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門打開的時候,有兩個熟悉而又令人意外的身影正站在門口,其中之一是身穿海藍色長裙的海琳娜,另一人則是身材格外高大,皮膚帶着宛若岩石般質感的弗雷姆。
兩輛不帶任何標識的蒸汽車停在不遠處的路口,車燈刺破了夜幕,幾名教會守衛的身影則安安靜靜地站在車旁,彷彿夜幕中沉默的雕塑。
露克蕾西婭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微微皺起眉頭:“怎麼現在你們都這麼喜歡‘登門拜訪’了?”
“抱歉打擾,但有很重要的事情,”海琳娜完全沒在意露克蕾西婭臉上明顯的嫌棄表情,一邊說着已經一邊自來熟地往屋裡走,“我們先進去——我和弗雷姆這次是秘密來訪,我不想讓太多人注意到……”
露克蕾西婭還沒反應過來,那位代表着深海教會最高權威的女教皇已經靈活地鑽進了大門,弗雷姆則尷尬地笑笑,一邊跟着往裡走一邊跟這座宅邸的女主人道歉:“抱歉抱歉,海琳娜一向有很強的行動力——而且確實發生了不尋常的事情,‘船長’應該會對此有興趣……”
露克蕾西婭攔都攔不住,只能轉頭瞪大了眼睛看着兩個硬往裡闖的“大人物”:“哎你們這一個個的……這是我家!”
然而不喜社交的女巫小姐絲毫未能阻止兩位教皇的執行力——打又不能打,攔又不好攔,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兩位不速之客已經成功入侵了她的房屋……
留在客廳的鄧肯這時候已經聽到了門口傳來的動靜,一擡頭便看到了正走進來的海琳娜和弗雷姆——前者不久前還跟着盧恩來這裡拜訪過一次,後者卻是第一次在城邦裡看到,這讓他有些好奇:“你們教皇平常都到處亂跑的嗎?這種時候還這麼閒?”
海琳娜聽出了鄧肯言語中的調侃,但她絲毫沒有在意,只是自顧自地坐在了對面的沙發上,一臉認真地開口:“我們帶來了神祇的消息——來自永恆帷幕之外的情報。”
海琳娜話音落下,鄧肯已經收起了臉上調侃的表情,線索在腦海中剎那重組,他瞬間便聯想到了剛剛從勞倫斯那邊傳來的情報——就連旁邊正帶着不耐表情走過來的露克蕾西婭也緊跟着停下了腳步,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樣。
兩位教皇平常大概也沒遇上過雪莉這樣的交流對象:“……”
“……爲什麼會發生這種事?”莫里斯忍不住說道,“這是某種歷史污染?還是篡改……”
海琳娜立刻注意到了客廳中氣氛的微妙變化,她皺了皺眉,但在她開口之前,正站在沙發旁邊的凡娜已經輕聲打破了沉默:“海歌號?”
“是時間的不完備性,導致了歷史穿透事件的發生,”弗雷姆慢慢搖了搖頭,“海歌號一定是因爲某種意外原因脫離了正常的時間軸,然後在無時序的狀態下產生了‘漂離’,最後又在‘1675’年這個時間節點重新回到了這個世界……”
聽着弗雷姆的講解,鄧肯一點點皺起眉頭,表情中若有所思。
客廳中一瞬間有點安靜,直到雪莉終於忍不住驚呼打破了沉默:“啥玩意兒?三百二十多年前?!”
“如果你今天不來拜訪的話,我也該去找你了,”鄧肯慢慢開口道,“我也剛剛得到一些有關‘海歌號’的消息,看來這不是巧合……但我想先聽聽你們帶來的情報。那艘船到底怎麼了?”
脫離了正常的時間軸……在無時序的狀態下產生了漂離……
海琳娜下意識調整了一下坐姿:“你們……”
露克蕾西婭和莫里斯也彷彿想到了什麼,神色間浮現出一絲了悟。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組織着語言,隨後繼續說道:“1675年12月,一艘如同幻影般怪異而殘破的船出現在東部邊境,並在短時間後解體消失在大海上,人們在它消失之前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其船舷上‘海歌號’的名字。
“這件事被記錄在傳火者聖堂的檔案館內,但除了記事石板上的字句之外,沒有任何對應年份的檔案或卷宗裡有與之相關的記錄,那就像一個從歷史夾縫中突然落入現實維度的影子,只有當年的傳火者教皇看到並記住了這個幻象……或者說,只有那位教皇留下的記錄在歷史中留下了‘痕跡’。”
他說到這停下來思索了一下,繼續解釋道:“就像在一個滾動的輪胎內粘着無數塵埃,其中一粒塵埃突然脫離了輪胎的內壁並隨意飄蕩,那麼當它重新被內壁吸附的時候,就有可能出現在輪胎的任何位置。”
唯有愛麗絲和雪莉,在聽到如此超出常識的理論之後目光仍然清澈,看上去絲毫沒有被知識污染……
雪莉愣了愣,重新調整好情緒:“啥玩意兒?二百二十多年前?!”
