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嗎。”
陳生心中是有腹稿的,照搬營壘模式就好了。
四九城要人有人,要錢有錢,之所以還陷入動盪,是各家存在着隔閡,也是少了一個靈魂人物坐鎮。
有他來牽頭,制定規則,所有人依次在規則裡做事,定能改換亂糟糟的世道。
“能辦嗎。”
將想說的說出,他看着朱、成、王三家,平靜的道。
“能辦。”
朱日正連連點頭,雖然在細節處不甚明瞭,但大體規劃是沒有問題的,藥廬營壘的吸金能力,他聽說過,有些饞人。
陳生願意出謀劃策,坐鎮四九城,他是第一個贊同的。
成崆和王少傑也沒意見,他們在四九城中是厲害,但出得城去,又算不得什麼,搭上此次的東風,或是能有另外的發展。
“前輩,不知對驚霄商會和李成濡煉丹師,還有印象嗎。”
朱日正對營壘計劃中的丹藥和變現渠道,提出了自身的堅毅,是現成的,能夠即可得用,很是便利。
“驚霄商會可行,李成濡其人該是坐化了吧。”
陳生有些意外,朱日正舉薦驚霄商會是沒錯的,當年他和何家是有一點淵源的,照拂一二,不算什麼。
但對方提及了李成濡,卻是有點沒分寸的樣子了。
他其人對李成濡是沒有成見的,但彼此之間曾經有間隙,以朱日正的聰明,是不該冒險提出的。
只能說,其中該是有別的說道。
“坐化了,但他沒有違背諾言,一輩子都在治病救人,連帶着留下的關明堂,也貫徹了這一承諾。”
朱日正對李成濡是有點佩服的,一個二階煉丹師,若是放下身份專門去治病救人,絕對是萬家生佛的地位。
據他所知,就四九城中,就有不少人家,至今房中還供着李成濡的牌位。
“大善。”
陳生怔然,不想李成濡竟是做到了這種程度,有種幡然醒悟大徹大悟的感覺。
不管如何,他對其人後續的覺醒,是持讚賞態度的。
……
驚霄商會。
“客人,有什麼需求的,儘管道來。”
一個小廝,眼睛一亮,看到了一個穿着白衣、面色淡然的男子走來,他從對方的身上,看到了一種大人物的氣韻,知曉這是一個貴主,只要留下,絕對能大賺一筆的。
“我跟何安有舊,想找何家的後人商量個事。”
來人是陳生,他眼神隨意的瞥過周遭,有些陌生,又有一點熟悉,多年過去了,很多東西都變了,但大致輪廓還是在的。
“何安?”
小廝一頭霧水,他算不得癡蠢,但過了一遍商會中的管事名諱,都對應不上。
“客人說笑了吧,我家老祖早沒了。”
這時,一個青年才俊走了過來,他叫何宰,是何安一脈的人,若不是這位老祖有大功績,爲興盛之主,他一時間未必能想得清明。
不過,對方是和老祖同一個時代的人,他對此懷着一絲的懷疑,但沒有否認,一百多年,當年一位年輕的築基修士,是能夠活到現在的。
“我沒說笑,當年我在驚霄商會拍下一份二階煉丹師傳承,是他在身邊候着的。”
這些事情,陳生都記得,所有他生命中過往的人,他都不會忘記的。
“前輩姓陳?!”
