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件?只要前輩開口,別說一個,十個我都應下。”
誠懇真摯的聲音,在庭院中響起。
陳生不是一個寡情的人,浮雲子在他的修仙之路上,給予良多,不僅是修煉資源,還有一種仁厚長者的激勵。
像是溫煦的太陽,即便你是爛泥地,也會不偏不倚的照耀過來。
在最初的時候,誰也不相信一個資質平庸的少年,能夠修出什麼名堂來,是這位秉持着公正、善意,讓他入了仙門的。
後續,也多有激勵之舉。
他心頭感恩,是故只要浮雲子開口,即便千難萬難,他第一個想到的,也不會是拒絕,而是想着怎麼辦妥貼了。
“哈哈哈,我就一個……”
浮雲子笑了,繼而面色一肅,說道:“你和綠珠結爲道侶吧。”
他很認真,一字一句的,條理清晰,不像是臨時決定的。
“前輩,說笑了吧。”
瞬間,陳生就懵了。
浮雲子的條件,太出乎意料了,竟是讓他與綠珠結爲道侶。
他腦袋暈乎乎的,一時說不出什麼了。
“我很中意你,只要你和綠珠結爲道侶,此次和你爭奪藥廬長老的塗峰真傳,我給你打發回去。”
浮雲子直視着陳生,眼中透露着對陳生的看重,道:“不僅如此,將來我百年之後,白玉峰的傳承,也是你們夫妻兩的。”
這是一種承諾,只要陳生應下了,堪稱是一步登天。
一個築基境的道侶,一個外門強勢長老的支持,這對一個煉氣境修士來說,無疑是天上掉餡餅的。
陳生卻是遲疑了,道:“前輩,如此……太草率了吧。”
他的命運,是極爲特別的,註定無法與尋常的修仙者一樣。
生老病死,從他身上避免了。
權勢地位,也將如過眼雲煙,轉瞬而去。
但也得承認,他是對綠珠有些情誼的,不然就不是遲疑了,而是斷然拒絕了。
長生者,唯情有懼。
“怎麼,你不願。”
浮雲子不愧是外門的大人物,見陳生遲遲不應下,說變臉就變臉,陰沉着,透着一股冷硬之意。
是他白玉峰的底蘊不行?
還是綠珠哪裡差了?
氣氛一下變得尖銳僵直,庭門外的綠珠,心頭一緊,生怕生命中兩個重要的人,就此爭鋒相對了。
還有,見得陳生不應,她心中泛起酸楚。
難道真的是有緣無分嗎。
“這事,我倆說了不算,綠珠說了纔算。”
陳生躊躇道。
“她若不願,我就不會開口了。”
浮雲子氣急,他不是不靠譜的人,定然是過問了徒弟的心思,纔會做出這個決定的。
既然郎有情妾有意,他也不知道陳生在遲疑什麼。
“原來如此。”
陳生口中呢喃着,終於想明白了,爲什麼在路上綠珠會說那些話了,只怕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即便如此,她也不想讓他有心理負擔,直道隨心就行。
正想着,又有一大段的話語,在庭院中響起。
“這些年來,綠珠爲你做了很多。”
“她築基不久,就爲了你的道途,深入了鎖天谷,取來龜蛇土,這是你是知道的,但你不知道的,卻是此行她九死一生,險些就回不來了。”
“說說歲數,她也是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有幾樁婚姻,我看了都覺得好,
她都給拒了,就窩在你那裡,給你徒弟當師孃。”
“這聲師孃,你知道爲她招惹來多少的冷言冷語嗎,沒名沒分的,叫人笑話。”
“除卻這些,平日裡她對你噓寒問暖的,管理衣食起居的,也不少了吧。”
浮雲子越說越氣,越說越激動,多年的養氣功夫已經破了一大半了,只覺這個之前瞧着還不錯的後生,現在是越看越不識好歹了,實在混賬至極。
“這些,我都記得。”
陳生本就泛起漣漪的心境,在浮雲子的言語下,轟然炸開,變得支離破碎。
綠珠爲他做的,他都記得。
除卻了浮雲子所說的,還有初見時,鬧誤會的氣鼓鼓,解開誤會後的巧笑嫣然。
外門大比的那一夜,將對手的資料,貼心的爲他準備好。
周執事走後,因爲外出,歸來時才知道這個消息,她又第一時間想着如何安慰他。
一樁樁一件件,加之幾十年的陪伴,情誼已是不輕了。
“既然你認,那麼綠珠配你,配得嗎?”
