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封山。
地勢雄奇,有九江水作爲屏障,左右周遭山包連綿,儼然是一面高大的城牆。
只不過,再是得天獨厚的地勢,在絕對的力量下,也得破敗。
趙蟒看到了九江水上,浮動着密集的屍骸,鮮血染紅了江面,天光照耀下來,泛起血紅,竟如一片修羅地獄。
連綿的山包固道,多處被打爛了,修仙者翻江倒海之能,在此刻體現得淋漓盡致。
青萍谷的修士,節節敗退,殺劫降臨,修得的長生術法,徹底的失去了縱橫的威能。
“啊……”
趙蟒看見了許多熟悉的身影,接連倒下,琅琊仙宗所屬的修士,氣勢如虹,面上的笑意在他看來,是魔鬼的猙獰。
他仰天長嘯,胸中悲憤之意倒灌而出,比之九江水,還要波濤洶涌。
“趙蟒,撐不住了,走!”
人影憧憧,伏屍滿地,一個滿是血污的中年男子,來到了趙蟒了身邊,訴說着大廈將傾,局勢已是天翻地覆了,再無迴轉可能了。
趙蟒是青萍谷的天驕,年紀輕輕就修成築基,手上擁有着一顆乾元龍虎大丹,至少能修到築基大圓滿的境界,更有一絲的可能,觸碰到金丹之境。
他不能死,未來青萍谷的重建和崛起,都得由他去做。
“掌教,走得了嗎,”
趙蟒疲憊的眼睛中,有悲慼,有仇恨,之外,還有深深的理智和清明。
青萍谷有守禦廣秀仙宗南面之責,防線一破,琅琊仙宗的鐵騎南下,將有無數的修仙道統,在鬥戰中覆滅。
局勢糜爛,一瀉千里。
如此大罪,可謂是淘天洶涌,必定引得廣秀仙宗震怒,引人來抓的。
“此中罪孽,我一力承擔。”
青萍谷掌教已是心存死志了,他下不能統御青萍谷,令得門人弟子離亂,上不能對擔負起仙宗重則,致使南面糜爛。
如此無能之刃,除卻了戰死在這片戰場上,還能去哪裡。
“不夠,掌教一人的性命,難以削殺失土的職責,勉強算上恆餘師祖,再算上你我,過去現在未來三代脊樑,才能證明我青萍谷已是殫精竭慮,死戰不退了,如此才能蓋棺定論,此戰非我之罪,而是敵勢太過的洶洶,人力難敵。”
趙蟒冷靜中,難掩悲慼,聲音如泣如訴,似杜鵑泣血,令人聞之心頭悽悽,無法自持。
青萍谷自恆餘道人一代,有崛起之望,後經掌教苦心經營,方得名傳邊地,爲仙宗之下第一梯隊的法統。
之後,他將揹負着青天之志,帶領青萍谷一飛沖天。
可事實難料,一場大劫,將毀去一切,三代人幾百年的野望,盡付東流。
可笑,可嘆,更是可恨啊。
“你……竟有此覺悟。”
青萍谷掌教神情恍惚,不想趙蟒的心境城府,已是修得縝密和通透了。
他很欣慰,隨即是深深的心痛,若是青萍谷不遭此大劫,趙蟒不死,依舊天驕,高歌猛進,他青萍谷將迎來真正的大興,不說躋身爲第六仙宗,也該是仙宗之下第一道統了。
“掌教,我意已絕,合該將此身葬下。”
趙蟒眸光掃過戰場,天如血染,一個個的同道倒下,又前仆後繼的。
爲宗門計較,他也不該吝嗇一條性命。
“好!”
青萍谷掌教不再勸阻,極爲果決的轉身離去,在趙蟒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極致的悲痛,還有深深的肅殺。
此去,將再無相聚,也無歡聲了。
“殺!”
趙蟒同樣轉身殺入了戰場,手中法劍連連揮舞,鮮血如線珠一樣滴落,身周躺下了諸多的屍骸。
可是,敵人太多了。
殺不完!
他擡眼望去,在混亂的戰場中,有一塊區域極爲的平靜,那裡是琅琊仙宗作戰的軍帳所在。
此時,敵方竟還三五位築基境修士壓陣,統御全局,一副掌控所有的模樣。
“青萍谷防線,今日破了。”
軍帳前,宇威俯瞰着戰局,發現已是將青萍谷的防線沖垮了,只要輕輕一推,就能殺進廣秀仙宗的腹地,翻江倒海。
皆時,他作爲此戰的統帥,定當記上首功,權勢地位會上漲一大截。
“進攻!”