海琳娜與弗雷姆對視了一眼,後者便輕輕點了點頭,轉向鄧肯,神色凝重地開口:“海歌號在1675年12月返航了。”
“……歷史被鑿穿了,在正常的歷史軌跡中,有一個破洞,”弗雷姆嗓音低沉地開口,“我感應到了這個破洞,然後在前幾任傳火者教皇留下的記事石板中找到了對應的線索……”
“不用理會,她數學不是很好,”幸好鄧肯早已習慣,立刻擺了擺手把海琳娜和弗雷姆的注意力重新吸引過來,“說正事,海歌號真的是在1675年返航?你們是如何發現或者說確認這一點的?”
客廳中瞬間更加安靜,愛麗絲在那算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捅了捅雪莉的胳膊:“好像是二百二十多年前……”
“原來是這樣,”露克蕾西婭突然輕聲開口,她對鄧肯輕輕點了點頭,“這樣那個‘水手’的經歷就能解釋了。”
“水手?”海琳娜面露疑惑,“伱們說的‘水手’是……”
“海歌號的‘大副’,他仍存在於這個世界,雖然……發生了很大變化。” 鄧肯開口說道,他沒有隱瞞自己從勞倫斯那裡得到的情報,在接下來的十幾分鍾裡,他把自己所掌握的情況和盤托出。
海琳娜與弗雷姆面面相覷。
片刻遲疑之後,海琳娜突然開口:“我需要見到那位‘水手’。”
“他現在在西南邊境附近的小城邦‘法厄侖’,和我的另一批追隨者在一起,”鄧肯點點頭,“我可以隨時把他‘帶’到這邊——但我要先徵詢一下當事人的意見。”
海琳娜好像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徵詢……意見?”
“他經歷了很多常人難以想象的事情,而或許是海歌號在邊境之外的迷航完成了‘歷史的閉環’,所有的記憶又幾乎是一瞬間在他腦海中復甦,”鄧肯很認真地說道,“他可能已經不是你所知道的那位‘海歌號大副’了,他不一定還想再跟深海教會的人打交道……”
“額,我不是驚訝於這個,我能想象到那位‘水手’現在的狀態,”海琳娜表情有些古怪地看着鄧肯,“我只是很驚訝,您在這種事情上如此尊重追隨者的意願,照顧他們的感情……”
鄧肯嘴角頓時抖了抖:“……我在你們心目中到底怎麼個形象?”
海琳娜臉色一僵,趕緊找補:“可靠的船長,可敬的探險家,雖然有諸多誤會,但我們認爲您……”
“身邊隨時埋伏着來自亞空間的無數陰影,鍋裡還燉着來自世界各地的小朋友和流浪狗……”弗雷姆在旁邊隨口說道。
海琳娜:“……”
“這又不是我說的,”弗雷姆看着海琳娜,一臉淡然,“這是你之前跟班斯特聊天的時候你們兩個說的。”
“……那只是誇張的修辭手法!而且那已經是去年的事情了!”海琳娜幾乎要跳起來,“你記這個幹什麼!”
弗雷姆卻連表情都沒變,只是不緊不慢地轉過頭看着鄧肯,臉上仍然是那副彷彿石頭雕刻一般冷靜淡然的模樣:“他們兩真這麼說的。”
鄧肯沉默了幾秒鐘,扭頭看向身旁。
露克蕾西婭板着臉站在他身邊。
女巫小姐臉漲得通紅——沒有樂出聲是她對父親最後的禮貌。
鄧肯嘆了口氣:“……我去聯繫勞倫斯。”
……
“就是這麼個情況,”勞倫斯坐在異常077對面的椅子上,一臉嚴肅地說道,“現在鄧肯船長想見你,深海教會的教皇冕下也在等着,你如果願意的話,立刻就能出發——船長允許我使用他的火焰召喚信使,艾伊可以瞬間將你送到輕風港。”
異常077這時候已經經歷了最初的記憶衝擊和混亂,他漸漸冷靜下來,並多少恢復了一些平日裡的狀態。
現在他憂心忡忡。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嘆息着,在勞倫斯面前絲毫沒有隱瞞自己此刻的動搖,“我記起了很多事情,但海歌號起航之前的事情卻很模糊,我知道自己是海歌號的大副,但這個身份對我而言就好像一個鏡子裡的陌生人……而且更重要的,我還弄丟了那份日誌……”
“如果你在意的是卡拉尼船長留下的日誌……”勞倫斯猶豫了一下,慢慢說道,“或許,你並沒有弄丟它。”
水手一怔,猛然擡起頭:“啊?”
“你說你記得自己在卡拉尼船長消散之前將她的日誌放在了身邊,而且一直貼身保管——事實上,它真的一直跟你在一起,”勞倫斯很認真地看着水手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開口,“你還記得跟你一直在一起的是什麼東西嗎?”
水手呆了呆,彷彿漸漸反應過來。
“我們在你的裹屍布上發現了一些十分模糊的痕跡。”勞倫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