浮雲子呼了口氣,年輕人總是扭扭捏捏的,和他徒弟一樣,兩人不逼一下,不知道要拖延多久呢。
“配得。”
陳生閉眼,再睜眼,雙眸已是清淨如水了。
終究,他無法斬斷情緣,那麼還有什麼值得猶豫的呢。
兩個字出,輕緩如風,卻讓外頭的綠珠,有種失而復得的喜悅。
這個傢伙,明明心裡頭願意,卻是拖延了一陣,叫她忐忑,真是冤家。
“你答應了?”
浮雲子的臉上,浮現出喜色,他對陳生,真的很滿意,不然就剛纔那個扭捏勁,換做旁人,真個一袖就打出門去了。
“答應了。”
既然做出了決定,陳生就再無改變的心思了。
況且綠珠,他本身就不討厭,多年陪伴,當是有個結果了。
“傻孩子,還不出來。”
聞言,浮雲子的面色,又變得溫和慈祥了。
他朝着庭門外喊了一聲,事情成了,也該正主入場了。
“師……師弟……”
綠珠在外頭,扭捏了一會,心緒才稍稍平復了一些,來到陳生的面前,臉上紅紅的,微微低着頭,能夠看出很害羞。
“乖。”
陳生笑着,摸了摸他的頭,很溫柔。
“塗峰的手,伸得太長了,你且安心靜等坐上藥廬長老之位。”
正事辦成了,那麼陳生也是半個白玉峰的人了。
在藥廬長老這件事上,浮雲子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就要招呼新朋舊友,對着塗峰打回去。
“前輩,不用了。”
這時,陳生卻是搖了搖頭,不想浮雲子插手了。
“嗯?”
浮雲子大大的不解。
“我不想這份姻緣,摻上別的東西。”
陳生道出了緣由。
沒有綠珠摻和進來,他能夠接受浮雲子的照拂,因爲這是一個長輩對晚輩的幫助。
反之,他不想讓旁人有一絲的風言風語,說是他陳生爲了前途,才娶了綠珠的。
清高也罷,矯情也好,他就是想要純粹一點。
“別人說什麼,管他呢,有你我就夠了。”
聞言,綠珠大爲感動,多年陪伴,她是知曉陳生的心性的,若是不喜,便是刀斧加身,也不會同意。
所以,她是真心的,勸解陳生接受老師的幫扶。
“你得慎重的考慮一下。”
浮雲子也讓陳生考慮一下,塗峰來勢洶洶,未必不是強龍壓地頭蛇的局勢。
“此事,就這麼定了。”
陳生斷然拒絕了。
“好。”
綠珠已經得到了最想要的東西了,在種種事情上,都是順從陳生的。
見他堅持,也就認了。
“唉……”
看着兩人,夫唱婦隨的,浮雲子也不想說什麼了。
至少,還有個白玉峰做保底,有他在,外門沒有太大風波的。
……
“藥廬陳生與白玉峰綠珠,結爲道侶了。”
當事人,一個是築基境,一個是煉氣境,這在廣秀仙宗中,不說遍地都是,但也是一抓一大把了,自是沒有掀起大的波瀾。
不過,塗峰一脈有人的心態直接就炸了。
“靠女人上位?可恥!”
燈火通明中,一個面容俊秀的青年,面色通紅,看出極是憤怒,徹底的繃不住了。
他是刑名,與陳生爭奪藥廬長老的那位塗峰真傳。
兩人之間,競爭得很激烈。
他是過境龍,有內門諸多資源人脈,那陳生卻也不差,藥廬之中呼聲極大。
本來是僵持住的局面,只能以煉丹之術的高低,來決定歸屬。
可是,那死對頭卻是在關鍵之時,和外門長老浮雲子牽扯上了。
這要說沒有預謀,他是一萬個不相信的。
浮雲子其人,不是簡單的外門長老,在整個外門之中,是能夠排進前三之列的。
德高望重,人脈廣闊。
內外門中,多有年輕時被他提攜過的人,只需振臂一呼,塗峰此次的謀劃,就會破產了。
“急什麼!”
