長青的字裡行間,他已經明白了一些徐長青的意思,此時又哪敢挑刺兒?
見汪富春懂事,徐長青的笑意更甚,道:“汪爺,你是聰明人那。我徐長青也喜歡與聰明人共事。說起來,這事情,也是人之常情。揚州富庶,兵備卻是鬆弛懈怠,真要以卵擊石,那纔是我大明的罪人!”
“額……”
汪富春登時擡頭看向徐長青。
卻發現,徐長青正淡淡笑着看着他。
“……”
汪富春周身冷汗不由更甚,幾乎跟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很想表態,卻根本不知道如何去表。
他本以爲他已經抓住了徐長青的意圖,此時卻發現……徐長青簡直天馬行空,彈指間便山搖地動,他根本就不能接話……
“呵呵。”
徐長青笑着品了口茶水,“汪爺,你們兩淮鹽商,現在恨不得生食我徐長青的血肉了吧?”
“侯爺,事情,事情或許有誤會……不!其他人怎麼想草民不知道,但是,侯爺,草民對您只有欽佩,從沒有半分忤逆之心,天可憐見啊。侯爺,草民一家,十數代從事鹽業生意,從來都是規規矩矩,絕沒有過半分僭越啊……”
汪富春再次磕頭如搗蒜,哪還來的及顧忌什麼同謀、同盟的,堪堪便是把他和汪家摘了出來。
徐長青也對汪富春讚賞的點了點頭,笑道:“汪兄,識時務者爲俊傑那。這天下最肥的肥肉,你們已經吃了二百年,該給別人留口湯喝了。”
“……”
汪富春臉色一片煞白,嘴脣不斷的哆嗦,微微擡頭又趕忙低下,顯然是在理着思緒。
徐長青也不着急,慢斯條理的繼續喝茶。
其實徐長青對與汪富春的交流,還是有些遲疑的,畢竟,這個利益集團太龐大了。
若是汪富春不懂事,不上道,徐長青一時還真沒有太多好辦法,總不能直接對他們動武,那影響就太大了。
不過徐長青還是小瞧了汪富春!
這廝態度的轉變,比之徐長青想象中還要更爲通透。
說白了,大明的崩盤,是從‘掀桌子’、‘壞規矩’開始的。
後世,人說‘明亡於萬曆’,並不是說沒有道理,而是從一個宏觀的龐大角度來評價這件事。
直白說,就是有道理是有道理,但是太大了,不紮實。
大明整體性的經濟崩盤,的確是從萬曆爺那會開始的,但那只是經濟!
就算到了天啓年,大明還是有着很不弱、能與滿清抗衡的實力的。
真正徹底性的崩盤,還是崇禎皇帝的時候。
赤果說,就是官場秩序的崩盤,直接不顧規矩掀桌子了。
想想,崇禎一朝,十幾個首輔,幾十個兵部尚書,包括首輔在內,說殺就殺,這天下間還有什麼規矩?
當年的雙島之夜,袁崇煥殺毛文龍,更是滑天下之大稽,卻照樣屁事沒有。
但轉過頭,袁督師沒有達成目標,卻又將他千刀萬剮……
這事情還怎麼玩?
誰他麼還敢給朝廷賣命,承擔本應去承擔的責任?
大明從正德時,皇權就有點式微,便是嘉靖爺那等牛匹的權術大師,到最後也不得不承認,‘他跟那些人鬥了一輩子,也就勉強打個平手’。
況乎是涼薄、幼稚、又急功近利的崇禎皇帝?
汪富春此時,儼然是摸到了其中真諦!
如果他非要梗着脖子,搞些不現實的鏡花水月,哪怕徐長青此時不搞他,他也必定要上徐長青的黑名單,成爲替罪羊、踏腳石!
因爲徐長青是當今天下,極爲有限的寥寥幾個敢掀桌子,能掀桌子,有掀桌子能力之人!
他要在此時一個不留神,必將成爲灰飛……
不多時,汪富春終於理順了思路,無比尷尬又痛苦的對徐長青道:“侯爺,草民有罪,草民有罪啊。草民罔顧讀了數年聖賢書,卻是背棄祖宗,背棄良心,竟與韃子有着聯絡,還爲韃子奉上了白銀十五萬兩,送給韃子美女二十人,草民,當以死謝罪啊……”
汪富春說着,已經鼻涕眼淚橫流,把腳下華美的羊絨地毯都搞髒了。
徐長青卻愈發滿意汪富春的聰明,笑道:“汪爺,說起來,這事情,的確是十惡不赦,必須誅除十族,以儆效尤!但是,老話說得好,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就改還是好男兒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