何宰神色一變再變,已經想清楚很多東西了。
他家老祖爲興盛之主,一鳴驚人還是在一位藥廬長老的提點下,籠絡住了一位無主的煉丹師。
自此,驚霄商會開始騰飛,在四九城諸家齊喑的時候,遙遙領先,甚至跳出了框架,渠道遍佈周遭三五個仙城,底蘊大增。
“又一個留了族譜的。”
陳生點頭,又有些古怪,邊地這些小修仙家族,牽扯到高光時刻,都喜歡留下點文字記載。
或許,到了某個遙遠的時代,翻開各個勢力的秘辛,都能找到他在背後的身影了。
“能再見前輩一面,是我何家一脈的幸運,有什麼能做的,可千萬不要推辭。”
知曉了陳生的來歷,何宰當即行了大禮,一派後生晚輩的模樣。
這是一個拉近關係的好機會,也不會生硬,畢竟隔着百多年前的交集在裡面,有種特別的緣法。
“我打算做點事,得用一下驚霄商會的渠道,你我互惠互利。”
陳生將籌劃說出,想動用驚霄商會的渠道,販賣丹藥,做得好了,此地的商會將以何家爲尊。
“多謝前輩擡舉了。”
對於陳生隨手撬動四九城的頂層,重定秩序之舉,何宰有些吃驚,又有點理所當然,對方在一百八十多年前,就能拿捏四九成了,如今功參造化,還不是手拿把掐。
這事他不做,自有他認做,不管是出於什麼算計考量,都得應下。
定下丹藥的渠道,陳生離了驚霄商會,往李成濡留下的關明堂而去。
對此,他是存有一分好奇心的。
關明堂佔地很廣,但並不雅緻,有種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桃園氣韻,有十位大夫,其中一個居然是純正的煉丹師。
因爲年輕,這名煉丹師的診臺,人員稀稀拉拉的,陳生索性跟在一個病人的身後,排起了隊伍。
可以看出,那名年輕的煉丹師,態度很好,說話有趣和得體,是個好人。
很快的,就輪到陳生了。
“哪裡不舒服。”
李承卒眸光落在陳生的身上,眸光略微銳利了一分,這衣着無瑕的少年,不像是需要來此看病的。
“看得出嗎。”
陳生饒有興趣的,伸出一隻手來,放在脈枕上。
“內息強健如龍,前輩是來調侃我的嗎。”
李承卒搭手去診,眼底浮現出了一抹隱憂,此人來歷不明,氣息強勁,遠超他見過的所有修士,定然是一位可怕的人物。
這樣的一個人,若是對他們關明堂下手,將是毀滅性質的。
“不要多心,只是想聊幾句,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
陳生聲音淡淡,如春風和沐,親眼所見,親耳所聽,讓他對關明堂印象很好,也很好奇,道:“李成濡到了後期是變了嗎,覺得他不該是這種善人。”
他記憶中的李成濡,是一位高高在上的二階煉丹師,驕傲桀驁,絕不是這般悲天憫人的性情。
“前輩似乎知道一切東西,但我想說,家祖確實是大徹大悟,開悟醫者仁心之道,並終生貫徹到底的。”
李承卒面色微變,此人竟是和成濡老祖認識,這麼長的一段歲月,還未老未死,絕對是一位強橫的大人物。
他不該冒犯的,但對方言語上,已經冒犯到了已故的祖先了,他忍耐不住,當即義正嚴詞的說了起來。
話語鏗鏘,擲地有聲。
李成濡應諾之後的過往,也一一被他說出,確實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醫者了。
“刮目相看啊……”
陳生聽得動容,一個二階煉丹師,放下架子,對於時間的窮苦病人來說,確實是天大的喜事,李成濡能得開悟,堪稱是皆大歡喜的局面。
“前輩和家祖是如何認識?”
既知了陳生和老祖認識,又沒惡意,李承卒不由得對其中的過往,有些好奇。
畢竟,那些過往的事情,蒙上了一層歲月的面紗,既是神秘,又多了一抹厚重。
“之前有些齷齪,但早了結了因果,今朝回來,才知他的過往,叫人佩服。”
陳生平和道。
李成濡的關明堂,有人道之功,他再大的本事,對於這些人,都是懷着一份善意的。
“前輩是藥廬那邊的?!”
李承卒面色一僵,他這一脈得罪的人不多,但其中有一個人權勢極重,稱得上是直接踢上了鐵板。
“是我。”
陳生點頭道。
“見過前輩。”
幸虧陳生之前說了,無有惡意,不然李承卒指定坐不住,生怕對方來個歲月清算,將他一脈給連根拔起。
“此次過來,是聽說了一些事情,也想做一些事情,覺得關明堂挺適合的,便交由你們來做吧。”
陳生將營壘模式說了一下,關明堂這邊,由李承卒牽頭,煉丹種藥。