門外,響起了一道沉穩的聲音。
那是一箇中年人,身軀魁梧,着黑色大袍,濃黑大眼,不苟言笑的,看着極爲威嚴。
“老師。”
聞言,刑名開門去,見到的是塗峰長老,也既是他的老師了,不由得焦躁,道:“我該怎麼辦?”
他的對手,拉上了白玉峰,着實不是他能夠抵擋的,只能是另請援助了。
“照舊。”
塗峰長老平靜道。
“再等下去,我就直接出局了。”
刑名的心境,本就不穩,聞言越發的着急上火了。
對手拉來強援,聲勢浩大,他想要抗衡,唯一的做法就是跟隨加碼。
“浮雲子看人很準,陳生爲了道侶的聲譽,拒絕了幫助。”
塗峰長老眼眸閃爍,他初聽這個消息時,也被驚到了,但隨後陳生拒絕了浮雲子的援助,又讓他瞬間冷靜了下去。
“拒絕了?他……真蠢。”
刑名呆愣一下,不想陳生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看來,他是誤會陳生了,這傢伙沒有那般深沉的心機靠女人上位,而是一個蠢貨,連大好機會也抓不住。
“此人心境,極爲不凡,你得小心。”
塗峰長老卻有不同的看法,陳生此人,面對唾手可及的東西,能狗保持住本心,煉丹時自然也能穩住心境,穩中求勝。
而且,清高這一套,在煉丹師羣體中,是很吃得開的。
僅此一舉,領袖的氣度和威信,就立下來了。
“煉丹之術,他比不得我的。”
刑名略微點頭,有點聽進去了,但還是信心滿滿的。
他得的煉丹傳承,很是精深玄妙,疑似金丹真人留下的,對付一個藥廬煉丹師,當真是輕而易舉。
“好生修煉,定住心境,煉丹比鬥就在後天了。”
塗峰長老是認可刑名的煉丹術的,他唯一擔憂的,就是刑名的心境,不大沉穩,會在心靈層面上,導致失敗。
“好。”
刑名不知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滿口答應,看出極是高興。
只是,他高興得太早了。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初二。
隔天,也既然是煉丹比斗的前一夜。
執法殿的隊伍,圍上了刑名的宮殿,他們個個披甲帶劍,眼神肅殺,渾身透着一股危險的氣息。
“刑名,你涉嫌一起勾結魔修殺害同門的事件,跟我們走一趟吧。”
爲首的華雲蒼,白髮披肩,面容難掩風霜,但能看出這些年,很得意氣,眉宇間自有一股飛揚之氣。
他踢開了殿門,直入而去,盯着刑名,壓迫感十足。
“什麼!這不可能。”
刑名一個機靈,竟是執法殿找上門來了。
那個地方,傳言很不好,黑色肅殺,聽說被抓進去的修煉者,不死也要脫層皮。
還跟一樁內外勾結的殺人事件牽扯上了。
這一下,駭得刑名連連否認。
事實也是,他半年沒出門了,着實沒有作案的時間。
“配合調查,若沒有嫌疑,我們自然會放過你。”
華雲蒼面容冷硬,看不出什麼,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跟你們去了,那我明日的煉丹比鬥,可就誤了。”
刑名巴巴的解釋着。
明日的煉丹比鬥,對他很重要,只要勝了,他就能以此爲平臺,攥取龐大的修煉資源,踏上築基境十拿九穩,就是金丹境,也有一絲的機會。
“那你是要反抗?怕你做過的事情敗露了嗎。”
華雲蒼冷笑,執法殿不是一個商量的地方,法令一下,內門外門都得束手。
“不對……怎麼會這般巧合……”
突然的,刑名瞪大了眼睛,驚叫道:“是那陳生,他陷害我,還是你們和他是一夥的。”
他看出了點什麼,此事來得蹊蹺,完全就是有人故意讓他進去,錯過時間的。
“押走。”
華雲蒼面色平靜,將手一揮,執法小隊壓了上去,鐵甲碰撞,發出咔咔之聲,劍上森冷,能傷人心魄。
刑名知道不能動手,一旦動手,不管有理沒理,執法殿的大牢,他是蹲定了。
不過,他絕不是能夠束手就擒的。
“老師,助我。”
漆黑夜裡,一道悲愴憤懣的聲音,響徹塗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