宇威拔劍,是時候掃平青萍谷了。
大軍南下,搗毀廣秀仙宗的諸般佈局。
隨着軍令的下達,戰場上屬於琅琊仙宗的修士,從混亂中,漸漸的變得有秩序,齊齊殺進。
似如千股江流般,奔騰向山包的缺口,要將整條防線的人和物,掃進塵埃裡。
“死戰不退。”
趙蟒雙手駐劍,矗立不動,破舊的戰袍迎風而舞,像是一尊戰神石像般,無懼風雨。
青萍谷掌教等人,一樣如此,駐守在山包防線上,做最後的守護。
“轟”
琅琊仙宗的修士,狠狠的衝撞在防線上,地動山搖,有些山包直接破碎炸飛,敵人似飛蝗般,衝過防線,一意殺過。
轉瞬間,便有青萍谷的修士,被斬殺了。
然後,侵入的敵人又被鎮壓下去。
短暫一炷香的時間,來來回回,已是反覆三五次了。
但這個循環,註定是難以永恆的。
青萍谷的防線,已經慢慢的崩潰了,琅琊仙宗的修士,數量龐多,難以抵擋。
“燃燒生命力,做最後的攻殺了。”
趙蟒踩在佈滿裂痕的山包上,身軀微微的顫抖,不是害怕,而是力氣有些的透支。
他的左右,各有兩位築基境中期的修士,對他殺伐,慢上一絲,就是死亡。
即便他小心謹慎,但人力有時窮,已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了。
他最後能做的,就是燃燒生命力,在廝殺中落幕,和掌教以及同門們,一同赴死。
“殺!”
這時,嘹亮的喊殺聲,從防線的後方響起,一股股龍精虎猛的氣息,如龍蛇並起而出,捲起漫天的煞氣,無比強盛。
爲首的年輕男子,身軀修長,一襲白衣上,沾染着些許血水,但並不狼狽,反而透着清冷肅殺之意。
“難道是……”
趙蟒想到了什麼,又覺得極不可能,轉頭去看,發現果真是陳生,心頭瞬時泛起諸多的情緒。
有隱憂,也有感動。
“怎麼還有援兵,有詐?!”
宇威吃了一驚,青萍谷放着這麼一股戰力不用,到了此時再是迸發,是有可能另做了打算的。
“還好,沒到無可挽回的程度。”
陳生身形飛遁,眸光如鷹隼般,俯瞰戰場,分析着敵我雙方的局勢。
高端戰力上,琅琊仙宗有十八位築基境修士,青萍谷是兩手之數,差距極大。
這些人中,三個是招募來的,四個是近二十五年來本土培養出來的,或是人心難用,或是手段稚嫩。
平心而論,能夠支撐到現在,青萍谷已是盡力了。
“轟”
營壘衆修,悍不畏死的堵住了防線的缺口,劍光起落,還沒反應過來的敵手,就被斬了下去。
他們矗立在古舊的防線上,別有一種新舊交替的韻味。
瞬息間,局勢雖未扭轉回來,但也不是束手待死了。
“前輩,你不該涉險的。”
趙蟒曾動過念頭,想讓陳生殺出營壘來援的,但後來否決了,因爲勝算太小了。
而失敗了,青萍谷付出的代價,大到無法承受。
道統斷絕,世間除名。
可最終陳生還是來援了,只能說天意如此,不由得人的心意來決斷。
“既然我來了,那麼你要想的,是怎樣才能贏。”
陳生有來的理由,爲了青萍谷的安危,爲了不負仙宗的重託,但想要讓這些落到實處,那麼就得贏下這場戰局。
“擒賊先擒王,殺了他再說,反正不可能再壞了。”
關於這個問題,趙蟒着實是想過,他思來想去,覺得將宇威殺了,應該是能扭轉戰局的。
這人是琅琊仙宗的長老,地位最高,實力最強,在亂軍中被取了首級,本身就能引起震怖和慌亂。
但話又說回來,此人權勢能力都是頂尖,要是能殺,他們也不會落到危難的局面。
這近乎是無解的。
“你我二人聯手,殺了他!”
陳生想了想,確實是別無他法了,想要扳回這一局,除了行險,還要有幾分的魄力,甚至是得有些許的運氣。
不過,他話語說來,卻是極爲的篤定。
畢竟連自己都不覺得能成,如何讓旁人信服。
“好!”