這些都是對方的老本行,他覺得是沒有問題的。
“保境安民,和我關明堂的理念相合,自然不會拒絕了。”
李承卒沒有過多的思考,直接應了下去,他這一脈延續至今,養氣近兩百年,自有一股凌然正氣。
這麼一樁喜事、善事,自然不會拒了。
一夜之間,似是該換了新天。
四九城的居民,醒來後發現了大變,有持刀帶甲的修仙者,列隊成羣,巡邏在各地,即便是犄角旮旯,都被掃了一遍。
他們隱隱約約的,感受到了內心中多出了些什麼。
秩序、安全。
“轟”
遠方天穹,兩位修仙者在激烈的鬥法,已是到了生死關頭,自然顧不得凡人的生死。
往昔,沒人會阻攔他們,只要不跑到同道家門口鬧事,大抵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拿下。”
此番,卻是不同了。
朱日正爲了表達自身的認真,還有避免出錯,直接擔上了救火大隊長的職責。
見得修仙者作亂,他知道殺雞儆猴的機會來了,二話不說,就讓人出手拿下了對方。
“殺”
鬥法中的一個紅須男子,抽身而出,見得巡邏隊的鎮壓之勢,怒髮衝冠,形如妖魔殺了上去。
他沒有留手,出手就是殺招,極爲漠視生命,沒有一點的敬畏之心。
“噗”
朱家的修仙者,二十幾人,儘管個體戰力上,比不得對方,但彼此之間血脈相承,修煉的功法也是一樣的,結成戰陣,輕易的接過了敵手的殺伐。
然後,一番纏鬥,直接將紅須男子斬了,一劍劍砍成了冬瓜塊,極是血腥。
“我乃牧夜道人的弟子,你們動了我,是會闖下大禍的。”
另一個鬥法的青年,有些慌了,但沒有悔意,而是搬出了自家的招牌後手。
“法不容情,殺。”
朱日正見狀,決議殺雞儆猴到底,即便對方背後有什麼大人物支撐,但再大,也彪不過他們這邊。
將其鎮殺,也能起一個警醒的作用,讓那些“有身份”的人,放聰明些。
“噗”
聞言,這一支修仙隊伍,故技重施,將這份有身份的青年一番痛打,最後再對方無力抵抗的時候,一刀梟首,極是兇悍。
……
同一天。
“什麼玩意,我要的東西你竟敢不給。”
酒樓裡,一個面色發虛的公子哥,抓着掌櫃的領口,將其提起,眼神中有種張狂和肆無忌之意。
他將人拋出,滾出一丈遠,有種生殺予奪的凜然。
“一個包子錢,就想拿下我這酒樓,還有沒有天理了。”
掌櫃的磕得頭上流血,極是狼狽,但心中的傷痛更深,這公子哥叫林深,是林家出了名的紈絝,想來缺了用度,想來強奪他人基業賣掉了。
儘管知曉對方的打算,但他也沒有太多的辦法,只能死磕,只要不死,就不會將家業拋出去的。
一番拉扯,想來又是血腥。
“抓起來。”
突然的,有一支修士隊伍介入了,一個個的凶神惡煞,盯住了林深。
其中,有兩人已是走出,一左一右,朝着對方緝拿而去。
“自己人,我是城西林家的公子。”
林深面色一變,不敢妄動,這些人的氣機,將他死死的鎖定,只要一動,定然是雷霆鎮殺。
這讓他有些的心慌,但還沒覺察到危險,只以爲隨便糊弄一下就好了。
“林公子,抓的就是你。”
領隊冷笑一聲,半點不講情面,他就是隊長徇私後上位的,可不想讓人給拉下來。
以前是不做不錯,現在是寧可殺錯不會放過了。
很快的,林深直接被羈押着走了,留下一臉呆愣的掌櫃,兀自失神。
“這般下去,明年就能看見萬家燈火了。”
四九城的變化,陳生看在眼中,對朱、成、王三家很滿意,這種雷厲風行的手段,極爲適合紛亂的局勢,快到斬亂麻。
“雖是有我的私念在其中,但這不是壞事,我很期待。”
綠珠是高興的,她的私心,沒有引起四九城的混亂,而是朝着一個好的方向更改。
期待着,一百八十多年前的四九城風貌,再度重現。
“轟”
一道雄渾強大的氣機,自四九城沖霄而上,如一座巍峨的火山,竭力的散發着自身的熱量,打算將周遭的人和物事通通毀滅。
氣機的主人是一個清瘦老者,眼眉如刀狹長,有狡詐,有兇惡,絕不是一個易於之輩。
“誰殺的我徒弟,給我滾出來。”
清瘦老人放聲一吼,聲如悶雷,直炸得體弱的人心頭髮悶,有種當場昏厥的悚然感。
他是來報仇的,打聽到了,那日徒兒和他人鬥法,卻是讓得四九城的修士給斬殺了。
在他看來,這是無妄之災,也是欺人太甚,不得不來討個公道。
“築基境修士,這等人物的出現太壞秩序了。”
朱日正擡頭望天,眉頭緊皺,最爲麻煩的來了,這等築基境的強敵,是他們無法抵擋的。
“才安穩了幾天,就又要亂了嗎?”