反正,趙蟒是覺得很安心的。
陳生的資歷和手段擺在哪,遠遠超出他這個後起之秀,有前輩在前頭謀劃,他只管往上衝殺就好了。
還是那句話,局勢都這樣了,不能更壞了。
“轟隆隆……”
定下計策,兩人各自命令麾下的部衆,再做一番反撲攻殺,隨即並肩而行,朝着宇威方向殺去。
兩位築基境修士的氣機,合併化一,絕對能橫行一方的,煉氣境修士再多,也只能閃開。
而這樣,動靜同樣很大,瞬息就被注意到了。
“好膽!”
宇威身邊的兩位築基境修士大怒,陳生和趙蟒的意圖,並不難猜,想要從根源上,撼動他們的士氣。
而士氣一落,彼此差距沒那麼大的情況下,將是能倒反天罡的。
“我大抵知道他是誰了,聞名不如見面,當真是一位人傑。”
宇威想到了,此前有一支戰部殺入了防線的後方,是爲了鎮殺廣秀仙宗一位大人物的。
那個人,修築的營壘干擾了大局,一手煉丹師聞名天下,是個難得的大才。
今日一看,此人確實是厲害,在危難中迎難而上,打破重重的阻礙,更是有魄力和決斷,直接在混戰中想要殲滅了他。
“大人,我等爲你鎮殺來敵。”
有兩三位築基境修士請纓,想要爲宇威排憂解難,直接中途截住陳生和趙蟒,就能掐滅危險源了。
“驚擾了他倆怎麼辦?我也想一舉定下乾坤。”
宇威搖了搖頭,趙蟒是青萍谷的天驕,此番將青萍谷得罪狠了,此人死了,他才能安生。
而陳生是廣秀仙宗的一位大人物,煉丹師出身,將其斬了,是大功一件。
這麼一樁大機緣在前,他不想外人插手,多生事端。
既然如此……
他思慮一下,揮手排開了左右,從儲物袋中,取出了一輛古樸的戰車。
這是一件二階頂尖的法器,威能強悍,能吞噬天地間的風火元精,助長威勢,一旦祭動,自有馬踏千軍的威勢。
“轟隆隆……”
不得不說,宇威能坐在高位,手段和能力都不缺,是個真正的強者。
他站在風火戰車上,直接從軍帳衝殺下來,勢如山崩地裂,兩隻車輪,不斷的旋轉天地元精,煉爲燃料。
千山震動,兩種絢爛的光輝,映照浩大的天穹,無可匹敵的大勢,洶洶而下。
局勢發生了天大變轉,不像是陳生和趙蟒要斬將奪旗,而是宇威搖要將兩人直接碾碎了。
“衝上去,會死!”
趙蟒的眼眸睜得很大,迎面而來的風火氣息,燒灼着他的心神,恐怖的威勢衝擊而下,讓他的肌體略微的顫抖,有種直面死亡的感覺。
事實也是如此,一位築基境大圓滿的修士,駕馭着二階頂尖的法器,強勢碾壓下來,根本是同階無敵,也是無解。
“不,這恰恰是我們的機會。”
陳生有不同的見解,如果說之前他只有一成勝算的話,那麼現在就有五成了。
二階頂尖的法器,和一樁靈寶的正面碰撞,瞬間捲起的風暴,將是極端恐怖的。
而宇威沒有一絲一毫的防備,驟然暴露在風暴中心,不死也要殘血。
“我該怎麼做。”
趙蟒只能選擇相信,他將所有的勝算,都壓在了陳生身上,只要能贏,將他血祭了都成。
“待我將重寶祭出,你一併催發,硬撼風火戰車。”
陳生要借趙蟒的手,將玲瓏寶珠的威能,催發到目前所能達到的巔峰。
硬碰硬,看誰先死殘了。
他覺得以玲瓏寶珠的威能,是能夠護住兵主的,而宇威就很難了,風火戰車威風歸威風,但翻車起來,摔得更慘。
“好。”
趙蟒應聲道。
“嗡……”
話音一落,陳生直接祭出了玲瓏寶珠,化作水缸大小,姣姣如月,烈烈如陽,蘊含着一絲不朽之氣。
無匹的光輝在閃耀,絲絲縷縷的氣韻,如龍飛舞,又有一種至大剛正的氣息,能夠撼動神山大嶽。
趙蟒被這種氣象驚到了,但還是第一時間,朝着玲瓏寶珠內,打入了一股自身的法力。
然後……
玲瓏寶珠橫空而去,所過之處捲起漫天的靈氣風暴,山川大嶽爲之震動,虛天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