“這人太強了,四九城抵擋不住。”
“什麼時候纔到頭啊。”
四九城民衆情緒低落,他們對於近期的秩序很是喜歡,強兵在側,無有叨擾,卻是深深的心安。
可此時,這種寧靜,好像又要戛然而止了。
“我不準有壞了規矩的人出現。”
紅線樓中,天字二號房中,有人呢喃,透着一股不喜之色。
“嗡……”
一杆大旗被拿出,旗杆筆直如鐵,旗面白色,用黑字大大的寫了“廣秀”二字。
有隻有力的大手,朝着白麪大旗灌注入法力,似是真龍覺醒了般,散發着凌然氣機。
下一刻……
白麪大旗衝出,如真龍出行,撕裂了層層氣浪,旗面列列,似如幽魂索命,隔着千里萬里,只一瞬到達。
“會死的。”
清瘦老人的張狂,猛得消散,他盯着衝殺來的白麪大旗,神色驚恐,似凡人面對着強弓勁弩的感覺,無處躲避。
他將手一捲,法力傾瀉如水渦,絲絲縷縷的絞殺之力,不斷交織,纏上了白麪大旗。
“咔嚓……”
白麪大旗不受干擾,直接搗碎了水渦,順勢殺上,直接將清瘦老人的身軀貫穿。
“砰”
一道轟鳴聲響起,響徹天際,卻是清瘦老人直接被釘在了城牆上,旗面讓得鮮血染紅,“廣秀”二字一下威嚴了起來。
自此,四九城安寧下來了。
……
又一年。
陳生來時四九城的天空上,縈繞着若有若無的陰霾,眼下卻是海晏河清,比之“青天大老爺”還要厲害,直接換天換地,做規則的制定者。
一切擾亂安寧的因數,直接掐滅,讓四九城的頂層,自上而下反哺下層。
穩定、安康面面俱到,世道風氣一改頹勢,逆風上揚。
玲瓏娘娘節的重啓,已經喧囂塵上了,陳生知道其中有朱、成、王三家的推波助瀾的原因,但大部分民意,也不是弄虛作假的。
於是……
堂上織錦繡,樓上掛彩燈。
轟轟烈烈的玲瓏娘娘節,又再度席捲而來,甚至是壓抑得太久了,爆發出了更爲強烈的情緒。
大操大辦,喜迎新時代。
四月六。
人流如織,匯往龍角山,玲瓏娘娘廟極爲的熱鬧,來人都是爲了求得魚符放花燈的。
“真好。”
綠珠眼裡心裡,散發着喜色,上一年冷冷清清的,今年終是一次性補足過來了。
“我倆也去。”
陳生拉着她的手,入了喧囂,一舉一動沒有法力的痕跡,一言一行宛如凡間夫妻,極是安寧。
龍角山上,人員很大,很是喧囂,或許有人覺得太過吵鬧擁擠了,但陳生和綠珠卻是覺得挺好的,有種人間紅塵的氣息。
玲瓏娘娘廟修葺了一番,重描華彩,但一些古舊痕跡,卻是保留了下來,有種新舊交融的韻味。
“我倆來見你了。”
綠珠入得廟中,玲瓏娘娘的神像,一點沒變,靜靜的矗立在正中,受着供奉。
她像極了一個信女,禮敬和上香、禱告,一個不缺。
上次來時,陳生是懷着“陪她玩鬧”的心理的,此次卻是有不同的感觸,存了心思,和綠珠一樣的做派,做足了禮節。
他祈告上天,和一切能幫襯到的人,開一線生機,讓得綠珠後續的生命,得以延續。
“你許什麼願了?”
綠珠興致勃勃,既有對周遭物事的熱烈,也有對自家人的貼心。
“一個長生的願想。”
陳生簡單道。
沒有說爲綠珠祈求的長生。
“這也太大了吧。”
綠珠咂舌,這種概率,像是直接綁定了天道離地成聖般,一聽就不大靠譜。
“所以,纔來拜神嘛。”
陳生理所當然道。
“你笑話我。”
綠珠睜大了眼睛,有些可愛,又皺着鼻子,想要擺出兇惡的模樣,但大抵是底子太好了,還是可愛。
她知神像無靈,但還是來了,有點做無用功的樣子,但拜神不是目的,心安纔是。
良人在旁,叫做此心安處,
“求魚符去。”
陳生笑而不語,拉着綠珠往廟門去,廟祝在攤前坐着,是老邁模樣,很是受歡迎,周邊圍滿了人。
“先生,給兩枚魚符。”
等了小半炷香的時間,廟祝還很忙,綠珠便知道不能再等了,拉着陳生,往裡頭鑽,終於廢了一點氣力後,成功殺入。
廟祝看了她,再看對方身後那個男子,看出兩人的關係,一臉笑意,拿出了兩枚魚符。
“多謝。”
綠珠抓起兩枚魚符,拉着陳生,又出了包圍圈,直至離了廟宇幾丈遠,纔不會那樣的擁擠。
求了魚符,之後是比較悠閒的了,只要等到明日天黑,就能好好的遊玩了。
兩人自山道下來,見得源源不斷的人往上走,雖是辛苦,但面上終歸還是笑意居多的。
就這樣,直至到了山下,回望龍首山,喧囂沸騰,才知一年的心力籌謀,沒有白費。
熱鬧非凡,宛如盛世。